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全文(121)
项嬷嬷思索着点头。
因家中多了个小侄子的缘故,衡玉近来归家时,更多了些迫不及待,往往是于家门前下了马车便直奔嫂嫂处,其余诸事暂放一旁,总要先蹭一蹭小半盏软乎乎的脸蛋儿再说。
喻氏性情好动,如今关在房中坐月子难免闷得慌,好在有宁玉和顾娘子陪着说话、打叶子牌,才勉强坐得住。
至于吉南弦么
倒也想多陪一陪妻子来着,奈何妻子总看他不顺眼,嫌弃他帮忙时笨手笨脚,为了不惹刚生产后的妻子烦心,便多是呆在隔间里守着儿子,略尽换尿布之绵薄之力。
这一日见得妹妹回来,便拉着人去了外间说话。
衡玉警惕地看着他:阿兄作何,该不是要同我告嫂嫂的状吧?
吉南弦凄凉一笑:我倒也不至于如此自找没趣,乃至自寻死路的。
那阿兄为何如此鬼祟?
自然是有正事。吉南弦看一眼左右,压低声音对妹妹道:总也该是时候见一面了吧?
衡玉眨了下眼睛:见谁?
吉南弦看着她:自然是定北侯啊。
结盟许久,却还未曾得见盟友一面,他总觉得这盟结得不甚牢靠
有些话,总要当面见了谈一谈,彼此多些了解,心中才能踏实。
衡玉想了想,也能理解自家兄长的心情,所谓结盟,一切都只凭她一张嘴从中传达而已,若她换作兄长,说不定要疑心是她臆想杜撰。
那我让平叔去传信,邀他出来与兄长见一面?
吉南弦点头之余,问道:你们平日里私下见面,多是约在何处?
燕春楼。
吉南弦:?
难怪他近来于暗下偶然听到些传闻,说这位萧侯沉迷酒色,合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内室,神色复杂地道:你嫂嫂她才刚生产罢,若叫人瞧见我去花楼我活是不活了?
衡玉一想也是:那便换个去处?
挑一处热闹些的茶楼咱们与定北侯错开些时间进去,也不会引人怀疑。吉南弦提议道。
这种地方不能选在太过隐蔽之处,否则哪怕只是同一日出现,也会显得异样招眼。
衡玉赞成点头:那就清知茶楼吧,嫂嫂喜欢吃那里的点心,回来时阿兄恰也能捎上一份。
吉南弦欣慰地看着妹妹:甚好。
而后想了想,又低声问道:此去见定北侯,我要做些什么准备?
衡玉微微一愣:准备?
我虽还未曾见过定北侯,但近日也略听闻了一些说法吉南弦道:据闻他不苟言笑,于人前常是冷着一张脸,俨然就是一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活冰山,十分不好相处这些时日凡是前往侯府拜访之人,也均被他拒之门外。
衡玉思索着点头:的确是如此。
她于营洲与他初相见时,便是此等感受。
那吉南弦略有一丝忐忑:依你之见,要如何准备?或是说,与之交谈相处时,哪里是需要多加留意的?可有什么忌讳之处?
此人愿意与他们结盟,且无任何条件,这一点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如今又得知对方性情不易相处,自然也就忍不住多些考量。
阿兄多虑了。衡玉安慰道:他只是脸臭而已,实则百无禁忌,阿兄不必准备什么,人到便行了。
当真?吉南弦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我这便让平叔去送信。衡玉没有耽搁,转身往外走去。
欸吉南弦抬手想要将人喊住。
当真就只是脸臭而已?
第190章 世叔有意替我操持亲事?
当晚,程平再次出现在定北侯府后墙根,翻墙入内之际,再次束手就擒。
又是你啊
绑了不必绑了,送去王副将那里!
于是,程平在两名护卫的陪同下,去见王敬勇。
路上,那二人忍不住道:老哥,你下次再来,还是弄个响动出来好些这夜黑风高的,万一兄弟们手里的刀快了些,误伤了就不好了。
是啊,下回隔着墙学三声猫叫吧,兄弟们听着了回三声,老哥把信递进来便是了。
程平听得眼角一抽他一个老男人捏着嗓子学猫叫,像话吗?
无声拒绝后,平叔做出了一个守住尊严的决定:还是狗叫吧。
两名守卫互视一眼,默然一瞬区别很大吗?
很快,信便经由王敬勇送到了萧牧手中。
信上,衡玉约他明日于一家茶楼内相见。
读至此处,萧牧面色温和愉悦。
而再往下看,却倏地紧张起来
她兄长也要去?
她兄长想见他?
