细腰美人宠冠六宫(43)
偌大的重华宫竟是一片黑灯瞎火,这个时辰说早不早,但说晚也不晚。
别说封衡了, 就是王权也觉得昭嫔娘娘的态度有些不可思议。
按理说,昭嫔娘娘今日才刚刚入住重华宫,以她眼下的位份, 能搬迁重华宫已经是帝王的恩赐与偏宠。
可昭嫔娘娘倒好,非但不主动报答皇恩, 反而不声不响就熄了灯。
这是直接拒绝侍寝的意思。
她甚至于根本不期待帝王的到来。
重华宫是离着帝王寝宫最近的一座宫殿,封衡这几日都是宿在御书房, 他今晚虽嘴上说回寝殿,其实王权心里很明白, 皇上是想来重华宫。
但又不知为何缘由,皇上今晚格外要面子,似是担心会被昭嫔娘娘拒了似的。
回寝宫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路过重华宫。
奈何,襄王有意, 神女却无情了。
轿辇停在了重华宫外的宫道上,两侧拂柳随着晚风扬起, 荡荡悠悠。月华之下,帝王一双细长的凤眸微眯, 他的脸隐在一片光影之下,晦暗不明。
沉寂许久, 王权不忍心看着帝王继续这般深沉,他是看着封衡从小团子一点点长大, 亲眼目睹了封衡这些年所有的苦, 自是心疼封衡。
遂压低声音劝了一句, 皇上,昭嫔娘娘许是乏了,或又是担心会叨扰了皇上,这才早早歇下了。
毕竟,皇上这阵子日理万机。
封衡一手搭在轿辇圈椅扶手上,修长有型的手指捏紧了扶手,许久才闷闷吐出一个字,走。
轿辇继续缓缓往前,王权总觉得帝王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憔悴,封衡虽给人强势孤冷之感,但王权知道,他自幼就喜欢强撑一切,绝不会轻易暴露弱点和软肋。
平静的外表之下,或许早已波涛汹涌。
一想到皇上的一片热忱,被昭嫔娘娘给辜负了去,王权更加于心不忍,又劝说道:皇上鲜少踏足后宫,或许昭嫔娘娘一心以为皇上不会来呢。
轿辇一路往前,王权紧跟轿辇一侧,小片刻过后,封衡的嗓音才再度响起,听上去四平八稳、无波无痕,多嘴。
王权只能讪讪闭上了嘴。
*
寝殿空旷,龙榻宽敞,难免叫人孤枕难眠。
封衡沐浴过后,身上只披着一件雪色绸缎中衣,衣襟敞开,露出结实修韧的胸膛,往下是肌理十分清晰的块状腹肌,身段颀长,窄腰长腿。
他喜洁,这种三伏天,几乎每日洗发。
此刻,在夜风之中,男人的三千青丝随风拂起。墨发、白衣,月华如练之下,给人强烈的视觉对比。
沈卿言身为御前红臣,且还是宫中禁军统领,宫门下钥,也阻挡不了他入宫的步伐。
沈卿言一过来,便看见帝王立于一株女贞树下,负手而立,头顶一弯银月,说不出的凄美,似是画中人。
皇上,沈大人来了。王权上前提醒了一句,他一把年纪了,见不得皇上如此失落。
封衡侧过身,沈卿言直直盯着他的胸膛,然后就是小腹,随即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沈卿言纳闷。
他与皇上一同长大,经历也甚是相同,一路相持走来,可为何他的身段不如皇上好看?
老天还真是格外偏心眼。
封衡凤眸一眯,一手随意揽过腰带,将中衣系好。
但绸缎料子太过贴身,风一吹,身上一切轮廓还是若隐若现。
沈卿言又往下瞄了一眼,那双炯亮的眼仿佛发出了一声感叹:哇哦。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难道,这就是天子和寻常人的区别?
就连那处也是差距甚大。
封衡俊脸阴沉,不动声色在石案边落座,一手持起杯盏,何事?
