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末世]一杯三两墨(102)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在揭露秘辛,每一个字都带着硝烟。
陈栎一边说一边都在惊异于自己大脑如今运算的速度,若是放在以前,即便他再专注也很难这么快想清楚如此多的事情。
他们站在风声、城市噪音、彼此的呼吸声组成的噪音屏蔽场里,这样的地方其实比家、比车内更加安全。
老头在战争里吃够了,但四局有人还没吃够,所以拔枪指向他,而大头在顺势,顺各方的势,让所有人看不清他的真身又让每个人都觉得已经猜透了他。
这一次炮击让他他猜对了反革,也猜对了我,看来头大就是会比较聪明。陈栎说。
这是你的最终推论?烟枪哭笑不得。
不是,陈栎否认,我接着说,老头一定要把反革收入麾下,是因为反革能给他史无前例的军功,让他变成为最完美的元帅。
他们的利益全和战争有关,所以我猜,很快咱们又要上战场了这是我的最终推论。
烟枪有ptsd,应激反应让他听到那三个字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耳廓在陈栎唇边蹭了蹭。
陈栎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声音依然很轻,别担心。
如果老大拦不住他,我会让他消失。
陈栎!烟枪猛地握住陈栎的肩膀,把陈栎所有动作按在了原地,厉声喝道,不行!
陈栎平静地注视着烟枪异色的双眼,他知道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恐惧。
他也知道老烟很少会恐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拍了拍烟枪攥住他肩膀的手,继续用很低的声音慢慢地说,我很清楚危险,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拦不住我。
陈栎烟枪半是叹息半是埋怨喊他的名字。
你就从我的话里听不出好信儿吗?陈栎无奈地说,咱家老大拿死了老头,又有一群人开始对老头虎视眈眈。他活不长了。
我只担心你。烟枪沉声。
现在琴已经摆好,只需要一个拨琴人。
烟枪摇了摇头,我只担心你。
陈栎拍了拍烟枪的胸口,你不如担心我沉迷吃奶酪条迅速胖到二百斤。
有那么好吃吗?我吃着像嚼蜡一样。
陈栎打开家门,刚踏进去就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真冷。
室内比室外还要冷,像一头撞在了冰砖上。
你怎么把恒温关了。烟枪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摸墙壁上的主控。
没关,应该是临时限电了老大算得够准,不如早点退休当风水师。
陈栎摸黑找到沙发,窝了进去,可塑材料冻得硬邦邦的,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腰。
得,明天公共频道又要炸锅。烟枪也窝进来,剥了一根奶酪条塞进嘴里,嚼了一会儿骂道,这他妈不就是蜡吗?
陈栎靠在沙发里玩手机,已经炸锅了。
你在看什么?
你最爱的小说周刊。
我不爱,无聊的时候才看的。
陈栎翻到了付费区,一个小说名让他的手指停顿下来。
老烟把你账号借我。陈栎飞快地说。
啊?烟枪凑过去,脸上也浮现出诧异的表情,这,难道写的是温小姐?
那本小说的名字叫,《女科学家死亡之谜》。
陈栎用烟枪的账号付费购买了小说,然后读了起来。
这样的行文、笔触、措辞等等,都让陈栎觉得无比熟悉。
但文中的女科学家的身份并非植物食物科学家,而是一位流行病学家。
当时在梦境城被一种奇异的流行疾病席卷,人们必须服用当地最大的医药公司出产的药物将病毒抑制在体内,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这种病毒不致命,却会让他们无力行走,无法工作。
人们就这样服用着药物日复一日安宁地生活着。
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女科学站出来向世人宣布这种疾病并非不可治愈,甚至很容易治愈,希望医药公司和自己合作生产治病药品。
这位女科学家住在郊外一座高高的堡垒里,且从不离开堡垒,只通过公共网络和人们沟通。没有人见过她,所以在短暂的兴奋过后,人们更相信医药公司的话女科学家是个兴风作浪的骗子。
同时还有一个自称是女科学家前夫的人声称女科学家曾经盗用了自己无数的研究成果,所以才躲在高堡垒里不敢出来。
你拿不出药品,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一个人在问女科学家。
因为我没有工厂,我只有一间小实验室。女科学家回答。
那要我们怎么相信你,你都拿不出足够证明自己的东西。
过了一段时间,女科学家坚定地回复这个人,我会拿出来的。
自此女科学家消失了。
在之后的五年时间里,发病的人越来越多,抑制药物被不断升级,黑市上最新出厂的药物被卖出了天价,无力工作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横死街头。
梦境城的霍乱让一些人开始翻出女科学家曾经的言论,诅咒她给予希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一些人试图攻击她的堡垒。
这个时候女科学家又出现了她却死了。
她从高堡垒上跌落,摔得干干脆脆,连遗言都没有。自此高堡垒闭锁不开,没人能进得去。
谁杀了女科学家?是医药公司?还是她的前夫?或者那些狂热市民又或者是她自己?
