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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戒和尚听罢哈哈大笑,“此人慧眼独具,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天下事哪是人力便能想的尽,你我皆不过是江山中的一颗石子罢了。”
宋明月微微垂眸,即不附和亦不反驳,而是转了话锋问道:“姓赵的许了您什么?”
十戒和尚走到窗前,举目望去,院中武僧正在练功,整齐划一拳拳发力。最大的瞧着十七八岁的模样,最小的不过五六岁,但更是卖力的挥洒汗水。十戒和尚不由得微微一笑,道:“师父在世时和尚便不得人缘,谁知出乎意料的继承了衣钵,这寺中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即便没有和尚,龙马寺也不缺主持。”
“一个龙马寺,您便要犯天下之大忌为君王证长生?”宋明月不解。
十戒和尚转头看向宋明月,眯起的双目看不出喜怒,“不自证,何以成佛?”
宋明月微微一怔,缓缓欠身,离去前十戒和尚似是为了弥补亏欠,告诉她,魏亲王赵吾亲自率一万精兵秘密日夜兼程赶赴陇城。至于为何,深藏不漏的十戒和尚并未多言。震惊之余,宋明月亦未再追问。
宋明月一路独自下山,不急不缓行至山脚她转身回望,那好似一眼望不尽的石阶路尽头似乎有个人影。宋明月记起,年节时她陪同赫连完颜来静心走时好似也有这么一个身影始终立在石阶路的尽头。看似贪恋凡尘六根不净的十戒和尚却当真一心向佛,哪怕欺君罔上。可有的人看似高风亮节,却道貌岸然心中怀揣的天下也不知是谁人的天下。
宋明月胡思乱想间抬眼便瞧见了在官道路边席地而坐嘴里叼着根草的沈妉心,会心一笑快步上前。再瞧见沈妉心看见她时明亮的眸子,温暖的笑意,便将心中的阴郁瞬时抛之脑后,觉着人间仍是美好。
旁晚,三人去了八宝楼,正巧楼里的小厮说今夜有舞娘献舞。沈妉心二话不说豪横的丢出一锭金子挑了间视野最开阔的雅间,喝到半醉时她指着身姿翩然的舞姬大笑不止,说这姑娘模样不如曲兮兮也就罢了,跳的也不如,随后耍起酒疯硬要喊小厮来把人轰下台去。她嗓门大如牛,台上的姑娘从脸红到了耳根,她仍是不罢休。所幸吕布英身手敏捷,一手刀下去就打昏了她。
待把沉如死猪的沈妉心抗回三十六厢房,宋明月婉言拒绝了吕布英的相送独自回了祥瑞殿,换衣沐浴时才发觉小腹处的衣衫不知何时湿润了大片。她揉捏着衣物,兀然想起回宫的路上,生怕马车颠簸,她将沈妉心的头枕在自己的双腿上,大抵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只是这人闷声哭了一路,她竟不曾察觉。
沈妉心曾疑过,曲兮兮既是赵冶的人,为何先前不曾对她有半点儿拉拢之举。宋明月亦有此疑惑,只不过之后在与沈妉心的朝夕相处中逐渐想通透了一些。女子的痴情,万般皆可抛。
长夜漫漫,一声轻叹。
沈妉心在睡梦中忽然惊醒,她此刻竟是无比的清醒,迅速转头看向窗棂,低声喝道:“谁!?”
月光下一个婉约的身影倒影在纸窗上,“先生莫慌,是我。”
沈妉心愣了半晌,慌忙爬下床,拉开窗,定定的看着眼前人,惊呼道:“青柳姑娘!?”
青柳熟门熟路的翻窗而入,而后合拢窗棂留了一指月光入室,她似在笑,“许久不见,先生可安好?”
“你怎来了?”沈妉心哭笑不得,这青柳感情把皇宫当自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青柳凑近了一些,鼻尖轻动,“先生为何借酒消愁?”
“不是,我今个儿高兴,就随意喝了点儿,喝的不多。”沈妉心心虚道。
青柳也不戳破,“听闻先生今日与皇子妃去龙马寺打探消息了?”
沈妉心眉头微皱,反正漆黑一片也不怕给青柳瞧见,平声道:“姑娘是为此事而来?赵冶让你来的?”
“不是,青柳是为小豆子的事而来。”素来喜欢绕弯子的青柳竟出奇的直爽。
沈妉心愣了愣,“姑娘找到小豆子了!?”
“找到了。”
“在何处!”沈妉心一把拉起青柳的手,“咱们这就出宫!”
看着比沈妉心身形还要柔弱几分的青柳纹丝不动,沈妉心打了个趔趄,转头不解的问:“还等什么呀?”
青柳缄默不语,悄悄往后撤了几步,身子贴在门上。沈妉心一头雾水刚要开口发问,就听门外传来了吕布英的声音,“先生,您醒了?屋内可还有人?”
沈妉心惊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了嘴,但转念一想吕布英又不是外人她怕什么?于是咳嗽了两声,扯着嗓子道:“没事儿,我起床喝水,睡你的去。”
门外的年轻郎将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是。”
沈妉心轻手轻脚走到青柳身侧,耳朵贴在门上,小声道:“我滴个乖乖,你们这些练武的是不是走路都跟鬼一样,飘着走的啊?怎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青柳委实没忍住,轻轻噗嗤了一声,而后立即捂住了嘴。如沈妉心这等身份的人,身侧莫说会武的,就如安德海,红鸾这等高手中的高手见的也不少,怎的还能这般没见识?
“吓死我了。”沈妉心顺着一马平川的胸口,喘息了一会儿。
在黑暗里呆久了,沈妉心逐渐能看得清屋内轮廓,她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叉着腰咕咚咕咚连喝了三杯,才长叹了口气,抹着嘴道:“青柳姑娘你不必顾及我,说说小豆子的事儿,既然人已寻到,你不去拿他跑我这儿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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