沈卿言挠挠头走上前,咧出一嘴白牙,皇上,臣今日特意沐浴了才入宫面圣。似是在邀功。
封衡一记冷眼扫向他,说。
沈卿言张了张嘴,总觉得皇上格外冷漠,他难免失落。
皇上对他而言,可是最重要之人呐!
他忠于帝王,是帝王此生奴仆,一生为帝王效犬马之劳,此生不悔。
封衡的眼神更冷,像是从黑暗之中迸发出的目光,沈卿言立刻言归正传,皇上,辰王府已在按部就班准备大婚,聘礼也已送去张相府。另外,太后要回宫的消息眼下是满京都皆知了,江南道的灾银今日傍晚十分暗中押运上了运河,由魏大人的同窗师弟亲自护送。
将几桩要事禀报完,沈卿言止不住话匣子。
当初在北地,两人都还是个孩子,沈卿言惧黑,每每入夜都会缠着封衡说上好一会儿话。
彼时,封衡虽不善言辞,也不苟言笑,但耐心十足,会一直听着他絮絮叨叨个不停。
沈卿言如今也没改掉对封衡倾诉的毛病。
于是,接下来,沈卿言向封衡抱怨了楚香好一会。
皇上有所不知,那位阿香姑娘,就是徒有其名,以臣看,她是半点不香。非但人不香,还是个爆脾气的女子,口无遮拦。以后真不知会祸害了哪位公子哥?!
沈卿言说到这里,突然噗嗤一笑,阿香姑娘的未来夫君,真真是可怜了。
封衡噙了一口凉茶,剑眉微不可见的猛地一挑,未置一言。
他眼下最担心之事,莫过于江南道的灾情。
但他又无法亲自去一趟江南道。
朝中是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先帝在位时,朝堂已经溃败到不堪目睹,贪赃枉法的魑魅魍魉比比皆是,又盘根错节、官官相护!
封衡一番大刀阔斧之后,朝堂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在处处暗藏杀机。
他没有直接拨下灾银,而是暗地里先将灾银运送过去,先解了灾民的燃眉之急再说。
否则,又不知灾银会饱了哪些人的口袋!
解决贪墨之徒不急于一时,万一耽搁了赈灾,那就是帝王之过!
封衡见过人是如何一步步被饿死的。
他心狠手辣,天生刽子手,可偏生见不得那些苦难百姓遭罪。
他是魔,也是佛。
心中揣着黎民苍生走到今日,御极帝位早已不单纯是他自己的野心了。反而成了他的宿命,他的职责。
至于先帝和大臣们所支持的辰王,封衡并不看好他。
一个好人,注定了不可能成为好帝王。
仁者不可为君。
封衡坚信,这江山唯有他才能重新匡扶起来。
可原本一门心思匡扶社稷的年轻帝王,却忍不住动了凡心。
此刻,封衡的情绪并不太好,幽眸之中隐藏淡淡忧愁。
沈卿言又数落了楚香一番,这便伸了个懒腰,腆着脸提议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明日又有早朝,不如臣就在皇上这里借宿一晚吧。
这种事已经不知发生一两回了,沈卿言若是遇到刮风下雨天,会偶尔留宿帝王寝宫。
此前,封衡从未召见嫔妃来寝宫,沈卿言也没觉得哪里不合适。
但,出乎沈卿言的意料,却闻帝王淡淡启齿,嗓音甚冷,滚出宫去。
沈卿言诧异,皇上,你变了!
封衡有些鄙视沈卿言。
他想撮合沈卿言和楚香,可这厮倒好,将一个女子贬低的一无是处。
沈卿言一离开,十三就悄然无息冒了出来,一五一十禀报,皇上,沈大人今日将阿香姑娘给打了。阿香姑娘去恒庆王跟前告了状,恒庆王并未寻沈大人的麻烦,或许恒庆王已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
恒庆王没有替自己的妹妹报复沈卿言,那说明恒庆王也赞同这桩婚事。
其实,不仅仅是封衡想拉拢恒庆王与冀州。
对方也想投靠封衡。
眼下的状况是,局外人已开始安排的明明白白,两位当事人却是稀里糊涂,还大打出手。
封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朕知道了,继续盯着,有必要就设法设计卿言,他那个榆木脑袋,不易开窍。
十三应下,是,皇上。
安排好了沈卿言的事情之后,封衡猛然惊觉一事,他眸光一滞。
朕,这到底是怎么了?
