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咸鱼男主的反派白月光(6)
此刻,他战战兢兢立在原地,脸色煞白,却丝毫都不敢动。
修仙之人的五感比普通人敏锐许多,元宝道行虽浅,此刻紧张得凝神屏息,也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身边似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接近的速度极快,瞬间已近在咫尺。
元宝后颈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惨白,笑得比哭还难看: 什什么也没有对不对?
暮色沉沉,几人身影挡住了仅存微弱的光线,相隔几步的距离,已经昏暗得看不清彼此。
玉衡早已躲在黑衣少年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忽而与元宝视线相撞。本就紧张万分的少年撞上小师妹不由自主朝下的视线,心里仿佛预感到什么,唇齿不由自主地哆嗦。
他仿佛僵住了,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向下看去
一条蠕动黑雾化成的触手,悄无声息地绕过衣袍,缠上了他的脚踝,正在收拢。这触手如同阴冷黏腻的黑蟒,飞速攀附而上,引得众人脊背一阵阵发寒。
咯咯少年紧张惊恐到极点,牙齿不受控制地碰撞着。
谢折玉皱眉,凝神掐了个法诀,正待出手。
区区阴魅,竟敢寻上仙家作祟。
一道清朗女声骤然响起。
重华冷然一笑:我佛渡恶!
少女青丝高束,双手合十,闭目观心,英气的五官竟现出几分佛陀的悲悯神色。
金色辉光铺洒而下,宛如圣光降临恶狱。
触手化为数股黑雾,骤然消散在佛法之中。
阴冷无比的寒意倏忽间褪去,元宝只觉得一股暖意覆裹全身,僵住的手脚恢复了知觉,少年急忙靠到重华身边,眼角似有几分泛红。
重华叹气,收了佛法手势,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头。
小师叔,那边好像有个孩子。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卿兀地出声,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微微闪了闪。
谢折玉闻言,下意识看了看玉衡师妹,面上一滞,仓促转头,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明明少女声音正经,对上她明亮的眼神,那句话落在他耳朵里,却似有一丝细细的线反复缠绕,又甜又软。
他不敢细想其中缘由,慌张点头:好像是。我们过去看看。
众人小心翼翼走过乡间小路,来到青瓦白墙的低矮房屋前。
屋子大门紧锁,谢折玉抬头打量四周,发现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幼童,正趴在房梁上,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这边。
幼童眉眼稚嫩可爱,此时皎月当空,映得他的双眼明澈如雏鹿。
但不知为何,谢折玉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运气凝神于双目,试图看得再清楚些。
见谢折玉望来,小孩刺溜一声,灵活地滑下瓦片,消失在夜色里。
奇怪,这小孩明明看见我们了,也不给我们开门。算了,我去敲门吧!
化作玉衡的沈卿快走几步上前,立在方才那幼童家门前,叩叩轻敲门扉。
连敲几声后,老旧腐朽的木门缓缓从里推开,发出沉闷声响,在这静谧无声的四周,拉长缓荡开来。
吱呀
柴门留出一人缝隙,里面传来一道轻柔女声,细听之下,似有颤音。
哪位?
话音刚落,缝隙间探出半道女人身影,面容姣好,眸中满是警惕之色。
乍一看门外陌生四人,女子脸色微变,就要回身关门。
元宝一心挽回刚入村时被阴魅吓掉的颜面,连忙挡住木门,这位夫人且慢!我们是来除妖的!
少年缓过心神,满脸严肃,之前此地有何异常,还望夫人告知一二。
屋子不大不小,正好三进带着一个院落。
主屋光线昏暗,女人将半台红蜡点燃,如豆灯光跳跃着,照亮室内光景。
她半倚在炕边,垂眸静静望着烛台,一滴烛泪缓缓划过。
女人冷不丁开口。
你们快走吧。
四人面面相觑,玉衡一脸天真,向元宝投去疑惑的目光,又转头看向案桌前的女人。
女人低垂头颅,毫无生气地涩声道:先前也有仙门道长前来,说要除妖。
那后来呢?
