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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从头至尾就不是为试丹方,又或者中途改变了计划。这一整套说辞的疑点,顾星朗认为的谎言,缺口在此。
阮佋神情变得柔和。阮雪音确定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般柔和神情,没由来心惊,便听他缓道:
你母亲有喜了。
阮雪音生于东宫药园焚毁那一年,也就是第十三年,与这第十年的身孕根本对不上。
她更觉腹部胸腔皆翻涌,感到顾星朗的手自桌案下伸过来,将她发凉的五指攥紧在掌中,方平复些,静声问:
那个孩子呢?
没生下来。她炼药淬毒十年,久居药园体质异于常人,保不住孩子,也在意料中。所以才让她搬出药园迁往雩居,便是为调养身体故。仲儿起兵那晚在影宸颠,你不是问我为何她掌着药园却住在雩居?便是这个道理了。
毫无道理。一个养人炼药求长生的国君竟幸了其中一味药引,然后因其身孕放弃了最后一步。此为疑点一。
要埋的是楚荻。苏落锦原没有性命之虞,调养身体调养便是,无谓因她的状况放弃整个计划。此为疑点二。
讽刺的是,到第十年先君陛下也就是阮雪音的祖父早已崩逝,这项长生大计就算为真,也是为阮佋自己准备的。
没完。还有诸多疑问可挑剔,眼下只能从最明显的问起以推全局:
世人乃至崟宫中人都说,不知东宫药园里有谁,亦从未见过,苏落锦迁雩居,就没人发现么?她说不出母亲二字,苏落锦三个字咬出来都有些舌尖发麻。
没人知道雩居里那位是药园的人。国君金屋藏娇,谁又敢问?雩居那个位置,那种室内格局,适合藏娇,你住了数年,该当清楚。
难受至极。得知那地方曾是母亲居所当晚她便万般别扭,好在之后去了药园,再回去时雩居已经被阮仲送的香花塞满,几近强势地稀释过往残迹。
到此刻方悟阮仲是有意为之。雪夜影宸殿简述往事时他也在。
她下意识看他一眼。
阮仲也正看过来,面色柔和。
那她还回药园么?阮雪音重归条理。
白日在雩居,夜半入药园。她们几个本就是日夜交替不间断工作,如此作息,你母亲习以为常。阮佋这般答,眼中精光一现转望竞庭歌,
所以竞颜衣是这么出的药园。由文绮易其容为苏落锦往雩居,白日朕基本不在,很难察觉,夜里并不总去,怎样都有机会。
依照这个逻辑,竞庭歌煞白着脸,声仍清越,她们四个都有机会出药园。圣君,失策啊。
第510章 镜像
圣君圣也,岂会失策。要失也不会失这般明易的策。
而阮雪音突然为第十年没动手想到了更具说服力的理由。
是花植没准备好对不对。她道,少女入园十年,那几株花植却没生长到十年。按照四名药师三年成其学推算,要花的天南星,要叶的蕨草,要果的榧树,很可能是在第三年甚至第四年才被培育出来。少女十年功,但春夏秋三味药引都没满十年。
必然是这样。四种植物名字如此,必然是她们分别培育出来的,到第十年,也就必然没满十年。
你母亲不及你聪慧。阮佋抬眼皮,朕一直觉得,你这脑子随朕。
阮雪音从未如此刻这般须要竞庭歌的白眼。
还是很乱。如此逻辑支持的是炼药求长生这一条线,倒证得阮佋没有说谎。问题是,一心隐藏药园内幕的阮佋怎会开缺口让苏落锦出园子住在皇宫里?就为了调养身体,再育子嗣?
更加荒唐。国君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要谁诞育子嗣不行,偏就差药园里这位?
竞庭歌也想到了,她问出来。
朕那时候是很喜欢的,你母亲。阮佋看着阮雪音,她们几个性子大不同,楚荻沉默,颜衣欢脱,文绮最世故,苏落锦,他顿住,目光跌回地面,光洁地面正模模糊糊倒映着藻井间花纹,
很柔顺,性子极好,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合朕心意。你性子也不像她,随了我阮氏的古怪。
小雪柔顺,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合朕心意。顾星朗淡开口,圣君从未与她共同生活,亦未尽过父亲之责共筑父女天伦,自然不知。
你不必挑唆我父女情分。阮佋森笑,她姓阮,且与朕有约在先,你此番若想借东宫药园案翻转时局亡我崟国,她必要出手救。奉劝贤婿,若真在意,便早回霁都。
顾星朗无谓一笑,并不驳。
竞庭歌紧抓进程:所以圣君是在告诉我们,你出于对苏落锦的宠爱而松懈了对她们的桎梏,至少让铁桶般的东宫药园出现了苏落锦这一线天。
语气神情皆是不信。
阮雪音也不信。
阮佋没立时接。厅内安静烘衬外间雨声,似是下得大了,滴滴答答落屋檐,又坠向地面迸出清晰可闻的破碎涟漪。
朕这一生,每犯一次错,都无具细复盘、记录,然后时时查看,避免下一次。半晌他道,向顾星朗,
你是怎么做的?就朕经年观瞻,你即位以来好像还没犯过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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