*
翌日,太后的凤辇抵达皇宫。
封衡携后宫众人迎太后回宫。
太后是两年前以祭天吃斋为由,被封衡遣送去了五台山,这一去就是两载,无论太后如何闹腾,封衡迟迟不将她接回宫,而这一次封衡又突然下旨迎回太后,对于帝王此举,太后本人是疑惑的。
但只要可以回宫,才有机会重掌大权。
故此,太后得到口信,这便就立刻准备好了启程。
后宫嫔妃皆到场了。
无疑,帝后二人走在最前头。
无论后宫谁最得宠,在重大场合,能有资格站在帝王身侧之人,唯有皇后。
因着后宫统共只有不到十位嫔妃,虞姝一抬眼就能看见帝后二人的背影。
帝王着一身玄色绣暗金龙纹的广袖袍服,兽首玉带钩束腰,衬得宽肩腰窄,背影看上去格外颀长挺拔。而皇后则是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半翻髻上插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甚是华贵。
虞姝只看了一眼,便就垂眸敛了眸中异色,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脸色如常。
她暗暗怪罪自己。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岂能将浓情时候的感情看得太重呢。
饶是她再得宠,她也不是皇后,不是皇上的发妻,不是可以与皇上并肩之人。
虞姝看着自己的绣花鞋,踩着汉白玉砌成的石阶,一步步往前走。清媚的脸蛋施了淡妆,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静得像一幅画。
封衡微微侧脸,但并没有转过身去看。
他隐约感觉到了身后有一道视线。
他知道虞姝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从一开始,他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她。
宫门口,太后由数十宫人簇拥着,仪仗队甚是隆重,排场十分盛大。
帝后等人驻足之时,封衡侧过身朝后看了一眼,准确无误的瞄到了虞姝。
帝王如同鹰隼般,一眼就能将人看个彻彻底底。
只见他这个欲情故纵的小昭嫔,一身粉色大袖对襟罗纱衫,下面是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垂云髻上仅插了只金崐点珠桃花簪,淡扫娥眉,美则美,但在一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嫔妃之中,虞姝的穿扮着实寡淡了些。
更重要的是,虞姝的衣领再不像之前那么低。
几乎已经遮到锁骨的位置了。
这般严守作甚?
封衡只看了一眼,眸色沉了沉,男人清隽年轻的面庞隐露几分不太明显的不悦之色。
现在已经将他得手了,她就这般敷衍了事了?
想起最初入宫,她那股妖媚之态,还知道故意跳下荷花塘诱惑他,封衡眼眸深沉,宛若被渣汉子得手后,又不被好好珍惜的痴女。
就在太后接受众人行礼的短短片刻之内,封衡脑中已是九曲十八弯。
太后与萧太妃同龄,而今四十出头的光景,保养得宜,脸上肌肤依旧白皙细滑,她扫了一眼后宫嫔妃,一眼就认出了生面孔。
太后昂首,像高傲的白天鹅,悠悠开口,那个就是皇帝近日最宠的昭嫔了吧?短短不到两月之内,就晋升到了嫔位,哀家还以为有多姝色,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太后是在敲打虞姝。
虞姝低垂脑袋,再度屈身福礼,太后娘娘说得是,嫔妾不过蒲柳之姿,幸得皇上看中,是嫔妾之福。
太后哼了一声,不再多看虞姝一眼,仿佛这种的女子根本不了她的眼。
但目光刚移开,太后内心腹诽:好一个狐媚子!还真有几分姿色!难怪皇帝会一月之内连升她两次!
