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木兮娘(75)
赵白鱼摆摆手说:你们平时给我点脸面,好好把税交齐了,我这官就做得稳,自然护着你们,大家遵纪守法,安安分分做事,不就互相照顾到位了吗?
陈罗乌脸上的笑容顿了下,很快藏起流露出的一丝不愉:大人所言甚是。陈某今日冒昧,不敢空手而来,但闻大人喜文玩雅物,便带了点家藏雅物与大人把玩,还望大人不嫌弃才好。
说着话的同时,他打开手边的盒子,叫赵白鱼看清里头的三样文玩:黑煤炭似的木头、土黄色玉螭龙和一只唐三彩。
后头的砚冰一瞧,脸色骤变,认出三样文玩正是他前几日高价卖出的货。
陈罗乌紧盯赵白鱼的脸:大人觉得如何?
赵白鱼:我水平不行,瞧不出好坏对了,我府邸后门连着一条你们本地最出名的古玩街,叫什么、什么文昌里?砚冰,你去那儿的老字号雇个眼力最好的老师傅来帮忙掌眼,看看值几个钱。
陈罗乌客气的笑容挂不住,说实话上至三品大员下至九品芝麻官他都见过,无论学识多粗鄙,面对黄白之物时至少维持表面涵养,尤其雅物相关,不懂也会装懂,好好附庸风雅一番。
哪像这新任漕司使,开口就是值几个钱。
砚冰照做,将联合商帮耍了他的老字号掌柜请过来掌眼。
掌柜一见到陈罗乌和赵白鱼就心慌,眼睛不敢乱瞟,装模作样地鉴定完毕,非常笃定地说:回大人,这是难得的珍品!
赵白鱼来了兴致:值多少钱?
掌柜吞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瞟了眼陈罗乌,猛打个激灵说道:这三样文玩总价值一万两白银!
砚冰震惊,翻了将近一倍啊!
赵白鱼看向陈罗乌:送我的?
陈罗乌:文玩雅物会知音,知音为重。大人一眼辨出此三物不凡,合该是它们的知音。到您手里,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赵白鱼瞧着三样不值钱的文玩是越看越喜欢,不住点头:好货。的确是好货。既然陈会长热情相送,我就却之不恭了。
陈罗乌高兴不已,连连夸赞赵白鱼是赏玩文玩的行家。接着逗留了一会儿才说家中有事要处理,不便多留,就此告辞,临走时还给了掌柜一个隐晦的眼神。
掌柜会意,目送陈罗乌离开,来到赵白鱼跟前谄媚说道:大人,不知您是否将这些留下来赏玩还是准备变现?
赵白鱼:怎么说?
掌柜:是这样的,小的平时品鉴把玩古玩习惯了,瞧见喜欢的好货忍不住心痒痒,想着您要是愿意变现,小的高价收购下来!
赵白鱼:高价是多少?
掌柜:小的在估价上追加两千两,您瞧如何?
赵白鱼不太乐意:可我瞧它们价值不菲,要是带回京都,指不定能卖一万五。
一万五!
掌柜差点想说破铜烂铁送出去都没人要还敢狮子大开口真是好!我现在就把钱给您,银货两讫。
可本官着实舍不得。赵白鱼连连叹气,爱不释手似的,不过你喜欢,本官勉强忍痛割爱了。就像陈会长说的,雅物还得是知音来赏,真正看出它们价值的人是老板你,所以你才是它们的知音。
知音个屁!
赵白鱼:我留着把玩一天,咱们先立个字据,明天就叫我的小砚冰去你那儿拿钱。
掌柜谄媚得脸都僵了,还得忍着:听您的,大人。
***
赣西会馆。
立了字据,留下东西,难道是暗指他想东西和钱都要?陈罗乌紧皱眉头,怎么奸贪至此?
洪州牙商头子平老板说道:越是奸贪越好应付,时常喂点钱就能保平安、少事端,不是好事?