都说长兄如父,那岂不是等同他明日要去见?
思及此,一向稳如老狗的萧侯爷不由倍觉忐忑。
这一夜,同样辗转忐忑的,自然还有吉南弦。
二人各有各的忐忑法儿,次日则皆依照约定好的时辰,准时出现在了茶楼之内。
衡玉兄妹来得早些,衡玉等得有些饿了,加之等人枯燥,刚要去拿茶桌上摆着的点心,便被自家兄长轻打了下手背,正色提醒道:不可。
萧侯还未到,妹妹就吃起来了,待会儿人来了瞧见这点心被动过,岂不觉得他们短了礼数?
衡玉无奈收回了手,唯有干喝起茶来。
郎君,客人到了。
叩门声响起,仆从隔门禀道。
吉南弦闻言神色一正,立即起身整理衣袖,尽量拿正常的声音道:请进来。
见兄长的视线瞥了过来,衡玉也很自觉地放下茶盏,跟着起身。
萧牧带着近随进来时,瞧见的便是吉家兄妹二人起身相迎的画面
他掩饰住内心的惶恐,朝吉南弦抬手施礼:吉大人。
官职差距在此,吉南弦立时让身形更矮了些:下官参见萧节使。
萧牧见状手便揖得更低了:吉大人不必多礼。
衡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二人脚下的地板再这样下去,阿兄离趴下说话似乎也没多远了。
好在吉南弦及时收手:萧侯快请坐下说话。
萧牧:吉大人先请。
吉南弦惶恐地笑了笑:这怕是不妥。
吉大人长我两岁,按说我该称一句吉兄。萧牧神态诚挚,抬手示意:吉兄请落座。
这吉南弦也不好再推辞,道了句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遂强压着心中的忐忑坐了下去。
衡玉也跟着坐下,悄悄看向坐在她对面的萧牧。
那人正襟危坐,身上虽仍是着常服,却莫名让人觉得较之往常更多了几分细致,细看可见衣袍上一丝褶皱都无。
似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的脊背挺得愈发笔直了些。
吉南弦:萧侯请喝茶
萧牧:听闻吉兄喜得贵子
同样局促的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尴尬住。
衡玉有些没眼看了。
这俩人撞在一起,怎一个比一个不自在?
咳。吉南弦笑笑,打破尴尬:是有此事。
本侯不宜登门祝贺,只能今日略备区区薄礼,还望吉兄勿要见怪。萧牧言毕,又于心中暗自反省为何要称本侯?
吉南弦自是不觉有异,见得那近随将匣子奉到自己面前,只觉对方过于周到:侯爷着实有心了
他起身将那神秘的匣子接过,却险些没能抱住。
这薄礼未免也太沉了些?
吉南弦将匣子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再次同萧牧施礼道谢:添了个小子而已,侯爷实在客气。
萧牧露出笑意:听闻小公子生得圆润可爱,又随了他小姑姑的聪慧机敏
衡玉面色一窘:?
他怎将她自夸的话就这么说出来了!
?吉南弦也费解地看了妹妹一眼才几天大,就看出来随了她的聪慧机敏了?
但谈到小孩子,总是让人轻松的话题,吉南弦笑着摇头:哪有,瞧着跟个猴儿似得。
说着,看向衡玉:像猴儿这一点,同他小姑姑倒是极像。
萧牧闻言不禁笑了笑,也看向衡玉。
吉南弦看在眼中,心中有些纳罕这瞧着脸也不臭啊?
见二人之间的气氛显然自在了许多,衡玉在心中轻叹一声甚好,拉近二人的关系,这中间的关键,只需要一个可以被拿来打趣的她。
只她一人受伤的世界就此达成了。
一番闲谈罢,便入了今日碰面的正题。
越是往下交谈,吉南弦心中的疑惑便愈发深重,到了最后,疑惑也不见了,诚然只一个感受外头的传言根本不可信!
什么不苟言笑,总是一张冷脸待人,拒人千里之外,全是误传嘛!
要他说,这萧侯不仅平易近人,更难得的是谦逊有礼,没有半分居功自大的骄矜之感,这样的年轻人当真少见。
吉南弦看向萧牧的眼神逐渐钦佩而满含欣赏,心中的忐忑紧张也慢慢卸下了。
不觉间,茶水已换了两壶。
待谈到最后,愈发放松之下,吉南弦听萧牧说了些军中之事,更是不时发出开怀笑声,只觉相谈甚欢。
衡玉瞧在眼中,只觉此乃自家兄长被人拿捏了的体现。
已然拿捏了她家兄长的那厮,总算顾得上同她说了句话,问道:近日在宫中如何?
