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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做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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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屠周正不愿意将女儿放到白家,荣慈意不同意也没辙,其附加条件就是,要随时了解孩子的一举一动。
    申屠念从小由驻家保姆带大,人选是荣慈意亲自挑的,除了正常的饮食起居,还有早晚各一通电话,汇报这一天都做了什么,所有细枝末节都说。
    这样生活常态一直持续了十几年。
    小升初那个暑假,申屠念生了一场怪病,持续性低烧,半昏迷半清醒,时常胡言乱语,总说夜里能听到走廊有脚步声,家庭医生看了几次都不见好,后来转去心理科,怀疑是压力过大引发植物神经紊乱。
    小小年纪哪里来的压力,长辈们轮番开解都没有结果,心理治疗师参与治疗,磨合了一个多月,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孩子对保姆的抵触情绪很重。
    这是心理治疗师给出的原话。
    为此,家庭会议讨论了几番,最后申屠周正一意孤行请走了保姆,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驳斥荣慈意的安排。
    这场风波过去很久,某一天,申屠周正突然问起,还会听到走廊有脚步声吗。
    申屠念看着父亲满是笃定的眼睛,摇了摇头。
    申屠周正只说了句,那就好。
    真真假假,这事都翻篇了。
    他们好像能猜出来她是装的,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原因。
    只是因为她不想再从保姆口中听到“你外婆说……”这句前缀罢了。
    之后的两年,是申屠念迄今为止最逍遥最“自我”的年少光阴。
    她被禁锢太久,费尽心机挣脱了“牢笼”,心野得一发不可收拾,用最不像自己的方式去趋附友情,她一场不落地参加游戏,喝酒,狂笑,互骂脏话,像个疯子那样表面快活。
    假装自由所带来的恶果是泛无边际的空,她觉得虚伪,也累,没什么意义。
    尤其在某个好管闲事的混球笑着点她是“傻逼”时,申屠念真正意识到自己一无是处,没有改变任何。
    后来她开始养狗。
    家里装上了监控,美名其曰是为了观察小狗,先是在大门外,花园,客厅,然后是楼梯,走廊,她的房间门口,边边角角里。
    她有一次遛狗回来,发现院子里狗屋边上的石缝里也装了一个微型探头,真的离谱。
    申屠念冷眼旁观,并不坦然接受,也确实懒得再作什么反抗,反正都是无用功。
    她用内心的秩序和魔鬼做了一场交易。
    尝试理解人类的掌控欲,纵容,低人一等的奴性。
    反噬条件是,她的是非价值观变了质,不再天真地认同一些对与错,她甚至认定大部分都是假的,是做戏。
    十多年来,这一家人互相忍耐,堆迭悲哀,每个人都在角色里,拿着规定情境的剧本,默契地配合演一出戏。
    申屠念不明白,都安分演了这么些年,怎么突然想起“调整剧情”了。
    她原以为申屠周正是最能忍最不可能反抗的那一个。
    *
    家庭氛围紧张直接导致申屠念本人情绪低迷。
    她好像提不起精神,连着几天都心不在焉,秦榛和周家宝看在眼里。
    周家宝提了句她周末去外婆家的事,秦榛就懂了,她是八卦,但知道边界和底线,尤其是别人家的家事。
    俩人很识趣地选择性忽略,谁都没有去递这颗枪子儿,但总有不怕死的。
    周家宝头一回觉得,赵恪有点用处,就是在这种时候。
    画室好像必须是脏乱的,否则就不像是画室。
    申屠念的洁癖在那些碳粉和颜料面前仿佛有了免疫力,丝毫不介意,就这么待着能待上很久。
    赵恪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削铅笔。
    坐在凳子上,长发被一根铅笔随意盘在脑后,两腿间塞着个看不出原色的垃圾桶,锋利的美工刀卷起一阵阵黑色粉末。
    她的动作很利落,从赵恪的角度看过去,好几次险些削到手,他都替她捏一把汗。
    等完全削好,垃圾桶踢回原位,她深呼一口气,对着手背周围吹了吹,很快那些零碎的小黑点子就干净了,转过身对着画纸开始排线。
    画室里除了她,还有别班两个男生,他们倒是看见赵恪了,但也就一眼,都在管自己,没分多少心。
    赵恪在画室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在进和不进之间犹豫,最后还是进去了。
    申屠念后脑勺也长了眼睛。
    他一走近,她就转头了,像是猜到是他,也不意外,就那么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管自己画了。
    赵恪也不烦她,就近找了张凳子坐下,很无聊地摸摸索索,最后从她手边拿起那把美工刀,学着她的样子开始削笔。
    夕阳落在窗框上,折出绮丽的色泽,申屠念被吸引过去,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不远处的天空由橘渐变,云朵像画上去似的,一团一团簇拥着,形状也很滑稽,这一片连起来像风吹百里,那一片看上去又像是被弹散了的棉花,均匀铺散开来。
    等看腻了这一扇天空,申屠念收回视线。
    却不是落在画板上。
    他在……削画笔。
    低着头,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道,特别专注的样子,边上削好的笔已经摞了小山高,一旁的笔盒已经空了,这是最后一根。
    看完最后那一刀,申屠念终于忍不住问了。
    “你干什么。”
    赵恪抬眸,申屠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怎么好像他唇边长了一圈灰灰浅浅的胡子。
    “削完了。”
    他献宝似的,还挺得意。
    申屠念拿起其中一只,指尖试了试硬度:“挺好,我替她谢谢你。”
    “谁。”
    “笔的主人。”
    “这不是你的?我从你箱子里拿的。”
    “我画箱是这个。”申屠念指了指画架另一边的塑料箱子。
    视线盲区,赵恪一整个大无语。
    申屠念无奈看着他,那眼神像在看傻子。
    回家路上,赵恪越想越不痛快,非拖着申屠念去了美术用品店,买了盒一摸一样的素描铅笔,叫她明天还给隔壁的人。
    他说他削的那些她得用。
    申屠念嘲笑他古怪又小气,几支铅笔的事,她出校门那会儿就不惦记了。
    赵恪没忍住暴脾气,尤其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箍着她的脖子假作惩戒,申屠念被勒得嚷嚷了半条街。
    等她气喘吁吁求饶,他才解气。
    后半条街是申屠念骂骂咧咧追着他打的背影。
    凭她的“龟速”压根追不上,赵恪让她的,怎么着也得让她扳回一点颜面,否则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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