奇怪的是,在女科学家死亡之后,医药公司向外界宣布他们掌握了治病药品开发的契机,治病药品将在不久的将来问世。
小说连载到这里因为人气不佳已经暂停了一个星期,陈栎看了看评论区,也鲜少有提到跟现实相关的内容。
应该还是那个作家写的。陈栎说。
目的是什么?这写得有点太过于隐晦了。烟枪问。
目的,大概是把这件事记录下来吧。陈栎的语气有些失落。
温流之事件似乎已经渐渐被大众淡忘每天有大量的信息在轰炸人们的眼球,比如现在,他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无人机轰炸睡莲庭院。
这事比温流之事件更新鲜、更劲爆,而且遭受苦难的是中上层富人,人们可以用幸灾乐祸的眼神去看。
还有一部分人在讨论中心城多年未见的锁区行为,他们其中一些人对锁区表示担忧,但有更多人在公共频道里畅快大笑。
没有比把富人锁起来被轰炸更令穷人痛快的事情。
像翻版的火烧忉利天,在混乱中寻求畸形的反抗意识。
若要人疯狂,先要其愤怒先要其敢怒。
陈栎把手机向上一抛,稳稳地吸在头顶的刀架上。然后他搂着烟枪的脖子把人拽倒在沙发里。
睡觉。
咳,这姿势好
嗯,暖和。
然而睡了还没五分钟,吸在刀架上的手机炸雷一样响起来。
出事了。陈栎闭着眼睛说。
什么事?烟枪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
陈栎却按住他的手,重新闭上了眼睛,睡觉,明天再说。
第156章
当然是出大事了。
并且在短时间内发酵成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
军政部温元帅通过军政部的频道向外界公布了综合营养药丸的配方, 指名了药丸成份的毒害性和材料的极端廉价。
关于毒害性的检验报告是全程用通讯语言一写成的专业报告,大众鲜少有能完全看懂的温元帅声称他会在后续附上本国语报告。
但材料的内容谁都能看懂,并觉得恶心综合营养药丸, 无论哪一种功能配方,都使用了大量类似于蟑螂这种高繁殖动物, 和被称为污染物的藻藓类植物。
更让人们震怒的是,在药丸的包装袋上赫然这些一行宣传语综合营养药丸, 匹配你的身体。
这句话被迅速发酵为身份嘲讽,在国内掀起轩然大波。
如果说纸卷烟运动是旧时代憋出来的一个闷屁, 那被记录为白袋子运动席卷中心城, 则是新时代开幕前惊天动地的炸雷。
一时间整个中心城都被综合营养药丸的白袋子所覆盖,每一个该堆放垃圾的地方都堆满了这种磨砂质地的半透明小袋子。
从贫民窟到白领区到富人区, 霜冻的白、惨白的天、药丸的袋子中心城的冬天,满眼都是这些。
丛善勤暴跳如雷, 一早就把反革叫到了自己的府邸,那座杏色的庭院。
反革看着丛善勤血红的双眼,他觉得很痛快,但他还不能痛快,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丛善勤坐在庭院的石头造像上,神情阴沉。
反革微微皱眉,那配方难道真是真的?