元宝急急出声询道。
女人缓缓抬起头,转了转黑沉沉的眼珠,盯向元宝,
后来
不知从何时起,村里人都传闻,这青山村里潜藏着妖怪,家家户户皆是惴惴不安,生怕哪天自己家着了道。
人心惶惶之时,有一蓄山羊胡,着八卦袍的中年道长出现在村口小路上。
道长仙气凛然,听闻青山村的怪事后,胸有成竹允诺,定然将那妖魔捉拿,彻绝后患。
村民皆感激涕零,将道长奉为座上宾,尽心供养。
月圆之时,除妖之夜。
众人皆忐忑不安,道长却迟迟不见踪影,实在等不及,有那胆大的寻到其院里,敲门无人应答,只听得细微的水滴滴答声。
众人惊惶,合力推开门。
迎面是一张惨白浮肿的人脸。
道长头朝下挂在房间横梁上,早已气绝多时。两道血泪如壑蜿蜒而下,悬空而落,滴答作响,地上已经淌成小小的血泊,两颗眼珠掉在血泊中,被血泪污染得脏浊不堪。
胆子小的元宝听到开门那段,惊惧得向后一仰,险些撞翻了自己的椅子,在场的其他人也觉得浑身泛过一阵寒意。
烛火明灭,光影晦暗,女人的嗓音却冰冷得像在说什么寻常的乡野怪谈。
若是打着除妖卫道的目的,劝你们快走吧。
她忽而偏头望向沈卿所在,露出诡异无比的笑容:
尤其是像你这样的。
沈卿听见此话,弯眸朝女人无声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又干净。
月明星稀,夜间的寒意已经浸透了这间院落。
女人言罢,见劝不动沈卿一行,倒也没将他们直接赶出门,只是不愿让他们留宿屋内。
众人商议一番,都觉得女人刚说的那番话有些诡异,于是决定在院子里临时歇息,静观其变。
重华倚于树梢,闭目养神。元宝本有些害怕,耐不住困意,靠在重华身边树下,头如鹌鹑般轻点,也早已酣睡过去。
火堆渐燃渐熄,间或有噼里啪啦地声响,却丝毫没有吵醒雾蓝色琼帐里熟睡过去的黑发少女玉衡。
谢折玉挑起一根残枝,微弱火势骤而猛起,明灭火光映照在他面容之上,却无法驱散少年眼中晦暗。
这一路上,因着那双几分相似的眉眼,他屡屡失态,变得不似自己。
少年漆黑的瞳仁愈发幽深,他收整纷乱心绪,决定不再想那些失态的时刻。
仰首是如水夜色中淡淡月光,那年扬州的月,也如此刻般明亮。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此刻的安静,在这静谧无声的夜,形成极为恐怖的惨嚎,打破了青山村的沉寂。
是村南方向!