盐帮帮主方星文说道:但赵白鱼有小青天之称,连东宫都夸他刚正不阿,哪有可能一到咱们洪州就变成奸贪之徒?我却觉得,他是演戏,可以麻痹我们。
平老板满不在乎地嘲讽: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反正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不为俗物颠倒的大清官,那些所谓的清官之所以清廉,是因为别的地方没有能打动他们的俗物。纪兴邦够清廉吧?还不是好名?还不是被钱糊了心智?就说前任发运使不爱财、不爱名利,就好色,把一个妓女当红颜知己,为她痴狂,最后还得乖乖为我们办事!
方星文脸色不好看:我心里不踏实,或许是赵白鱼没明白我们的意思?
陈罗乌:且看他后面老不老实。
平老板一急:陈会长这意思是还不能行船?那货都压在码头,泉州港那头一直催,咱们这儿拖一天损失可都是真金白银!
陈罗乌:小心行得万年船!狠戾的眼神瞪过去,你要着急,自己去跟三爷说!
提到三爷,平老板立即偃旗息鼓。
好了。打一棍给颗枣子吃是陈罗乌惯用的手段:再过几天到月圆,水大人来信,道是能开船,你们自个儿回去准备好。
方星文等人闻言不由喜上眉梢,至于什么漕司使、小青天却都抛诸脑后,就算赵白鱼一意孤行要和商帮作对,他们也能像对付纪兴邦一样将其整垮。
除了整天和神秘的三爷会面,受其指点的陈罗乌因此警惕些许,压根没人觉得赵白鱼能在两江掀起什么风浪。
***
漕司衙门。
一大清早,砚冰便叫衙役到大街中间敲锣打鼓,将百姓都吸引到漕司衙门门口听他说话:诸位父老乡亲们,咱们漕司使是不久前上任的小赵大人,便是去年奉旨下淮南的钦差赵大人!蒙圣人眷顾,身负重任,感激涕零,不敢忘怀!初来乍到,勤政为民,辗转反侧,夜以继日,因此感化赣西商帮陈会长。陈会长为了感怀我们赵大人的勤政爱民之心,今特捐慈善款两万一千六百两白银,特地拜托我们小赵大人务必将这钱一厘一毫地花在百姓身上!我们小赵大人不辱使命,令我等在漕司使外头张贴告示,把陈会长奉献的慈善款的每一笔花费都清清楚楚地写出来,让老百姓看明白,让老百姓来监督!
话音一落,百姓纷纷喝彩:好!
赵大人是青天父母官,陈会长更是义商!
此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插了翅膀似地飞出去,流传于市井民众之间。
因是百姓素来敌视的官商勾结,不祸害于民反而做好事,更有赵白鱼一个大官史无前例地张贴告示,告诉百姓官府的钱都花到了哪里去的透明做法,坐实他小青天之名,使整件事蒙上一股话本里才有的传奇性,激发出百姓们口耳相传的热情。
消息传回陈府,正在吃早饭的陈罗乌惊得站起,思量一番后坐回原位笑了起来:好啊,好个妙招,果然如三爷所说,赵白鱼不是等闲之辈,连回击都回击得这么漂亮,落不下任何话柄。却是好事,他要是藏头藏尾,反而麻烦,真刀实枪的来才好办。
这时有家仆领着一个小童进来,陈罗乌一见小童立刻站起,表情变得恭敬:可是三爷有话说?
小童是陈罗乌口中的三爷身边的小厮,一本正经地回答:三爷说了,不能像对付纪兴邦一样对付赵白鱼。一是赵白鱼聪慧异常,同样的招数对他来说,没用。二是赵白鱼和昌平公主有母子这层血缘关系,碰了他,说不定会激怒昌平公主,但二人之间是否有母子情分、情分多少,还需斟酌。三是临安小郡王人在西北打仗,无论发生什么,元狩帝都不会动他的家眷。三爷还说
陈罗乌:说什么?
