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木兮娘(82)
魏伯:如果都是一群贪官污吏,怕他们不为所动。
告诉他们,听话的人有钱有政绩能官途亨通,不听话就等着人头落地!
最后一句,赵白鱼语气里潜藏一丝从未有过的狠戾,仿佛艰难局面的两江激发了他骨子里的血性。
简单明了地写完这趟发往广东和福建的漕船,连账本、船引一块装在布袋里,赵白鱼将布袋交给其中一个暗卫。
我估计两江在朝廷里也有人,所以把这些东西交到康王手里,千万别经两府。
暗卫接过东西:是。而后连夜离开。
赵白鱼接着准备第二份奏折藏进布袋里,交给魏伯,又令一名暗卫去协助魏伯,二人皆领命,星夜里踏着微弱的月色上路。
人一走,身边陡然便空荡下来,赵白鱼摸着佛珠若有所思地看向微露天光的东方,天快亮了。
***
啪!
公主府前厅外的庭院,跪着宛如丧家之犬的田英卓,身上湿漉漉的,在寒冬腊月里冻得瑟瑟发抖,而在他面前则是一个砸烂的茶杯。
庭院之上,廊道之处,站着神色冰冷的昌平公主。
蠢货!
田英卓噤若寒蝉。
孤此前还觉得你比水宏朗有心计有头脑,沉得住气,怎么没发现原来你徒有其表?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居然亲自把漕船走私的证据送给赵白鱼?
田英卓咬牙:本来没有问题,漕运各司其职,按理来说,除非三司使或判官,及东南六路发运使,少有人知道东南发运司每年漕运纲次
少有人知?你当两府宰相都是吃干饭的吗?
可赵白鱼不是宰相大臣,理应接触不到这些才对
还狡辩!税务司被你放在哪?赵白鱼赴任两江之前就是漕运税务使,他但凡有心会摸不清你东南六路的漕运纲次?昌平公主动了些肝火,缓缓闭眼,按住太阳穴:一个麻得庸骄横自大,一个是你自负轻敌你们这些人当真是土皇帝当惯了,没有半点危机意识。
田英卓赶紧说道:卑下出漕司后立刻反省自身,脑子也清醒冷静下来,意识到问题所在,已经分两拨人。一拨拦截赵白鱼派去京都送奏折的人,一拨前去潮州、福州等地各司更改审计账簿,区区三十条船,很容易空出来!
昌平眸光冷漠:你捅出来的篓子自己收拾好。
田英卓:卑下明白。
***
魏伯快马奔驰于漆黑的官道上,忽然一根麻绳平地而起,骏马应声倒地,而他就地一滚,扫见数道刀光朝他面门袭来,立即拔刀与数十名黑衣刺客搏斗。
片刻后落于下风,当即投降,交出包裹说道:你们要的东西就在这里面,饶我一命!
黑衣刺客互相对视一眼,点头同意,拿到包裹后却出尔反尔,拔刀相向,杀人灭口。
关键时刻有另一道身影跳出,帮助魏伯反杀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见状便撤退,反正东西拿到手,小喽啰死不死无所谓。
等人一走,魏伯立刻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和监视陈罗乌的朋友们会合。
***
陈罗乌还在府里焦急等待,天色没亮之前,就有小童带来三爷的口信。
令人去找福州和潮州漕运各司,以利诱之,让他们拒绝田英卓派过去的人的游说?
小童:是。
陈罗乌:三爷可还有话说?
小童摇头:三爷近来病重,不宜再多思。之后等昌平公主求上门便成,如何斟酌,你心里有数。
陈罗乌精神一振:你回三爷,让他务必保重身体。我这儿进了一批老参、鹿茸,还有一批东阿阿胶,请带回去叫三爷补补身体。
小童:陈爷有心。
送走小童,陈罗乌当即令人速速出发,不惜成本,务必快昌平公主等人一步。
***
三方人马争分夺秒地赶路,带着真正账簿的暗卫也是日夜兼程,终于赶到康王府求见,并将证据和信都交给康王。
康王看完,当即进宫呈交元狩帝。
元狩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将账簿和信都放回桌面说道:以小见大,多出来的三十条船运载的私货多是珍贵药材、玉石、茶叶和丝绸等物,发向广州、泉州两港是出海,海关走私。从洪州到广州、福建,途径不少围堰、闸门,每一道关卡都需审计,但这么多年来,从东南六路呈至三司的账簿没有一个发现问题。
轻轻拍了拍账簿,元狩帝说:官官相护,四省三十八府,大至二品大员、小至地方场务,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联合起来欺骗朕、欺骗朝廷。藏富于民是好事,藏富于商、藏富于官,而穷了朝廷、苦了百姓,却是我大景的不幸,是朕的不是。
康王:疆臣易失敬畏,越是远离京都,越是富饶之地,越容易滋生腐败和不臣之心,自古以来如是,千百年之后亦如是,非陛下一人的过错。依臣弟之见,两江官吏无人可信,除了赵白鱼和赵重锦二人可用,何不令他二人联手,彻查此案?