重华与谢折玉瞬时起身,急急化作流光,驱剑赶去。
元宝唤醒玉衡,也急急紧随其后。
四人化作的流光直落,停在传出惨叫声的屋院正中。谢折玉迅速扫视一番,眼前的小楼漆瓦飞檐,游廊环绕而上,院子正中有一个小巧池塘,深浅看不分明。
与方才歇息的小院不同,这户似是富庶人家。
此刻,风吹过池中荷叶,凄然地沙沙作响,几不可闻的血腥气被风迅速吹散。游廊悬挂的数盏灯笼在漆黑如墨的夜里,氤氲着血红色的光,在风动之下发出艰涩的吱嘎之声。
众人在外院略略搜查,一无所获,跨步入了内院。
行至内院,血腥味变得浓郁起来。重华眉头紧皱,疾步向血气最浓重的一间走去,手腕一翻,指尖聚起佛法金光,将紧闭的门锁强行破开。
这间看起来是精致摆造的少女闺房,雕漆画玉的朱红色妆台此刻却淌着殷红的血,鲜血缓缓顺着木质纹路淅淅沥沥滴落,房间内到处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气。
有一妇人早已瘫软在漆黑雕花扶手凳上,神情崩溃如疯魔,紧紧揽着一旁犹带稚气的幼女。
妇人浑身绵软瘫坐,唯有双手使劲攥紧了怀中幼女的衣物,手指与手掌的连接处压迫出了青白的骨节颜色。
重华似是目不忍视,低眉俯身,试图将妇人的双手掰开,把幼女抱出。
妇人惨叫一声,试图抵抗,然而似是已经力竭,随即尖锐嗓音变了腔调,低低如泣如诉。
求求你们不要
谢折玉皱眉,顺着血迹一路看上去。
妆台正中间是一笺普普通通信纸,洇在鲜红血泊里,却未沾上半点血色。上面黑色着墨,大字写着
聘书。
第10章 红衣歌
翌日清晨,山间云雾缭绕,白茫茫的雾气掩住了青山村家家户户,昨夜血腥诡异的诸般仿佛都未曾发生过。温柔清浅的日光斜斜于密林穿梭而过,破碎成明朗的点点微光,空山寂静无声。
不会真的有恶鬼娶亲吧!
元宝忽而从树上跳下来,正说着嘴也不停,又拿起一颗新鲜欲滴的碧绿净璃果,丢嘴里嘎嘣一声。
同时还不忘再拿出一捧,小心翼翼凑到闭目凝神的英气少女面前,乖巧道:
重华师叔,吃果子。
自打昨日重华大显神威,将即将命丧阴魅之口的小可怜千钧一发救下来,元宝便满心满眼都是有如神明的救命恩人,再盛不下其他。
沈卿看着小少年略显羞涩尚不自知的眉眼,长睫如扇,忽闪忽闪。
怕是等不到历练结束,小雅这宝贝小徒弟要心不归家,一心随美人去咯。
少年青涩,忍不住想让人调笑几分。
她懒洋洋地倚在水蓝色帐幔里,软声道:真的有哦,而且还有专门找元宝师兄这样唇红齿白小少年的妖鬼。
小师妹,你可别吓我! 元宝猛然一惊,急急言道,重华师叔,折玉师叔,你们见识多,玉衡肯定是在胡诌对不对?
他眨巴着眼,却只见两位师叔眼观鼻鼻观心,对他的提问置若罔闻。
少年见状,嘴上自是不信这般说辞,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瑟缩,又往束发少女旁靠了靠。
山雾间忽然飘起一丝炊烟,不远处的人家有了烟火气儿,正烧柴煮粥做早间的吃食。
香气顺着轻荡雾气弥漫至少女这边,如玉鼻尖儿微动,肚子随之恰到好处地咕噜一声。
沈卿撩起帐幔,悄悄摸到谢折玉一旁。
谢折玉五官本来就极为优越,此时,他倚站在葱郁树下,黑袍衬得少年人身形颀长如青松挺拔,又像是出鞘利剑,带着沉郁如霜的锐气。
小师叔,我饿了。
少女眼眸如星,娇娇看着他。她的声音明明离得很远,却好似贴着耳畔传来,软软的,还带着弱气。
谢折玉闻言,眉头皱起,含着一分薄怒睁开眼,正待与自己毫无底线的师尊辩驳一番,她总这样娇声软语地唤自己小师叔是否有违仙界师德
方才起身时,少女手臂软肉轻划过草木枝芽,眨眼便起了道红印子。
那抹艳丽的红就这么突兀地撞进了他的视线。
树影斑驳打落在他淡漠眉眼,望着自打下山后就好似变了个人的师尊,谢折玉一时语塞,不动声色地撇开了眼。
少年欲说还休的神色,和目光刻意的游离,尽数落在沈卿眼里。
不知为何,沈卿突然也感觉手足局促起来。
三界皆知沈卿张扬,行事恣意无拘,嬉笑怒骂毫不顾忌所谓分寸,对她而言再寻常不过,然而人人畏她、惧她或是敬她,却从没有什么人曾经在她面前露出过少年这样无可奈何的神情。
突兀地,一个精致小巧的食盒出现在沈卿面前。
沈卿匆匆打消纷扰的思绪,打开一看,食盒中盛满了她喜欢的甜糕。她抬头弯眸一笑,那黑衣少年却已转身走远了。
一道冷哼倏而响起。
束发少女正抱着双臂,拧紧的眉心紧皱,正看向这边。
即便经过一天短暂的和平相处,重华依旧看不上这个所谓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师妹。
修真当逆天而行,怎可贪图享乐,被物欲裹挟!