小童:还说临安小郡王和赵白鱼的夫妻情分,以及小郡王在元狩帝眼里的分量,他暂时摸不清。
陈罗乌:在这当口突然安排一个身份敏感的人到洪州来,摆明是针对商帮漕运,难道任由赵白鱼痛打?
小童:敌不动,我不动。洪州漕运关乎周边四省三十八府的生意,耽搁久了,不止商帮着急,目前观望的各方都会动。一旦他们动,赵白鱼就是网里的鱼,就是他的死期。
陈罗乌虽急躁,但十分信赖三爷的话。
二十年前的他不过是个码头卖鱼的,认识了三爷,看他坐于帐内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听他的话才走到如今风光的商帮会长位置,连朝廷的三品大员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客客气气,因此不敢对三爷有丝毫不服之心。
***
昌平公主府。
千金难买香云纱,但在九曲桥尽头、湖中心的水榭小楼遍地是昂贵的香云纱,京都府里的贵人裁做披帛,到公主府里则被奢侈地裁成纱帘。
朦胧的香云纱后面是一道曼妙婀娜的身影,一只胖瘦均匀的白皙手臂伸出水榭,朝湖里洒鱼饵,金凤花染就的大红蔻丹为那只手平添几分妖娆。
麻得庸一到水榭门口立即四肢伏地,恭敬请安,眼睛盯着地面说:殿下,赵白鱼和赣西商帮陈罗乌他们过了一小招,确实来者不善。
里面的人没说话,只能看到鱼饵不停撒进湖里,五颜六色的锦鲤疯了似地争抢。
初冬的天气已经有些凉,麻得庸穿挺暖,还是洇出了冷汗。
殿下,商帮顾及赵白鱼已经停了十来天的漕运,影响我们准备运向广州港的船
麻得庸。
突然一声轻而冷的女声响起,滔滔不绝的麻得庸条件反射地闭紧嘴巴,上本身下意识伏得更低。
你这官是当得太清闲,还是这些年被养得膘肥体壮,连胆子也跟着横得没边了?
老奴怎么敢?老奴心里全是殿下的好,老奴绝不敢对殿下有丝毫不敬!麻得庸吓得连连磕头,额头磕出血来还不敢停。
他想起公主前一阵就下令底下人都不准轻举妄动,隔空看赵白鱼和赣商斗法,无论斗倒哪个,对他们来说犹如螳螂捕蝉,鹬蚌相争。
可是发往广州港的船连续停了十多天,再停下去就到腊月,恐天寒地冻影响行船,耽误大家挣钱,他猪油蒙了心才擅作主张跑来公主府,试图劝说公主赶紧行动。
他忘了,昌平公主最不喜底下人自作主张,干预她的任何计划,哪怕只是劝说。
老奴自去领罚。
不过十鞭,顶多皮开肉绽,养个把月就好了。
麻得庸苦涩地想着,不敢有埋怨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文昌里问路是大清的贿赂方式,叫琉璃厂问路。
外地的官进京想求大官办事,就会先去琉璃厂古董店打听,办什么事就送多少银子,古董店老板帮忙划价。
外地官给钱,老板拿这笔钱去买大官家里的一个雅物,基本是字画扇面。
外地官再带着雅物去拜访,把雅物留下来,因是文人之间互赠雅物,算不上贿赂
(字画扇面都很便宜嘛)。
通过这种方法就给到钱了,想弹劾也没办法
第64章
魏伯一身江湖人打扮, 从雨幕中走出,将长剑搁置在花厅的圆桌上, 摘下蓑衣和斗笠, 接过赵白鱼递来的红糖姜水,不顾滚烫的温度一口饮尽。
码头堆积很多货物,洪州渡口连续一个月没见到大量漕船出入。赣西商帮的确比户部能忍,不过我估计他们忍到极限, 这几天就会行动。魏伯说道。
赵白鱼:还不够, 我需要他们狗急跳墙, 才能忙中出错。他们前一阵试探我, 被我驳回去,知道我的立场, 肯定多加提防。寻思片刻, 他说道:还是找些人到码头盯着,吓一吓他们。
言罢他就戴上蓑衣和斗笠准备去漕司使,魏伯想代替他去传话,被赵白鱼阻止。
你一路风尘仆仆,还没怎么休息,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你了。
赵白鱼一边说一边进入雨幕,两刻钟的路程就赶到漕司使, 迎面走来转运判官窦祖茂,后者赶紧上前行礼。
虚礼就免了, 你快召集一些人到码头。
窦祖茂愣住:敢问大人要人到码头去做什么?