太后是赵氏女,她是姑母当年也是皇后,轮到她时,拼尽全力坐上后位,甚至于不惜错过此生最爱的男子,而今她的侄女也在后位上。
封氏皇帝的妻子,必须只能是赵家女!
太后一回宫就敲打虞姝,这无疑让后宫其他妃嫔欢喜了。
太后能熬到今日,在先帝在位时,就熬走了无数美人,而今一瞧见容貌十分出众的女子,就会本能心生厌恶。
然而,下一刻,就在所有人暗暗幸灾乐祸之时,封衡低醇清冷的嗓音响起,母后,你吃斋这样久,看来并未修身养性,朕在后宫另外给你修建一座佛堂如何?
言下之意,太后再咄咄逼人,封衡依旧会让她继续吃斋念佛。
太后一噎,皇帝是在怪罪她为难他的小妖精?!
太后看向高出了自己太多的儿子。
不知从几时起,在她完全始料未及时,这个儿子已经长成了狼一样人物!
太后好不容易回宫,当然不能再吃斋念佛。
她唯有给封衡几分薄面,没有继续盯着虞姝。
但她骨子里便厌恶狐媚子!
像虞姝这种清媚相貌的女子,最是讨男子痴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勾搭人的狐狸精。
封衡虚手一请,暗示太后不要再墨迹,尽快去长寿宫待着,母后,日头很烈,早些回去歇着吧。
太后张了张,只觉得口干舌燥。
她已贵为太后,先帝不在了,再无人能够压制她,可万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是比先帝还要霸道蛮横。
太后只好往前走。
虞姝暗暗给自己捏了把汗,太后回宫了,她以后的小日子得更加谨慎小心了呀。
封衡的身子越过虞姝时,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皇后跟在封衡身侧,就在即将虚手搭上他的手臂时,被封衡避开了。
这个动作虽是不起眼,但皇后却是内心一颤。
她袖中的手死死捏紧。
皇上一定知道是自己给姑母通风报信,不然姑母又岂会知晓昭嫔的事。
是她大意了!
皇上不喜任何人僭越的!
说实话,皇后有些害怕。哪怕姑母回宫了,她也怕。但表面必须装作镇定温和。
她要向所有人证明,只有她才是皇后最合适的人选。
*
太后回宫,老冤家萧太妃自然会来见见她。
萧太妃背后是百年世家,萧氏家族根基颇深,故此,即便是太后,也不能直接将萧太妃如何。
萧太妃领着辰王入宫给太后请安。
还特意带了一个戏班子,说是给太后接风洗尘。
萧太妃一惯很会来事,年轻时候容貌娇若牡丹,明艳妩媚。如今也是半老徐娘,她穿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打扮得华丽贵气,一入长寿宫的大门,还没拜见帝王,就直接如同一只花蝴蝶般奔向太后。
姐姐呀,你可算是回来了,哀家好生念叨你呢!
此时的长寿宫内,帝后和嫔妃们俱在。
太后坐在上首的圈椅上,人还没坐定,回宫后的第一盏茶还没饮到嘴,就听见了这狐媚的嗓音,真真是败坏她的好心情!
太后与萧太妃斗了半辈子,论家世、容貌、手段,太后都不及萧太妃。
唯一胜利的地方,是太后生了一个狠辣的儿子。
辰王虽被先帝器重,可最后还是输给了封衡。
未及宦臣通报,萧太妃已经来到了正殿,一看见上座的太后,那双漂亮的水眸立刻就来戏了,姐姐你、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了?姐姐这两年在外受苦了呀!
萧太妃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太后的手。
太后的脸色更差了。
萧太妃这意思莫不是说她老了?!
五台山的日子算不得清苦,她二人又是同岁,凭什么萧太妃美艳如初,她就会老?
太后皮笑肉不笑,先帝已经驾崩三年了,可她一看见萧太妃,还是会心肝肺俱伤!
封衡坐在另一侧的上首位置。
按着规矩,萧太妃是先帝妃嫔,又是妃位,无需给新帝行跪拜之礼。
但萧太妃这态度,仿佛眼中只能看见太后,而对封衡视而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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