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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无知的儿童时代,他自以为颜真眼中的世界与他看到的是一样的。那时他有着一种快乐的自豪感。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比颜真好,他很乖,无论在学校还是外面,他得到的夸奖也比颜真多。
小学时期他们孩子放学时会凑在一起玩踢球,当时有一队高年级学生总是抢他们的场地。几次三番后,高年级学生便和他们起了冲突。孩子们打架就是那么一回事,互相叫骂,然后抱在一起互相推搡。一个石头擦过了刘星泉的额头,他的头上出了血。颜真盯着他的额头,然后愤怒地冲向了那些高年级学生。他想拉住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孩子们的斗殴愈发激烈。有好几个孩子哭着倒在了地上。最后他们一起被老师和学校保安带走。混乱中,有一个孩子的胳膊摔骨折了。这事开始演变得不可收拾。骨折孩子的家长在当地有一定影响力,甚至闹到了教育局。
他把检讨交给了他的班主任。他的小学班主任接过他的检讨书,久久没有说话。刘星泉忐忑地望着班主任,轻声问:“我和颜真会被处分吗?”
“你先想想你自己吧。”班主任叹了口气。
“……”
“刘星泉,你知道阶级这个词的意思吗?”
“我知道这个词的英文是class。”
“刘星泉,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我知道你不想跟你父亲一样只是个开车的。”班主任说,“阶级就是开车的儿子只能开车,老板的儿子依然是老板。有句俗语,凤生凤,龙生龙,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
班主任说:“颜真,他有很多选择的权利。但是刘星泉,你的机会比他少很多。我知道你现在听不懂。但你如果想要有更好的未来,有些事你不能跟着瞎胡闹。”
他茫然不解地听着老师这番话语。那是一直夸奖他的班主任唯一一次跟他谈心。后来打架群殴这件事在某些家长的出面下被解决了。两个领头的孩子被记了大过,三个孩子受了警告,他和颜真都没有受到处分。
再后来,记了大过的孩子又惹事被学校退学。听说后来就彻底成了个到处游荡的混子。
从那时起,某些来自现实的压力就紧紧地抓住了这个少年。他开始逐渐意识到了他和颜真的不同。这个世界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光明灿烂,能让他一往无前的飞翔。颜真也并非是他可以用学习来比较的对象。从一开始,他们的起跑线就不同。
有颜岸那样的父亲,还有安阿姨那样的母亲,刘星泉一直都怀疑颜真大概前世拯救过世界。在他的意象世界里,颜真一直都处在闪闪发亮的明媚光团之中,让人觉得刺眼而又心生羡慕。有时他甚至会忍不住幻想如果颜家夫妇是他的父母,是他住在那个漂亮的大房子里,但往往妄想了只数秒,他就会愤怒地痛骂自己。
安阿姨的车已经完全驶出了街道。
这不是路过,她刚才来过我家。那个蜷缩在旧公房里的狭小,破旧的家。
他踏进巷道,看见邻居们挤在楼下吵吵嚷嚷。一个邻居回头看到了他,高声喊道:“刘星泉!你奶奶要被警察带走啦!”
刘星泉跑上楼道。两个警察正一脸无奈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奶奶。他的奶奶捂着心口高喊杀人啦杀人啦!他的二叔站在一旁一边劝奶奶,一边对警察说好话。
妈妈呢?
刘星泉冲进家门,家里一片狼藉,罗清溪脸色苍白地坐着,几个街坊阿姨围着她叽叽喳喳。“哎呀!泉泉回来了!”“你儿子回来了!”在街坊的喧哗中,刘星泉无声地抓住了母亲的手,心中充满了自己没有早点回来的懊恼。
“你奶奶还在外面闹着呢。”一个邻居说。
“她不是我奶奶。”
“刘星泉。”罗清溪看着地面说,“她毕竟是你父亲的母亲,是你的长辈。”
“……”刘星泉咬住了牙。
在两个警察的努力之下,他的二叔好说歹说终于把刘老太带走了。众人摇头叹息着这种要钱不要脸的极品婆婆,有几个女人则表示罗清溪实在是太命苦了点,人们议论一番,最后汇总成一句“等你家小泉长大成家立业,你的苦日子就到头啦。”
刘星泉沉默不语。
他厌恶他的奶奶。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奶奶就是一切不合理与荒谬的聚合体。他爷爷早逝,他的父亲早早承担了家里的一切。父亲是个孝子,无论奶奶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满嘴答应尽量满足。父亲是刘家长子,所以所有的奉献都是应该的。
自从父亲给颜岸叔叔当了专职司机后,奶奶便越发认定父亲挂靠了个金山,从此可以有取之不尽的好处。
凡是老家来人接送,必定是父亲开着颜岸叔叔的车接送。那车一开出来,奶奶的脸上就放了光,好像这车是他们家自己的。老家但凡有什么事,从老家盖新房到小姨上大学,也必定是父亲出钱出力。奶奶早就习惯于此。如果父亲稍有力所不能及,在她眼里那便是天塌了般的不孝。
有一次,他和颜真踢着球蹦蹦跳跳回家,正巧撞见奶奶为了父亲没抽时间送小姨发脾气。她又响又尖话语低俗不堪,父亲只是低头唯唯诺诺。
刘星泉当时立刻惊惶地看向身后的颜真。被看到了,他想。这是他家最糟糕最不堪入目的场景,被他的朋友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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