赵白鱼:问那么多做什么?
窦祖茂迟疑片刻,还是主动说道:大人可是要查漕船?不是下官僭越,但下官有劝谏之责大人查漕船可有名目?须知漕运机关, 两江、两浙、广东和福建一切漕运事务皆归东南六路发运司掌管,大人您查漕船就是越权。这几个省都盯着咱们洪州府的官, 您要是行差踏错,参奏您的折子跟雪花似的,飞进大内皇宫,严重点可就直接罢官了。
转运使掌管一省财赋和监察,别称漕司,和漕运沾点边却无权插手漕运机关,真正掌管漕运机关并细化漕运一切事务的是发运司。
大景发运司主要是东南六路和三门白波,前者管东南六省的漕运事务。
漕司和发运司有业务交叉,但是互不干预,前者专注本省赋税财计,后者主管漕运、管辖运道。
二者都对三司负责,不是上下级关系但发运使官职高于转运使。
赵白鱼摸着佛珠,笑笑说道:你说到哪去了?前几日从吉州那儿来了批官粮,我履行职责去码头查一查,怎么就说到越权去了?
漕司职责除了处理一省赋税外,最重要是负责替朝廷采买粮食,也就是常说的籴粮。将采买来的官粮送至漕运机关,由他们负责押送回京。
听说前任漕司使在官粮里头发现私盐?
窦祖茂一个激灵,连忙否认:都是谣言,绝无可能!官粮里头藏私盐,那是杀头大罪!大人千万不要道听途说,免得落个栽赃同僚的骂名。
赵白鱼:我也是听别人说,问问你罢了。官粮里头要是真混有私盐,朝廷不也得治我失察?
将佛珠绕回手腕,他露出点不耐烦的表情说道:行了行了,找你安排几个人到码头例行排查,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要干不成,赶紧换个人来!
窦祖茂连忙回:下官这就去叫人。
出了前堂,窦祖茂招呼衙役去见人,回头看了眼前堂里的赵白鱼,赶紧叫旁边一个衙役吩咐:去发运司,就说漕司使找人到码头查官粮,还问起私盐的事。
好了没?赵白鱼催促。
窦祖茂急急忙忙:来了,下官来了。大人您瞧,咱们衙门里能用的人手都叫来了。
前面一字排开不过八个衙役,高矮胖瘦都有,没特别壮实的人,而且人太少了。
就这几个?赵白鱼眉头皱得死紧。
窦祖茂心里紧张,面上很肯定地说:大人,咱们衙门事务繁多,您看这一省的土地税要安排人去征收,还得从现在开始准备明年开春,朝廷发下来叫咱们籴粮的政令。哦对,还有大大小小的商税、杂税,咱们都得派人手去跟底下的场务、府州各衙门做些交接、问话之类的活计,确实只能找到这几个人。
人手严重不足,不过算了,反正这次到码头转只是为了吓唬商帮。
***
东南六路发运司衙门。
转运司衙门里的人同门口的衙役说了几句就被放进去,发运使水宏朗拍桌而起:什么狗屁青天!我看是骄横自大,无凭无据就敢带人越权插手发运司的职务,官场里的愣头青也不敢这么做!他当两江像淮南官场一样好对付吗?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