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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斩尽三界妖鬼。
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再一次从脑海浮现,眼角含笑凝视着她,带着少年人的锋芒。
而如今,如此阴毒的术法,他却如叙寻常般平淡。
碧衣少女净透的瞳眸里,蓦然闪过一丝冷芒所谓的故人重逢,不过是场幕后阴谋罢了就如同她千算万算,初相见时也没能认出玄衣全然陌生的脸。
即便是昔年最过亲密的师兄妹,她也几乎认不得他了,无论是夺舍重生后的外表,亦或是甘与沉沦的心智
与其说是玄衣复活重生,倒不如说是容玉罢了。
容玉,早已不是曾经的玄衣。
这般为三界所不齿,不容的行径,在过去,最为玄衣所深恶痛绝,然而如今的虚元洞大师兄容玉,却分明甘之若饴,沉浸其中。
自师尊故去已数不尽多少岁月在这样漫长无尽的时间里,长河流逝,白云苍狗,人间已换几度春秋,他是不是已经彻底沦为被修为力量所支配的野兽?
以前的玄衣,那个总是恣意笑着的,鲜衣怒马的,会挽剑舞英作礼的玄衣,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那年归一万年不遇的大雪漫天,是她亲手敛了他的头颅。
为了玄天仙山大小宗门?一字一顿的,少女平静神色兀地浮出一抹轻笑,笑意渐至眼角。
如冬木陡生春花,少女轻如蝶翼的浅笑隐在浓如墨洒的长睫之下,未尽眼底,如你所言的话,今日本座自也要为了玄天仙山,更要为了道元君。
杀了你。她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然而,听到这般慎重而又冷诀的话语,浅立于黑棺一旁的少年却只是微微一怔,看着昔日他最为娇宠的小师妹温和笑起来:在九重紫金雷劫劈下之时,我便早已预见,必有今日。
听得他这一句话,沈卿眉眼微蹙,清凛的眸色中情绪变幻,旁人看不出,然而她袖中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世人只道蘅玉道君天生反骨,离经叛道,恍若无心无情。
从小教养她的师尊故去之时,也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紧接着便是与她师出同门的玄衣兵解。归一宗接二连三的变故,却也未引得这位堪称万古之材的少女侧目。
然而,世事变迁,几度春秋。
冷泉蜿蜒,宗门内的青石道两旁花墙郁郁盛放,终年不败的桃林□□尽头,立着一方碧色青青的院落。
沈意喜静,更喜春色满枝头的绿意。
院子里种满了琉华四处搜寻来的珍奇花草,日光下就像七彩天虹。玄天仙山万人之上的蘅玉道君曾无数次静悄悄地推开虚掩的藤门,满院的蔷薇还在和风下不知春愁的懒懒招摇着,晃荡着。
万古不过一瞬,好似不久前,沈意还在华树下闲闲地捧一卷古籍,琉华忙前忙后仔细打理修剪着花墙枝芽,她与玄衣流光舞剑,嬉笑晏晏。
如今却是春花依旧,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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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依稀还能感受到此地刚刚散去的邪典的气息,十万山冷冽的山风中隐隐送来淡淡的血腥气然而,在空荡荡的鸢尾盛开的悬崖边上,除却漫天星光,却是寂静一片。
她伸手挽了个微不可察的术式,太一剑随心动,骤然嗡鸣一声应和而出。
碧衣少女的手蓦然握紧了古朴冷戾的青色长剑,太一所化的剑灵青龙陡然咆哮一声,片刻后又低低哀鸣出声,不断地盘旋在主人与昔年故友的头顶上空。
三界闻之色变的太一剑此刻冷冷地泛着薄光,锋利的剑身呈现出近似于透明的青色质感,六道青灰色的六瓣花纹深深印刻在雪亮的剑身上
何其有幸,竟得已太一六剑合一。他仍是笑着,眼角眉梢又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小一似乎从未如此这般,六剑合一。
上次与小卿携手入北冥,斩蚩首时,得窥一次五剑归宗,那一次的无边剑意,已然引得诸天震动。玄衣的目光一寸寸从眼前少女碧衣乌发上掠过,眼神中流露出慨然之意,相传九剑归一,一剑诛神魔。不知以后还有机会能否得幸一见
半晌,少女漂亮的眉眼突然绽出笑容,她没有在意眼前人的话语,而是低低俯首,嘴角含笑轻抚过犹在悲鸣的太一,冰凉的剑泛着冷冷的薄光,长久的沉默。
我自当为你报仇。无人应答的寂静花海,凉风飒飒中,俯首握剑的少女,忽然吐出了一句话。
呓语消散在十万山沉寂如海的旷野,一阵狂风吹过,青色鸢尾随风而下,一如昔年。
即将盛夏的十万山,这场青色的雪,为谁而下。扶崖抬头看薄光粼粼的天之镜,游鱼轻荡间,似乎穿过层叠浪影,回溯到了当年。
最终不过是,长风万里,春水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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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山下起了小雨,雨丝飘扬洒洒,随着冷风在荒野中簌簌飘落。
悬崖边上黑沉一片,唯有通天梯幻化而出的几点碧色微光,照出雨丝朦胧间的一团空间。
忽然间,随之黑棺之上的少年一声轻笑,黑夜里渐渐发出了轻微的嘶哑擦地之声,好似无数毒蛇在如墨夜色中蜿蜒吐信扑簌簌地无数声响,渐渐从鸢尾盛开的原野上升腾而起,似乎有什么沉睡的存在被召唤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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