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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人家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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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来就吃不得苦,差点没全吐出来,不过喝下之后,没过两个时辰,人就能睁开眼睛。
    方母看她醒了,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对她这场病是心知肚明,但也没在这关节上数落她。而是坐到床边拿巾子给她擦把脸,问道:“肚子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
    阿夏还没清醒,嘴巴里又全是苦味,躺在那里摇摇头,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一觉睡到晌午边上,让方母连事情都做不好,时不时上来看一眼。
    也不知道来了几次,见她终于清醒了,摸着额头也不烫手,面上也有了点欢喜,忙问,“睡了这般久,总饿了吧,想吃什么阿娘给你做。”
    阿夏身子不舒服时就很不愿意说话,抱着她娘的胳膊,什么也不想吃。头好受点后,才哼哼唧唧地道:“我想吃太婆炒的红糖姜肉,要放很多红糖的。”
    她以前小时候也经常生病,不过不是什么大病,基本就是些小病,吃点汤药也就好了。但以前的她可比现在要讨厌苦药得多,喝完就趴在那里干呕,吃蜜饯或是旁的糖压住都没有用,连饭都吃不下。
    她太婆就会给她炒红糖姜肉,拿些老姜剁得特别特别碎,跟米粒似的。里头还会放上剁好的肉碎,不能太小了,肉先下去煸炒,再放姜炒出姜味,红糖撒一大把,盖住那种姜辣味。
    吃起来甜却又不腻味,姜是甜的,肉末也是甜的,甜味自然,又开胃。小时候的阿夏很喜欢这个味道,长大后的她虽然没再怎么病过,但也十分怀念。
    “你可真是跟小时候一样,每次病完就吵着要吃这个,”方母失笑,“幸亏你太婆不放心,今日上午去看完就回来了,我让她去给你做。”
    阿夏点点头,看着方母出去,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床帘,打定主意以后夜里不开窗了。
    她这样想着,想得入神后,方母左手拿了碗红糖姜肉上来,右手捧着碗粥,放到床边,并道:“先喝点粥,再吃别的,免得吃了想吐。”
    阿夏这会儿倒很老实了,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喝了粥后,拿过炒到红润的姜末,一舀一大勺。还没吃这股香就直刺得人胃口大开,进嘴后是甜中略带着些微的辛辣,里头的肉末最好吃,姜切得太碎嚼是嚼不到的,但姜味却不会被忽略。
    她也饿了快一日了,这碗红糖姜肉全都吃完,出了一脑门的汗,连背上都有不少,她觉得黏糊糊得可难受了。
    方母见她好些了也就忙活别的事情,阿夏就拿着东西下去擦了把身子,觉得好了点又回到楼上来,头还有些疼。
    她现下有点后悔了,这风实在是吹不得,躺了一日不想躺了,就靠在椅子上头脑放空,听见外头有敲门声,有气无力地道:“进来吧。”
    也没有看是谁,听着声才知道是山桃和晓椿过来了。
    “我说怎么才几日不见就病了,”山桃把带来的果子放到桌上,打量她的脸,语气调侃中又带着关切,“昨日来找你,准备出去走走,就听方姨说你病了,我们上来看了你一眼只能先回去。”
    “可不是,之前还好的人就病了,”晓椿坐下来,看她气色着实不好又说:“是不是晚上又吹风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任凭她们两个如何数落,阿夏也不敢出言反驳,手撑着脑袋问,“昨日找我去哪里走走?”
    “就河道口那不是河鱼正肥,都抢着去那里捞呢,三青哥两个过来问我们去不去,我们就想着叫你,谁成想你病了,也就没去成。”
    山桃着实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我瞧盛浔哥是把你当亲妹妹待呢,听你病了,这脸色都变了。”
    晓椿也没打趣,实话实说罢了,昨日看见他神色显得不太好,说要去捞鱼后头也没去。她边说边从果篮里头找出个又大又红的樱桃塞进阿夏手里。
    阿夏握着樱桃,手半遮住脸,啥话也没说,她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脸上浮起两团薄红,比樱桃还要红上一些。
    两人看过她后,见她也没什么精气神,说了几句后也就回去了,只有阿夏看着那樱桃呆呆出神。
    晚上她也没什么胃口,尤其又喝了一罐汤药后,苦得她胃里翻江倒海,更是歇了吃饭的心思。喝了几口汤就作罢,她想歇着也没人拦。
    上楼后就趴在窗前的小桌上,抬头去看天,黄昏的天色里总有橙红,又带着碎金,展开在眼前,时不时有飞鸟从半空中低飞而过。
    渔船归家,鸳鸯归巢,她一看从日暮看到天黑,将头缩在臂弯里,阿夏有点困,模糊中听见底下有人喊她的名字。
    抬起头又听了会儿才发现确实没听错,推开旁边的小门走到露台上,她低头往下看。
    明月河上听着艘乌篷船,前面吊灯,停在她的窗子下面,有人站在船头,仰着头盯着她的房间瞧。
    哪管天色黑,可是在一团光影下,阿夏一眼就认出那是盛浔的脸。
    “你来做什么?”