一切如常。衡玉此时再去拿点心,总算不再担心被兄长打手了,她拿起一只芙蓉糕,边说道:太子妃待我尤为照拂,方方面面都细致周到。
说着,欲吃点心的动作一顿,看向自家阿兄:阿兄在东宫待得更久些,应当对太子妃更多些了解太子妃以往,待人也这般细致热情的吗?
她既说了这话,显然是觉得对方细致得有些不寻常了。
萧牧便也下意识地留了心神,只听吉南弦说道:太子妃行事干脆利落,治下颇严,性情虽仁善,但更喜一切依规矩办事,若说细致热情么我倒不曾觉得。
你许是个例外。吉南弦说着,笑看向妹妹:你入东宫,本就是个例外。
这话倒也不假。衡玉咬了一口芙蓉糕,思索着道:可我总觉得应当有些其它缘故在其中似乎不单是因为我如今为嘉仪郡主授课之事。
她昨日递方子时,便存了些试探的心思,只是对方并未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她的眼神里,好似总带些别样的思量。
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若是这么说的话,我倒也想起了一件事来吉南弦回忆了一下,道:你嫂嫂她临盆当日清早,太子殿下在大殿与百官议事时,我于前院安排琐事之际,恰遇到了太子妃。
闲谈之际,太子妃同我问了些与你有关之事。吉南弦说到这里,脸上有了些笑意:问及了家中可有替你议亲的打算,又问了句你可有属意之人没有。
衡玉听得一愣,下意识地就问:那阿兄是如何回答的?
我自然是实话实说。吉南弦笑着道:皆答没有。
衡玉默了默。
这算是欺上之罪吗?
一旁坐着的萧牧身形微僵,几乎是脱口问道:太子妃为何如此关心旁人家事?
方才谈得颇为交心,对方顺着话问了这么一句,吉南弦也未觉有异:我当日未来得及细细思索,加之当日阿衡她嫂嫂生产,一来二去,我便将此事给忘了但眼下这么一想,阿衡又道太子妃待她多有照拂,可见特殊该不是想操心阿衡的亲事吧?
衡玉眉心微跳这般一说,倒是有些可能?
且问得这般细致,只怕是已有人选了吉南弦思忖片刻,忽而道:对了,我听闻太子妃母家的胞弟,家中行六的那位郎君,近来正准备议亲,莫不是
?萧牧忽有种祸从天降之感。
吉南弦笑望着衡玉:金家六郎君,应是与你年纪相仿,说来你该是见过的,倒是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已有举人功名在身,只待三年后春闱,远非那些纨绔子弟可比!
不知是不是坐得久了的缘故,萧牧渐觉有些不大能坐得住了。
阿兄怕是想多了。衡玉反倒平静下来:你也说了,那金家六郎哪里都好,且又是太子妃胞弟这怎么看,与我这个名声狼藉之人,也算不得般配吧?如此高攀,岂非妄想?
萧牧略一皱眉,不赞同地看向她:谁说的?
吉南弦看他一眼,露出英雄所见略同之色:侯爷也觉得未必就不般配?
萧牧:?!
那倒不是!
不般配肯定是不般配的!
但绝非是她高攀
我只是不赞同她如此自轻。萧牧到底是选择了解释清楚。
是吧。吉南弦面上的英雄所见略同之色愈发浓烈了,看向衡玉:侯爷也认为你不宜如此自轻,所谓声名狼藉,不过是肤浅之人的愚见罢了,你才貌双全,如今又为嘉仪郡主之师,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消除世人眼中偏见。再者说了,议亲之事讲究两姓之好,若太子妃与金家当真看得着你的好,外人的看法又有何干系?
衡玉勉强笑了笑。
吉南弦又看向萧牧:萧侯爷认为呢?
萧牧:
累了。
他看向衡玉:我认为,更须看重令妹自身的想法。
与他四目相视间,衡玉似乎开始认真考量起来,缓声说道:虽说未必就是金家六郎,但若果真有合适之人,我会认真考虑的。
萧牧不由愣住。
吉南弦欣慰道:这才对嘛,感情之事自是不宜勉强,但也不宜看都不看一眼,便全盘否定,万一错失了大好姻缘,岂不抱憾终生?
衡玉恰到好处地弯起嘴角,垂眸点头:阿兄所言在理。
萧牧见状移开视线,放在茶几上的手指胡乱慢叩了两下。
吉南弦也未有再急着深谈这个话题,心情颇好地让人又加了些茶点果子,邀萧牧尝一尝:它家的果子,也算是京师一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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