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全文(119)
萧牧无意也犯不上理会他的心情如何:萧某一介武夫,的确不值得王爷设宴款待。晚间尚有公务需要料理,便先行一步了。
言毕,抬手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此处。
见那背影走远,河东王重重冷笑了一声:不过是运气好打了几场胜仗而已,竟还敢在本王面前拿起架子来了,真是不知所谓!
他生来姓李,乃是宗室子弟,一个替他们李家守江山的下人竟也敢如此目中无人!
这幅令人生厌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不过,那人早就化成了灰,全家都死得不能再透了!
思及此,河东王眼底现出解气之色,再看向萧牧离去的方向,怒气消散了许多皇伯父让他前去营洲历练,又岂会当真只是历练?
总有一日,他会将卢龙军的兵权收入囊中,且看到时此人还能否如此趾高气扬。
河东王目色不屑,抬脚轻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负手道:带路东宫,本王昨晚初回京,还未来得及拜访太子殿下。
内监应下,垂首在前侧引路。
一路来至东宫前,河东王刚要跨过宫门之际,被一道自东宫中迎面走出来的身影吸引去了视线。
那少女身着茜色襦裙,怀中抱着两册书,身侧有宫娥陪同。
河东王的视线扫过少女窈窕的身形,微微眯起了眼睛。
衡玉此时也看到了前方来人,下意识地避让至一侧之际,只听身边宫娥低声提醒道:应当是河东王。
她是东宫里的大宫女,识人不在话下,遂避至一旁行礼。
衡玉跟着低下头去。
然而视线中却见那人走到自己面前时停了下来,旋即头顶传来一声带笑的声音: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本王以往在京中时竟是未曾见过。
回王爷,这位是为嘉仪郡主授课的吉家娘子。略知这位河东王的品性,宫娥代替衡玉答道。
河东王啧了一声:本王同这位小娘子说话呢,轮得到你多嘴吗?
替嘉仪授课?河东王的目光落在了衡玉脸上,含笑道:照此说来,小娘子应是教授嘉仪礼仪的女官了?难怪如此风姿不凡,叫本王一见便觉眼前一亮。
听着这般言论,衡玉在心底呵了一声。
好似能让他眼前一亮,竟还是她的荣幸一般。
王爷谬赞了。她无意多言,福身便要离去。
然而正要退去之际,对方忽然伸手朝她头顶探去,衡玉转头一躲,便觉头顶的珠花被人摘了去。
这朵珠花甚是好看,娘子赠予本王留作个念想可好?
衡玉微垂眸,语气平静:一朵珠花而已,王爷想要拿去便是。
河东王闻言挑眉看向面前丝毫不见慌乱亦或是羞恼的少女。
旋即,又听她说道:只是王爷初回京中,今日应是受召入宫知晓的,自当王爷性情随意,不过是开了个小小玩笑。不知晓的,怕是要误会了王爷举止孟浪轻浮,目无轻重,如若再传进了陛下耳中,王爷到时岂非还要费力解释?
河东王眼神微变,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身侧的内监和那名东宫女使。
片刻后,他忽地笑了道:小娘子多虑了,本王原本也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
他将珠花递过去,含笑道:这珠花,便还还给小娘子。
衡玉伸手接过,未多言,福身一礼后,便与宫娥离去了。
河东王看着那身影消失在宫门后,眼中兴致愈发浓厚了几分,随口问身侧内监:姓吉,哪个吉家?
延康坊吉家,晴寒先生的孙女。
河东王哦了一声,往前走着:晴寒啊那都死了多少年了,这吉家如今,还有什么撑得起来的人么?