    阿夏趴在木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神采飞扬,不过说话时又绵软无力。
    盛浔仰头看她,见她精气神还行,倒是松了口气,他摆摆手,没有说话,怕对岸人家的耳朵听见,还特意来得晚些。
    将船划近了点,从船头捡起根绳子,上头还吊着根木头,他握在手上,转了转直接扔到阿夏站着的露台上。
    他用手示意阿夏将它拉上去,她一头雾水,还是用了点力气将绳子上绑着的东西一起拉上来。
    凑到灯笼前看,是个小食盒,第一层上还有张纸。
    阿夏将食盒放在自己的脚边上,把纸拿出来,对着光细看,上面写道:
    昨日过来听说你病了,严不严重?我不好上来看你,只听是冻着了,心里很是关切。
    我晓得你的毛病,夜里别老开着窗户睡,还没到热的时候,不要贪凉快,生病可不好受。况且,还惹人担忧。
    絮絮叨叨写满了半张纸,阿夏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他的担忧,最后一句只差没指明了。她无意识咬着嘴巴,原本还平眉的,现下又笑起来。
    她探出头冲底下站着的盛浔小声道:“等我会儿。”
    说完也不觉得疲累了,拿着纸跑到屋里,翻找出笔墨,在那张纸下面回道:确实着凉了,只前日难受,现下快要大好了。还要劳烦你关切,难得见你写这么多字,像是管家公一样。
    对了,食盒里装了什么?
    她写完又给折好,放到露台上的小木桶里,想了想又把笔给朝上一同放进去,然后探出身慢慢地将木桶给悬放到船上。
    盛浔伸手接下,他长指捏出那张纸,一看上头的话,笑了声。拿着笔挨在船舱上回,管家公也只管你一个人。
    食盒里头是姜汤面,我特意做的,吃了好发汗,能快些好起来。汤药虽然很苦,但也要乖乖喝完。
    怕你觉得喝了药没胃口,最后一层有我做的藕丝糖和炒米糖,喝完药就吃点,压得住味。
    别开窗了,听话点。
    明日晚上我再过来给你带吃的。
    盛浔把写完的纸条又给放回去,阿夏见状拉上来,看见第一句话时,垂下眼眉,摸摸鼻子。她一贯觉得不自在时就会下意识摸鼻子。
    她想了想,又进去拿了另外一张纸,写上三个大字,知道了!背面则又写上,夜深了,回去吧。
    将纸卷成团,手伸栏杆外比划一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到船头上面。盛浔捡起来,对着光看了,现在确实夜深了,四下人家的灯火已经熄灭。他也不想再打扰阿夏,招招手。
    说了句,“明日再见,好好吃饭。”
    他将船往远处划去,偶尔在河上停留会儿,阿夏都还能见到他回过头,应当在看她,直到越划越远,再也看不见。
    而阿夏一个人,在露台上目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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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姜汤面
    船只渐渐远去, 四下又是一片黑,连对岸人家的灯火也全都熄了,河上的水鸭也陷入深眠。
    阿夏提着食盒坐回到窗前, 伸手将窗户关上,移过床边上的架子灯,才捧出食盒里的面,还是温热的。
    盖子盖的很严实, 还拿绳线给捆起来,阿夏边笑边将绳子解开, 很浓的姜味扑面而来。
    这碗面的浇头很多, 肉丝、蛤蜊、河虾、豆腐皮、荷包蛋、腊肠、笋丝、黄花菜,这样的一碗面也只有大过年的时候, 大人才能花这么多的心思去准备一碗面。或是坐月子时, 那姜汤面才有这么多的料。
    说它费心, 是因为做姜汤面, 不是直接往锅里下姜炒, 而是得先熬姜汁。选上好的老姜倒黄酒煮沸,再切片晒成干。拿口砂锅来, 放点水再往里头扔姜片,花上数个时辰去熬姜汁, 这样做出来的面才会有醇香的口感。
    图省事把姜榨成姜汁, 虽然口感也不差, 但吃起来总不如上头来得好。
    先炒料, 再放姜汤, 用镇里人家自己做的米面煮, 喷香浓黄。