沈卿歪头正对上少女不喜的目光,突然起了玩心,她后退一步倚在树上,娇娇叹息了一句,想来重华姐姐也不爱吃这些无用吃食,那玉衡就勉为其难地一个人全收下啦。
重华冷笑一声,正欲开口。
月圆之时,正是今夜。
黑衣少年垂眸安静立于树下的一角阴影之中,陡然出声,打断了少女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听到此话,元宝想起前夜听到的道长除鬼的故事,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那那岂不是今晚伥鬼就要来了!
日光渐渐爬升,明灭间绯光映在谢折玉如墨黑发上,泛起星星点点的光。
他挑了挑眉,冷然一笑,这等邪魔妖鬼务必除尽,来了难道不是正好?省得去寻。
黑衣少年按着腰间的落星剑鞘,落星剑与他心意相通,从鞘中传来低低的剑鸣声。
谈话间,一阵微风轻拂过层叠树梢,带起一片枝叶哗哗作响。
金色辉光倾泻而下,静静落在双髻少女如玉脸颊上。
沈卿将甜糕扫荡一空,愉悦地勾起嘴角,笑弯了眼,折玉师叔所言极是。不过玉衡总觉得,这阴鬼装模作样地下了聘书,大费周章,却只劫了一户人家,还放过了这些普通人的性命,实在不合常理。我们要是莽撞出手,打草惊蛇,万一藏在背后的幕后黑手跑了可怎么办呀?
有什么直说,莫要藏着掖着。
重华急性子,按捺不住追问道。
吃了甜糕心满意足的少女眉眼舒展开来,娇媚狐狸眼尾上挑,琉璃般眸子里泛着清浅细碎的辉光,她抿唇轻笑,尾音绵长,带着几丝柔软的入骨甜意。
玉衡有一计,重华姐姐听我讲一下,好不好呀?
夜半子时,月圆无缺。
与伥鬼结阴缘的那户许姓人家两扇朱红色大门正紧闭着,在昏暗夜色中格外醒目,屋院整体的棱角却被浓雾遮盖,看不真切,在雾中像一尊沉默的黑色巨兽。
幽风如泣,深深浅浅的白雾笼罩着整条小巷,惟有飞檐的翘角能借着月光稍稍看得清楚些,可明亮的月光坠入这白雾也变得迷蒙起来。
整个青山村此刻静得如同鬼域。
忽然,巷道深处传来银铃清锐的叮叮声,混着数道凌乱的脚步声,巷道狭窄,细碎的声音在墙壁之间反复回荡,霎时响成一片。
如有耳力好的人在场,恐怕会吓得魂飞魄散那脚步声过于轻盈,细听之下便知绝非正常人类的脚步声,却像是有什么虚空中的东西在急促地摩擦着地面行进。
脚步声裹挟着银铃的脆响,逐渐逼近许府的大门,尖锐刺耳的唢呐乐曲在这片嘈杂声响中若隐若现。
一切声音在许府门前戛然而止。
霎然之间,空荡荡的大路上凭空浮现一台大红彩绸绣丹凤朝阳的花轿,八道人影抬着吟歌轻舞而来。
仔细看过去,抬轿的却是条状的人形黑影。黑影骤然抬起头,扁平脸上竟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人皮包裹着头颅。原本嘴巴所在位置的人皮缓缓咧成一道丝线,不断鼓动,发出尖细阴森、时断时续的吟唱:
迎新娘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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