晴寒先生之孙,乃进士出身,如今就在这东宫内任舍人之职。
河东王依然满眼不屑,浑不在意地道:小小舍人而已若我没记错,晴寒就这么一个孙子吧。
内监未再接话,只低头引路。
吉娘子可被吓着了?离开东宫的路上,那宫娥轻声问。
衡玉微微笑着摇头:不曾。
谁会被一只苍蝇吓着。
翠槐等在内宫门外,见着衡玉,和往常一般连忙迎上来。
主仆二人便一同出宫,于宫门前临上马车之际,恰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马侧。
那人身形挺阔,身披金色夕光,似同身侧那匹黑缎般油亮的马儿一同入了画。
他不知是刚好走到此处,还是估算着她出宫的时辰特意等着她。
此时二人与金灿夕阳下遥遥相望,谁也不曾说话。
翠槐一会儿瞧瞧自家姑娘,一会儿瞧瞧那不远处的萧侯爷,一时也未有出声打破这份无声的美景。
霞光染浓了暮色,衡玉露出笑意。
萧牧眉宇间亦是柔和之色,片刻后,他方才跃上马背。
衡玉便也上了马车。
待会儿近了太平坊,便将这珠花当卖掉。衡玉坐进马车,便将手中的珠花递给了翠槐,自己边拿过小几上的湿布巾擦手,边道:当卖来的银子,买些包子送去给净业寺附近的乞儿。
翠槐怔了怔,却不多问,只应下来。
次日,十余日未曾早朝的皇帝出现在了金銮殿上。
不少来时雄赳赳,气昂昂的言官,见状多是暂泄了气焰无它,不大敢刺激这位陛下。
总的来说,太子代政还算尽心公正,故而如今他们御史台私下大多已经达成了非必要不面圣的共识。
相较之下,那些以姜正辅为首的士族官员们,就没有如此高的觉悟了。
他们与太子多有政见不合之处,便借着皇帝早朝的机会,大为抒发了一番虽明面上是在禀事,但亦不难听出其中对太子隐含的不满。
皇帝听得咳了又咳,内监频频上前拍背。
眼看再不宣布正事,只怕又要请太医了,皇帝借着刚咳完,尚无人说话的空隙,道:朕打算让河东王暂兼营洲防御使之职,于千秋节后,随同萧卿一同前往营洲历练。
大殿内静了静。
旋即,河东王出列谢恩:侄儿定不负陛下厚爱,此去卢龙道,定用心跟随萧节使左右,历练自身,锻造心志,以期早日有能力可为陛下、太子殿下分忧。
太子眼神微动,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意识到已是来不及了。
父皇当众敲定了此事,显然是已经将诸事安排妥当
太子微微转头,看向萧牧,只见其沉静从容,未有异色。
太子不由想到,父皇昨日午后曾召萧侯入宫
早朝散罢,百官三三两两地离去,多是低声交谈着此事。
按说防御使之职,多是由刺史兼任,亦或是置节度使便不再另置防御使陛下此举似乎另有深意啊
这分明是堂而皇之的安插眼线
也有人悄声道:若只是放置眼线,还且罢了
怕就怕,这眼线久居北地,仗着宗室出身与陛下撑腰,时日一长,便将兵权分割乃至尽收囊中了
其中之意,定北侯岂会不知
慎言。
已有些见风使舵之人,围到了河东王身侧,攀谈起来。
对此,河东王甚是享受他生来即为皇室中人,这本就是他应得的一切。
令公怎会是河东王?
姜正辅回到中书省阁内坐下,便有几名官员围了上来。
这河东王私下沉迷酒色,性情张扬,岂堪大用啊
提醒陛下于营洲置防御使之事,的确是本官的提议。姜正辅微皱着眉,道:但将人选定为河东王,是陛下之意。
陛下糊涂啊。吏部尚书马存远叹气道:河东王这,这
这货甚至还比不上他家中那不争气的逆子马哲!
姜正辅话有深意地道:陛下如今,也只敢选用浅薄之人了。
众人便沉默下来。
这是不是就叫做病急乱投医?
也罢,暂时只能如此。姜正辅眼中暗芒微聚:且看定北侯之后会作何反应离其返回北地,还有些时日。
马存远等人会意。
还有些时日
那就代表着,谁也不知之后还会不会有其它变故出现。
另一边,河东王跟在太子身后,去往了东宫。
如此接连三日,他总能寻得到借口去东宫转上一转,但都未能如愿见到想见之人。
直到这一日,他从宫人口中打听到了衡玉为嘉仪郡主授课之处
第188章 出大事了
有急报入京,太子离了东宫召官员议事,河东王便不紧不慢地去了嘉仪郡主的书堂所在。
只是刚近得那间书房外,便被宫人拦了下来。
小郡主此时正在习字,王爷请留步。一名女使道。
河东王心生不悦,却未表露太多:本王乃嘉仪的堂叔,竟还不能见一见她了不成?
王爷自是见得的。女使道:只是还需我等入内通传一声。
河东王耐着性子勉强点头:那便去通传。
女使入内通传罢,很快便折了出来。
就在河东王要抬脚进去之际,只听女使说道:郡主说习字时不喜被打搅,还请王爷移步前殿,待郡主课毕后自会前去相见。
什么?
河东王当场便被气笑了。
太子长女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个黄毛丫头竟然也敢在他面前拿架子了!