    阿夏看着这碗如此费心思的面,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撑着脑袋不知道想啥,良久才动筷子。
    面里的荷包蛋,吃起来有股姜味,不是汤渗进了蛋里,而是煎蛋的时候特意放的姜末,这又叫姜鸡蛋。可能不爱吃的人光听着就觉得怪,但对能吃姜的人来说,姜汤面里头加姜鸡蛋才够对味。
    吃了蛋,再夹起一筷子黄花菜来,特别滑。这黄花菜山里头长得不多,都得爬过几个山头,才能摘一篮子。晒干后更是没多少,存在那要不是有客估摸着也舍不得吃。
    豆腐皮镇上卖的很贵,一斤要半两多的价,晒干并不容易,却很补,镇里人家也只有送礼或是家人生病时才会买点来,平常吃得并不多。
    可是阿夏看着碗里的豆腐皮,堆起小尖,她很慢地搅着,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也一口一口全都吃完了。汤也没剩下,不同于花椒的麻,辣椒的辣,姜汤喝起来是辛的,全喝完背上都起了层毛汗。
    对着凉的人吃了很好,肚子暖和起来,只不过大晚上躺在那睡觉时,左思右想地睡不着。
    阿夏侧过身胳膊拢着被子,眼神落到一旁挂着的孔明灯上,她垂下眼皮,又翻过身,拿被子盖住头。
    最后掀了被子,起身下床,蹲在床边的柜子前翻找了一通,拿出自己用的画具和扇面,还有些丝线,抱着来到桌子前。
    点灯开始画,盛浔喜欢绿,她就画了几株斜枝的竹子,这倒不费工夫,且楼下有太公做好的扇骨,明日起早去把它安上就好了。
    最费时辰的是底下的络子,她打得很尽心,方胜状的打好后,又拿过绳线开始编,连打了数来个才收手,梅花、柳叶、象眼块等加起来总共有六个,收进旁边的绣箩里。
    一听外头的鼓声,都已经到了三更天的时辰,要是这时打开窗户看一眼,天也有些蒙蒙亮了。
    阿夏屋里的灯才被吹熄,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后,身子轻快不少,穿好衣裳就往楼底下跑。
    方母正在那里捏寿桃,一见她下来忙将头抬起来,“今日总好受了些吧,瞧你这个劲我就晓得,好了大半。你说说你,天还没热,就来这一出,要是真热了,你只怕晚上都得跳到河里去。”
    之前看她还病着就不忍心说她,见着有精神后,又忍不住数落她。
    阿夏默默点头挨训,半句嘴也不敢还,等她娘自己停了嘴后,赶紧说道:“阿娘,我去木工房看看。”
    说完立马脚底抹油地往边上走。
    方母在她后头喊道:“你太公去桥上摆摊了,没在屋里。”
    “知道了。”
    阿夏又不是来找她太公的,在桌子上找到一把做好的扇骨,又拿了罐浆糊后,偷偷溜回到楼上,细细将扇面和扇骨粘牢,确定能用,才停下手。
    她做完后,看到被放在一边的食盒,想起昨夜盛浔说的,拉开最后一格食盒,里面有用油纸包着很齐整的糖块,一张写了藕丝糖,另一张则写到炒米糖。
    打开藕丝糖,色微白,细长条的,中间有个很长的圆洞,上头撒芝麻。要是掰开一看,断面上有数来个小圆洞,大小不一,跟切开的藕片似的,才有这个名字。
    这藕丝糖,吃起来就是讲究一个甜,另外就是脆,还要酥而不碎。
    阿夏嘴里叼着半截的藕丝糖,又打开另外一包炒米糖,一小块一小块给切好的,米花膨胀开全紧挨着。
    她其实小时候很爱吃这一口,很久以前斜对门住的阿爷就是做炒米糖的,他每年冬日时,就会挑着担去别家收当季的糯米。
    把这些糯米筛拣好,泡在水里泡个一天,再蒸米。初时阿夏以为很简单,实则要把握这个度特别难,要蒸得不黏,饭粒子颗颗分明才好,还得不软又不硬,软的出水多,硬的炒出来也硌牙齿。
    拿布给垫在竹匾上,将饭一点点铺开,让日头将它给晒干,这叫做晒冬米。冬米晒好也不是完事了,要做成炒米的话,自家做不成就去得找个炒米师傅来。
    要是自家能做,抓一把米放到铁锅上,底下的火得特别特别旺,烧得锅都发红,猛炒将冬米给炒成雪白的米花。
    再用糖小火慢熬成糖油,倒进米花中翻炒,盛出锅到抹了油的方木盒中,垫上油纸,握根擀面杖给压实,放凉再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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