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往沙发上依靠，姿势颇为舒服地反问：不然呢？谁叫你来路不明，又不愿意自报家门。到别人那里做客，都知道要先报个来头呢，你自己想想，你是怎么进来的。哦，你还有枪。来的时间又这么蹊跷，我难道应该百分百信任你？你自己也说了，那是傻子吧。
    呵呵。好吧。靳劭无奈地摇头，村长大人说的是。还是不扯别的了，接着说你的问题吧。我还是更好奇，还在怀疑我的村长大人怎么就愿意把秘密告诉我了。
    这就要提到那位仙人了。沈括面不改色地扯谎，在植物那边瞎编多了，沈括这张口就来的本领也越发厉害了。
    靳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那位仙人本来只愿意帮助我这一村之人。原因嘛，这是仙人的事，我也不便多问。但是就在近日，准确的说，是昨晚，昨晚仙人托梦给我，说我积累的功德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数目，对他的仙道也有益，作为奖励，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可以再提供一批粮食给我，让我带着这批粮食到村子以外的地方，救助力所能及之人。
    所以，神仙为了自己升级，让你带着食物出村去救其他人？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修真小说套路，靳劭立马就听出来了。
    额可以这么说吧。
    有多少食物？在你手上了吗？随时可以调用了吗？神仙有没有提出其他的条件？靳劭突然坐得端正了，拉着沈括的手臂就是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
    你你先别急。靳劭手上的劲道捏得沈括手臂发酸。他把他手扒拉下来，掸了掸手臂上不存在的灰又顺便坐得离靳劭远了一点。
    先说好，基地市那么多人我是肯定救不了的。我的能力，顶多再救一个像我这里这么大规模的村子顶多，两，两三个。靳劭亮得惊人的目光看得沈括直觉得头皮发麻。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我没说错什么话吧？你别搞错了，我可没有要去基地市的意思啊。
    我知道。我清楚。我明白。靳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括，好像一个色中饿鬼在看一个□□的漂亮姑娘。他亮晶晶的眼里倒映的都是沈括的影子，说话也跟吃错了什么药似的：两三个是吧？两三个也好。好的很。你还是愿意出去帮助大家的对不对？
    你好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帮助别人？沈括觉得靳劭现在的样子怪渗人的，有点委屈又有点害怕地把脸偏到一边，我只是以前能力有限好不好？我又不是什么极度自私自利的小人，能帮的时候我也愿意帮的好吧。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到我这里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靳劭又用那种神经兮兮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恢复了正常。他站起来朝放杂物的小隔间走去，边走边说：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明天吗？
    明天？怎么可能那么快！我肯定也要做一番准备的好吧。沈括无语，他看着靳劭弯腰在小隔间里找东西，奇怪地问：你在干什么？
    找枪。靳劭说着，已经把他之前为了表示友好而专门搁置到杂物间最里面的枪翻了出来。
    枪？你现在拿枪干什么？沈括震惊，离我们出去还早得很呢？那玩意儿多危险啊，你赶紧收起来吧。
    而且我们村又没子弹。拿它做什么？真要防身，咱们不如磨两把锋利点的菜刀或者柴刀。沈括又补充道。
    谁说没有子弹？靳劭对他神秘一笑，把枪上膛，对着空气放了一枪。
    砰震天的一声枪响，把沈括震得脑袋里都嗡嗡叫，院子外传来村民们的惊叫，很快就有人敲响了沈括家外面院子的大门。
    有人吗？有人吗？村长！村长！是不是那个靳劭要杀人了？
    开门呐！开门呐！村长你怎么样了？
    村长！村长你还活着吗？村民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在这儿发什么疯？沈括瞪他一眼，急匆匆地出去安抚以为他可能已经被靳劭枪杀的村民。
    没有事没有事，就是我好奇，拿靳劭的枪玩了一下，不小心擦枪走火了。抱歉抱歉，把大家吓一跳吧？替我和被吓到的人说一声，是我误开了一枪。沈括把村民哄走。
    你在我屋子里开什么枪？打坏我屋顶怎么办？沈括返身回来，进门就指着靳劭低声骂。
    靳劭无辜地摊开手：你看看哪里有坏这不是一个枪子儿眼都没有吗？
    你说没有就没有沈括四下打量了一遍，还真没找到什么子弹的痕迹。
    他摸不着头脑地回头看靳劭：那你刚刚开的什么枪？
    没等靳劭说话，他又自己领悟：哦，我知道了，你刚刚这是放了个空枪是吧。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带着几分抱怨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这么丧心病狂，在屋子里就乱开枪。伤着你自己就算了，要是伤着我，哼！还好你开的是空枪。