既如此,便不劳郡主大驾了!告辞!他朝着书房的方向冷笑着扬声说了一句,拂袖转身而去。
书房内,嘉仪郡主吐了吐舌头:这些人还真是容易恼羞成怒啊。
衡玉笑问:为何要赶人?
嘉仪郡主无辜地看着她:嘉仪哪里赶人了,分明只是赶了只苍蝇才对。
衡玉不由抬眉。
莫非这便是师徒所见略同?
我自幼便不喜欢他嘉仪郡主拿镇纸理了理手边铺着的纸,小声道:老师也要离他远些才好,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人。
这样啊。衡玉点着头道:那我记下了。
小孩子的直觉,果然也是极准的。
河东王?太子妃听闻此事,问道:他去寻仪儿作何?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身侧的一名女官低声说道:婢子听闻数日前河东王曾偶然见得了吉娘子一面,言辞间颇轻浮近日又每日都要来东宫一趟,总要四处走动,逗留许久
太子妃闻言皱起了眉:还真是谁的主意都敢打,眼中半分规矩忌讳都没有。
那女官眼睛微动,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河东王行事荒唐,便随他去就是了左右也是宗室出身的王爷,哪个没几分娇惯出来的习气?
太子妃闻言一双凤眸锐利地扫了过去:胡说八道些什么?
女官立时一怔,忙解释道:婢子也是为了您思虑不是您近日不是也觉着,太子殿下待这位吉姑娘过于欣赏了些?每每提起,皆是赞不绝口
我纵是有些想法,却也自会亲自去同殿下印证。太子妃拧眉道:背地里使些阴招儿对付一个小小娘子,算是什么本领?没得玷污了我自个儿不说,更对不住殿下多年来待我的信任爱重。更何况,吉大人深得殿下看重,我怎能于背地里行如此不堪愚蠢之事?
女官此时也已回过神来,自觉失言,连连打了自己几个耳刮子:是婢子失言,是婢子失言
行了,若再敢动这等歪心思,便自己从我眼前消失。
是是是,婢子知错,再不敢犯了。
交待下去,让人多防着些那河东王,每日接送吉娘子出入宫时,多派两名机灵些的内侍跟着。太子妃正色道:人是我和殿下点头同意请来给嘉仪授课的,那便绝不能让人在东宫里出一丝半毫的闪失差错。
女官连声应下来,立时退下去安排了。
太子妃挥了挥手,将两名女使也屏退了出去,只留了一位心腹嬷嬷在身边。
这位项嬷嬷,乃是她的乳母,奶着她长大,十年前又陪着她入了东宫。
一晃眼竟也十年了太子妃有些失神地道:这十年来,殿下待我爱重有加,我却迟迟未能给东宫添一位皇孙我知道,殿下待我好,想让我生下嫡长子,因而他待那几位良媛、奉仪都十分冷淡以至于这么些年了,他也只仪儿一个孩子。
那些言官文臣,对此早就多有不满了,也只是碍于殿下尚只是储君,又且年轻着,这才未曾过分紧逼,可若日后太子妃说到此处,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分明是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又岂好一直这么拖累着殿下遭受那些非议
殿下虽是温仁,却也是有些性情的,他是真心爱重我,才会这般。待周良媛她们冷淡了些,想来亦是脾性不够相投。太子妃道:若殿下果真待吉娘子有意,我也是绝不会反对的。
项嬷嬷轻叹了口气:您一贯是识大体,明事理的
有哪个女子不希望夫君只将心思放在自己一人身上,长长久久地琴瑟和鸣?
可她家姑娘嫁的是当今储君。
且又偏偏
嘉仪郡主两岁那年,太子妃曾也是又有了一次身孕的,只是不慎早产,胎儿未能保住不提,身子也就此落下了毛病。
想到此处,项嬷嬷叹气声更重了:这老天怎就不开眼呢。
这些年来,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暗地里也用了不少偏方,可就是不见动静。
这话可说不得。太子妃收回心思,勉强笑了笑:殿下待我这般好,我们又已经有了仪儿了,已是莫大的幸事。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事实:人活着,哪儿有那么多尽善尽美呢,总归是不能太贪心的
项嬷嬷也唯有点头附和。
日子总还要过的,也只能这么想了。
太子妃望向窗外明媚春色,慢慢压下了眼底的一丝苦涩与不甘。
当日衡玉离宫之际,察觉到身侧又多了两名内侍相随,便多问了女使一句。
是太子妃的安排。女使放低声音,与衡玉隐晦说明缘由:圣人千秋节将至,近来出入宫城者越来越多,各处的人都有,太子妃担心有人不慎冲撞了吉娘子,因此便叫婢子们多留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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