元狩帝笑了声:你小看昌平,也小看赣商了。
康王一愣:怎么说?
元狩帝:弃车保帅,断尾求生。
康王皱眉,不明所以。
元狩帝却无再明示下去的意思,只说:传朕口谕,八百里加急,闻两江漕运有徇私贪污之嫌,震惊心痛之余,难消愤怒,着赵白鱼彻查此案,依旧准他便宜行事。
***
陈罗乌派出的人跑死两匹神俊的汗血宝马才赶在田英卓的人之前抵达潮州和福州,会见漕运各司,先报名号再送钱,很快得到上宾待遇。
田英卓的人慢了一步,也是报名号和送钱的路数,结果两地漕运各司收了钱却不肯松口办事,在他们急得不行的时候才施舍般指路陈罗乌的人。
见了面,得了消息,便飞鸽传书将陈罗乌截胡的消息传给田英卓。
田英卓气得心口刺疼,在府里破口大骂陈罗乌落井下石,浑然忘记他之所以作茧自缚便是趁赣商重创之际抢人生意,本质也是落井下石。
与此同时,朝廷里的耳目快一步将元狩帝的口谕传回两江,田英卓危在旦夕,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低三下气求同为发运使的水宏朗。
水宏朗和陈罗乌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帮忙带话,陈罗乌也好说话,开了侵吞三成发往广州港的漕运生意的条件,只要田英卓答应就行。
田英卓气得大骂:贪心不足蛇吞象,当心撑破肚皮!自家府上大砸特砸一通,才去公主府求救。
昌平公主这回没骂没罚,将三成的生意降到一成,再让出原本在福州港那边的一条生意线,如果陈罗乌不同意就免谈。
田英卓暗暗叫苦,心知这是昌平公主的底线,否则宁愿放弃他这个东南六路发运使也不愿再让利。
陈罗乌见好就收,和田英卓坐下来划地盘、分利之际,浑然不知后方已被偷家。
***
魏伯和暗卫分头行动,一个去潮州、另一个去福州,都是骤然出现,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搬出赵白鱼的话威胁。
有人怕死,有人确实想为百姓做事,也有人目光尚算长远,贪图官运亨通,一口答应下来。
当然也有毁诺背信的小人,当面答应,转头召官兵追杀,奈何魏伯和暗卫都身手了得,对付一帮酒囊饭袋的官兵还不是易如反掌?
几次神出鬼没的恐吓后,这些小人便都屈服。
赵白鱼有海东青帮忙传信,得到消息的速度比另两方人马快,于是远程指导魏伯和暗卫之后应该如何行动。
于是两府漕运各司依照意思伪造了一份审计账簿交给陈罗乌的人。
魏伯和他的江湖朋友们假装刺客,追杀陈罗乌的人,再由暗卫出面搭救。
而潮州、福州等漕运各司则在这时退回田英卓送的贿赂金,满脸为难地表示:一开始确实是叫我们帮忙修改审计账簿,但突然间改了口。后来请我们兄弟几个吃酒,酒席间烂醉,漏了点口风,道是什么先麻痹一通,引什么人上钩,独吞广东漕运?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打探到消息的田英卓一方人马回途中,遭到刺杀,还是魏伯的江湖朋友们假装的刺客,九死一生,隐约猜出是想灭口已经知道内情的他们。
两方人马侥幸活命,误以为是对方背信弃义,顿时怒火中烧,信里添油加醋传回两江。
收到最新消息的陈罗乌和田英卓各自在自己府里气得脸色铁青,彼此心生杀意。
好啊,赣商胃口真大,食言而肥,反复无常,都想看我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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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审计账簿还没到手就出尔反尔,利益熏心,倒是要看你田英卓怎么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来说一下这章的漕运纲次,具体资料也是有点难查。
1、船引。
其实船引是海关,明朝才有,大清叫船钞,宋朝一开始是海关抓船,抓到就交税,后来是饶税,规定你出海回来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还没回来就罚。
内陆漕运的方式是审计,由发运司和各地税务司合作,出发时记录船只数量、货物数量、货物种类,到下个关口再做审计、对比,方便抽取商税。
如果是运载官粮、官盐等物(其实官船基本是运载官府采购的物品),可以查出货物损失或被偷掉多少,或借官船走私。
文里应该是审计账簿,但我觉得写成田文卓拿出审计账簿出来,可能文里又得解释,太水了,干脆写成船引,发船公凭的意思,简单易懂。
2、漕船纲次,文里解释还算清楚。
就是规定某个路程内,一年能来回几次,一次基本是一个很大的船队,几百艘船这样。
比如北宋去广东运官粮,有四百五十条船的船队,也有不到百条的船队。
因为具体资料太少,所以这部分可能有我想当然的私设。
即,江西发往广东的船每年三运(3次),一次二十五纲,七百五十条船。
这个船队,到了广东可能会分成大小不同的船队,分别去广州啊、潮州啊,有路程比较近的,采集货物比较快的,返航时间就比较快。