    对，就是在放空枪。靳劭笑了。
    那你不早说。不对不对，我都和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哦子弹，那还是继续说这个，你要去哪里弄子弹？沈括正色道。
    这不就是。靳劭指了指空中。
    什么意思？沈括跟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了看，只看到厨房的门，你是说咱们自己造？不行不行，就算你会这技术，咱们也没这原料啊。
    靳劭真是服了这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了：你一个大男人难道都不了解一些基本的枪械知识的吗？子弹要是这么容易造那还得了？我的意思是，不用造子弹，这些空气，就是我的子弹。
    哦。沈括点头，然后他反应过来：啊？
    你什么，什么意思？沈括磕磕巴巴地快要说不出话来。
    也许，和你一样，靳劭似乎在斟酌着言辞，我也受到了神的眷顾？
    你，你是说沈括吸了一口气，他的脑子突然间转得飞快，他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什么劳什子神仙的说法是自己瞎编的，可靳劭的话也太耸人听闻了吧？他说有神仙，原来还真有神仙啊。
    难道你也？他谨慎地只说半句。在植物那边呆久了，套话仿佛已经成为本能。
    对。靳劭微笑，但是我和你有些不同，我没有梦见什么神仙，我是在危险中突然发现自己的这种能力的。
    哦那可能是我们的能力种类不同吧。沈括忽然心虚。
    这种造谣遇到正主的感觉可真是糟糕透了。
    你，你说你也有这种能力，沈括艰难地吸了口气，我记得你默认过你来自基地市是吧？
    靳劭抿了抿嘴，点头。
    沈括又吸了几口气，他觉得自己的肺此刻有点儿运转不灵了，全靠他努力呼吸才能够提供空气。
    他听见自己小心翼翼地开口，带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恐惧与试探：我，我自从末日来了之后一直都呆在这个封闭的村子，对外面的世界也，不是很了解。那个，我想问问你，你的这种神奇的能力，在基地市里出现得多吗？是几乎人人都有，还是只是少数几个人？
    第5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哪里可能人人都有。靳劭露出一个苦笑,要是人人都有，我也不用被驱逐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沈括摸不着头脑，难道基地市里的人不希望多一点你这样的人才吗？
    不是多一点。靳劭纠正他,整个基地市里，两千四百五十万人,就我一个怪胎。
    沈括皱眉：不是说了是神眷吗？你何必这样称呼自己呢？
    不是怪胎吗？靳劭嘴角勾起一个极为嘲讽的笑,可他们都这样叫我。自从我的这种与众不同被他们发现后，他们都这样叫我。怪胎,异类，还有人怀疑这场灾难是我带来的，建议把我烧了祭天呢。
    你沈括说不出话来。
    在一个有着几千万人口的地方，被所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甚至还要顶着他们的压力这样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
    不知为何，沈括想到了自己的爷爷,一样是拥有不被世人所理解的能力,一样是顶着别人异样的目光还有家人的不解？沈括记起靳劭刚来那天发烧神志不清时说过的哥哥,你也不相信我,连他的家人也不给予他帮助吗？
    沈括看着靳劭那个古怪的笑，突然有点同情他。这样看来,也许他连爷爷都不如,爷爷虽然不为大家所理解，但是至少父亲从金钱无声地对爷爷进行资助,而自己则每年暑假都会过来陪着爷爷,帮他做事。
    沈括照着靳劭刚刚做过的,也伸出手在靳劭背上拍了拍。
    没事,他们不识货是他们的损失,那是他们蠢。你现在不是在这里遇到了我吗？你看，现在你知道了，你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怪胎异类，你只是受到了神眷。沈括想到一件事，所以你就是凭借你的这个能力，穿越危险的丛林，来到我们这里的是吗？
    嗯。靳劭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然后恢复了正常。
    你的这个能力可以保证我们两个人穿越丛林，找到别的临时基地吧？沈括有点担心，你来的路上还见到过别的临时基地吗？等等，我记得你知道我们村当初上报的人口数，这种信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知道的吧？你能找我们这里你是不是知道各处的临时基地的位置？
    靳劭笑了一下：这下猜到了？我记得我第一次敲门的时候说过，我是机动队的，但是你不信。
    沈括讪讪：这不是，在你来的前一天，刚巧有个强盗也自称是机动队的，想骗我们开门嘛。他前脚刚说完这个蹩脚谎话，你后脚就来重复，你说我会不会信？我还怀疑你和那个男人是不是一伙的呢。
    哦？靳劭挑眉。
    当然，一开门我就知道不是了，沈括好笑地摇摇头，你是不知道，那个人浑身都穿得破破烂烂的，村里的小孩说他就像个野人。
