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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在手,百鸟铺展如女君裙裾。段惜润为赴国宴本就隆重,百鸟朝凤筝亦是天工之巧,两厢辉映,真衬她如凤临朝。
昔为公主,入祁宫称夫人,便带此筝,曾扬放呼蓝湖畔。这段往昔两国都避而不谈,段惜润却娓娓,极平和,去岁本国变局,韵水有危,也是此筝适时出现,辅先君遗诏,让朕得以从容登基。
这段始末甚传奇,青川诸国谈论至今究竟是否竞庭歌谋局,骤降的凤筝乃神谕还是祁君授意若段惜润由祁蔚两国共扶,那么如今白国立场为何,三国峙立之局又如何破局?
而白国一年来因女君在位始终有社稷摇撼之风险,女君却于舆论不太平之时远赴祁国贺生辰人人猜有内情,人人等着看戏。
段惜润却没再细说,话锋一转:此筝于祁白邦交,意义非凡,便乘珮夫人生辰之机,也预贺小殿下将诞,赠与夫人。名筝配美人,传下去也是佳话。
闲杂人等不谙旧事、不知远局,自不懂暗语意义非凡四字,也许正指祁君去岁帮扶?
但阮雪音和顾星朗明白所谓意义,落处在那些青金。以及段惜润随口就能给出的兆怀宗十六字遗箴。
她当然还可能给出别的,那些她不自知而一旦说出来对他们有莫大帮助的。这是在以携手赴先辈之约换她女君生涯得保。
这是个值得考虑的交易。
顾星朗未料段惜润竟有为君雄心。
祁南兵马还在等他指令。
内乱如期至,白国宗室与太后公主相斗,反正已经打起来了,祁军若此刻动,趁乱吞并都使得。他隔三两步台阶望段惜润。
只有三两步,他坐她站,其实是平视。
昨晚竞庭歌问她面对顾星朗时用的哪副面孔。她细回想二人拱桥上对谈的每句话,立在台阶上依然女君风姿,从后看完全不输阵。
但她面对祁君笑起来。梨涡凹,昔时灿,采露殿内日夜为蔷薇浇水剪枝的小姑娘。
顾星朗分明知道她为何在此时这般笑,而他于她有愧,共赴先辈之约的条件也实在可以接受。
他于这个瞬间做了决定。
阮雪音清楚看见段惜润被凤筝映照的脸,那两个梨涡她亦熟悉。欠债总要还。
竞庭歌坐在下面,右侧是纪桓左侧是纪齐。都在凝神望女君赠礼,场间鸦雀无声,只她举箸吃菜,藕丁嚼得声声脆。
顾淳风坐对面,蹙眉瞪过来。纪齐余光瞟了一晚终等到,手藏桌案后只露上半五指招了招。
淳风没瞧见也便不应,瞪完竞庭歌转头继续盯这段漫长赠礼有完没完。殿外便在这时候起响动,仿佛有人闯,正推搡,顾星朗着涤砚去看,半晌回来报,是白国使团中人。
君上!国内急报!便听殿外喊声呜呼至,荣王、庄王、滑国公联宗亲自东南西三向分兵围韵水!太后危矣!请君上定夺!
白国朝局不稳是祁人有数之事。如此消息真正传上大殿仍听来心惊,但段惜润十分镇定。
她看一眼顾星朗,只道失礼,径直出殿门站在台阶之上听那被宫卫阻拦的白国兵士呈报。
战事起得极快,显然双方皆有准备。叛兵分七路同时杀奔韵水,昼伏夜行,相距国都只几百里时忽现身如神兵天降。却遭伏兵侧袭,都是禁军,三处主战场厮杀,截至消息到时韵水城门已关,城防戒备,大营余兵待出。
按她动身前布置,国内若叛乱,便会是此局面;呈报中对方人数虽与禁军旗鼓相当,战力却难相敌,严防死守,韵水无忧不是没可能。
更该防的是城内生变。她那几个姐妹并不让人全然放心。
殿中拥王忽起身,御前长身拜,女君陛下远来大祁贺珮夫人生辰,段氏宗亲却大逆不道、乘虚窃国。作为友邦,臣请君上,动祁南兵马助女君一臂之力!
今日筵席上有皇亲,有纪、柴、上官等霁都望族,还有天长节上无罪身退亦未迁徙的部分名门家主。
此言出,听出或没听出弦外音的众宾皆觉在理,一时朝臣、世家中接连有人站起附声。段惜润听得了,猛然转身,隔泱泱人头华美梁柱遥望龙座上顾星朗的脸。
拥王此议不为助力。
以阮雪音第一年入祁宫天长节上观感,这些祁臣,无论为人、行事如何,哪怕对顾星朗言听计从如拥王,于一点上,他们始终存着共识顾祁统青川,不惜手段,不避战事。争霸之题,举战是应有之义。
女君在祁而白国内乱,千载难逢。
段惜润回身步步往殿内走。
所有人又于这刻忽反应,国君只携少量亲兵身赴他国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奇事青川三百年,没有过这样的事,以任何道理讲,都太骇人听闻。
段惜润来而未叫祁人于第一时间震惊,不过因为她是女子,又曾为祁国夫人。
却毕竟是国君。就这么站在他国宫殿上,听着本国内战,而他国边境军顷刻便能集结至少十万南下收渔翁之利。
她自然想到了后果留了后手,否则不会事已至此镇定如斯。
更可能他们的君上顾星朗也参与了这场谋划,问题在于,图什么,助段还是灭段。
段惜润走回来,顾星朗看着她。毕竟白国内政。女君是否需要帮助,还得女君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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