比如,七百五十条船的船队在二月中旬去广东,路程往返80天,规定日期结束前,也就是大概五月底、六月必须回到发运司报道。
所以只要知道年底最后一次发船时间就能大概推算出发运司手里有多少条船、什么时间发运。
白鱼就是凭审计账簿和船引推算一年三运结束,船还没返航,田英卓应该无船可用,除非他账簿造假。
然后是船队分开后,有些小船队遇到不同情况,提前返航,一点点积攒下来,其实可以解释为什么多出来100条船和多出来的一运。
但显然以上这种情况没有出现,所以田英卓做贼心虚,又被白鱼先恐吓、再插科打诨,后一连串质问打得措手不及,思绪完全被牵着走,没想到还能这么搞,等他冷静下来就去想办法补救了。
3、科普:北宋船业很发达,巅峰时期,京都四渠有6000条官船,不算民船、私营船等,东南六路也有6000条官船,还有两淮的、广东的、山东那边的,很多。
当时不管船营还是造船都是世界巅峰。
北宋东南六路其实是:两江、两浙和两湖,我文里设定将两湖换成广东和福建。
4、科普:官船多数用来运载官粮和盐,粮食是一国之本,而且粮食才是通用的货币。北宋白银不多,税收多以粮食、布帛为主,现代研究历史都是根据物价将每年税收替换成白银来算的。
到大清,白银才是主要的税收货币,因为大清规定地方税收以白银来结,所以我们现在看电视剧经常出现的货币是白银。
第69章
发运使府邸。
书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光了, 田英卓累得气喘吁吁,恰在此时, 派去公主府问话的得力下属回来。
田英卓连忙迎上去, 急巴巴地问:殿下怎么说?
下属脸色为难地摇了摇头。
田英卓顿时如丧考妣,踉跄数步,猛地摔倒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地呢喃:难道真是天要亡我?我田英卓苦心钻营, 竟要死在一个黄毛小子的手里?
得力下属犹豫片刻, 来到田英卓身边耳语几句, 后者脸色一变, 却又显露几分意动。
赵白鱼在这当口死了,不是明目张胆告诉天下人是本官所为?
左右是一死, 不如搏一搏!只要事后灭口灭得干净些, 再上下打点打点,无凭无据,能奈你何?就算陛下心知肚明,也不能枉顾国法杀您,至于什么临安小郡王、仕途,大不了以后就留在两江!
田英卓犹豫:最大的问题不在赵白鱼,而在那三十条船
如果圣上口谕到了两江, 赵白鱼就有拿下您审问的权力,不如先解决他, 等朝廷的消息一来一回,足够咱们慢慢折腾陈罗乌。他到底是个商人,大人您是当朝二品大员, 真想收拾一个商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田英卓神色缓和,流露喜意:你说的有理。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多少钱都可以,不惜代价,一定要赵白鱼死!
卑下领命。
***
公主府。
陈罗乌拒了?昌平公主皱眉,心内不解:不应该。
女官:无奸不商,贪得无厌是商人本性。如果能借一个田英卓整垮殿下,独吞四省漕运,没人能不心动。
昌平公主摇了摇头:我虽没见过陈罗乌背后的高人,但每次和陈罗乌的斗法,实际都是那位高人在后面指点,他不像是急躁贪心的人问过到潮州、福州两地的人,确定是陈罗乌的人追杀他们?
女官:他们指天对地的发誓,我瞧信里的用词十分严重,像是真的死里逃生,恨得牙痒痒。
昌平公主:救他们的人的身份查清楚没?
女官:查清楚了,是群江湖人。
昌平公主:我还是觉得太巧,你亲自去见陈罗乌。
女官:是。
***
城外破庙,一个浑身脏臭、披头散发的地痞拎着从附近人家抢来的米粮进入破庙,就地一趟,优哉游哉地吃起来。
忽听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地痞吓得一溜烟爬起,钻进颇为隐秘的香案底下一块石板砖后面。甫一藏好身,就有两人进来。
一人背对着地痞,接过另一人手里的银袋,银袋里全是金灿灿的银叶子。
务必将他人头带到!
地痞听得心惊,恍惚想起他以前听过城外破庙是亡命徒做人头生意的交易地点,原是有人来这里花钱买命。
脑筋一转,心一热,地痞想看清什么人花钱买命,回头好敲诈勒索,碰巧接钱的杀手转身,露出买凶人的正脸,恰好是地痞认识的面孔。
概因洪州府不少官商有许多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不方便亲自处理,时常雇佣城内的地痞流氓做事,因此导致经济发达的洪州府反而拥有最多的游侠儿,眼下破庙里的买凶者就曾多次雇佣地痞流氓办事。
胡思乱想间,地痞不小心发出声响,立即被杀手发现,朝这边走来,猛地撩开盖住桌底的破布,四下扫视,没发现一个活人影子才放心地离开。
待破庙空了,死死捂住口鼻的地痞才松懈下来,赶紧连滚带爬远离破庙,慌不择路下跑到城外的渡口,迎面撞见巡逻的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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