    说着，沈括的脸色又暗淡了一下：其实，说起来，在门外的时候，那个人和你对我而言是一样的，我救了你，却拒绝了他。
    他见靳劭面色不对，又赶紧道：哦，你别误会，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是后悔，我觉得我做得很对。在村民都是毫无战斗力的老弱妇孺的情况下，把这种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完全排除在外才是最好的。你要不是刚好遇着了那几个熊孩子，我肯定也不会放你进来。我知道，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感慨一下。
    这就对了。靳劭点头，话里透着几分无奈，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住担心你会因为一时心软而做出那种把全村人都带入危险中去的傻事。
    我看起来像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沈括不满。
    像。特别像。靳劭诚恳道。
    沈括想了想，觉得自己以前也确实心大了点，他知道靳劭这是在担心他们出去外面后他行事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他真正道：你说得对，我以前确实是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不过那是以前，你来了之后我也在改变自己。以后做事之前，我会更谨慎的。而且，这不是有你在一边看着嘛，要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我也很欢迎你给我提出来呀。
    嗯，我会的。靳劭道。
    这不就得了。沈括道，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道：哎呀我们别在这里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你是知道别的临时基地所在地的是吧？能大概和我说一下最近的离我们这里有多远吗？还有他们原来有多少人，我们两个过去的话，大概需要多少时间，你和我交代一下，我也好做个准备。
    最近的靳劭沉吟了一下，最近的大概是离这里两百公里远的外的J市，基地市的登记里他们那里应该只有一两万人。不过有些话我得提前和你说清楚，四个多月之前我们就不再向外面输送食物了。
    我们基地市是全国最大的基地市之一，除了京城和魔都，就是我们基地市的规模最大了，几乎整个南方能召集过来的最尖端的科技人才都在我们基地市。新的食物不研究出来，人类还是注定要灭绝的，所以人类未来的希望都赌在他们这样的人身上，他们活下来的价值更大，所以为了长远考虑，市里不得不断了其他小规模聚集地的食物靳劭有点沉重地看了沈括一眼，黑沉沉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些沈括看不懂的情绪。
    我我都懂。大局为重嘛。真的听到这个事实，沈括的心里还是有些苦涩。虽然早就猜到事情是这样了，无论是从人类的未来上来说，还是从他们自己的未来上来说，这样做都是更正确的，可是真的听到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一部分没有用的人的时候，内心里巨大的委屈与失落感还是涌上心头。
    这是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安慰的了。靳劭用他幽深的眸子无言地望着沈括，照样把手按到他背后，拍了拍。
    沈括沉默了一阵子，调整好了情绪，拂开靳劭的手，道：没事了。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这是人之常情。谁都想活，这没有什么好笑话的。靳劭摇头，表情严肃，你们村子是因为出了你和你爷爷这样的奇迹，其他的地方却未必能有你这里这样的好运。四个月过去，一万人也要吃成几百人了。所以，你要做好见到一些那些场面的准备。
    他们真的会沈括眼睛瞪大到一半又不再继续吃惊下去了，相对来说，在末世也几乎餐餐吃饱的他几乎是没有资格提出那样的问题的，那也太做作。
    我知道了。沈括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微微抬起一点头，眼睛瞥向靳劭，你说得这么肯定，是因为你已经见过了吗？
    嗯。靳劭抿着唇说了一个字。
    此话一落地，两个人都沉默了。
    沈括插着手看着地面。
    沈爷爷这所房子也建了有些年头了，地上铺的瓷砖之间难免会有一些裂缝。他记得以前，自己来这里的时候特别讨厌夏天，因为一到夏天，沈爷爷院子里的树上会有知了连着叫一整个夏天不说，这些建久了了瓷砖缝里还会爬出一队一队的小蚂蚁。他夏天爱吃西瓜，吃过之后地上总是会爬来一堆一堆的蚂蚁。
    其实也不只是蚂蚁，乡下农村，热闹得很，什么鸡鸭狗猪，鸟兽虫鱼不多。还有老鼠蟑螂，更是多得很。那时他总是嫌吵。有时候气急了，也赌咒，恨不得这些玩意儿死光光。
    然而到了现在，那些东西真的死光了，地球被植物重新占领，地球上的动物只剩下人类还在孤独地挣扎，沈括才感到深深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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