丛善勤沉默不语,他转着手杖, 每一次呼吸都格外用力, 衰老的皮相被加速奔流的血液撑开, 反而显得年轻了些许。
你要怎么做?反革又问。
我要温行之和辰鹊死。
反革哑然失笑, 他摇了摇头,军政部的新帅和军部的将军, 丛元帅,哪怕是我,想杀这两个人也不是一朝一夕。
我知道,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计划。丛善勤的语气意外宽容,不像之前那么咄咄逼人,还有超级种子,你找到了吗?
这个有点眉目了,温流之死前给她父亲发过几次快件,用的是飞鸟系统。反革说。
我希望我出来后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那个
丛善勤话音刚落,府邸的ai迎客系统响了起来。
两人的谈话就此中断。
门外的黑衣人是第二局来请丛善勤就综合营养药丸涉嫌经济诈骗和温流之被谋杀案件进行调查,多项嫌疑目合并让他的审讯时间长达一周加四天。
即便丛善勤和第二局局长陆飞羽是老相识,但这样在国内掀起惊涛骇浪的大事,陆飞羽也不敢表现得轻慢。
并且,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丛善勤不是军部元帅,那他只不过是一个老头罢了。没人会巴结一个老头。
他们会选一个新的老头,或者老太太,簇拥着他上位,成为他的党羽,又受他庇护。
临走前,丛善勤紧握着反革的手,真诚又难掩焦虑地说,反革,我信任你,你要保护好我的一切。
反革点点头,见丛善勤眼里仍有顾虑,他看着丛善勤的眼睛,语气平淡,我会尽一个元帅秘书长的所有义务,等你回来,我们再谈谈报酬。
丛善勤眼中的顾虑稍稍消解了一些。
他拿起自己的手杖,有一个黑衣人客气地取走,表示会替他拿着。
丛善勤并没有像旁人想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整了整衣襟,昂首挺胸,在黑衣人和巡逻者的簇拥下登上一辆黑车。
仿佛他要去往的不是审讯室,而是他说一不二的战场。
目送丛善勤离开后,反革弯腰从人造草丛里捡起了一块小塑料片,那是丛善勤上衣衣袋里掉出来的。
他和丛善勤之前一直在庭院里交谈因为丛善勤曾在话里话外明示暗示过反革没有资格进到丛善勤府邸内部。
而这一小块塑料片,是丛善勤故意落下的,是留给他的。
反革在心里暗道,老头,这是你用来保命的东西吧你也知道,不只是药丸的问题啊。
他正反摩挲了几下塑料片,揣进自己兜里。
接着反革大步走向丛善勤的府邸,丛善勤不许他进入?他要试试才知道。
走到大门旁边,主控器跳出一个扫描面部的界面,在提取了反革的数据之后,门弹开了。
反革进入门内,一路信步浏览过所有的房间。
丛善勤府邸装潢奢华却空无一人,四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也不知道都溜到哪里去了。
不过丛善勤有权有钱,与每一位莺燕都别有爱巢也说不定。
反革一路走一路抽烟,丝毫不顾忌这是他如今顶头上司的家。他一直走到府邸一层的尽头,进入升降梯,先上楼逛了逛,最后下到负二层。
负二层充满消毒水的味道,和上面的荣华全然是两个世界,甬道昏黑,两侧都是闭锁着的空牢笼。
反革很快找到了目前这座府邸里除他之外唯一一个活人。
这个活人被关押在铁栏内,反革记得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赤身裸体地坐在丛善勤脚下,像一只伶仃的宠物。
现在的他仍然像是宠物。
蜷缩在房间的一角,双手垂在双脚边,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袍,神情木讷。
你好啊。反革站在铁栏外跟他打招呼。
你好。男人声音单薄细弱得像个少年,很有礼貌。
你想出去吗?反革敲了敲铁栏杆。
我想男人干枯泛白的嘴唇蠕动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我想要一台手机,我想知道外面的事情。
说罢,他抬起头,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反革。
阅读器可以吗?反革从衣袋里抽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薄片,能看新闻,也能上网,还有几本我喜欢的儿童文学。
男人怯生生地点点头。
反革把阅读器顺着缝隙滑进去,你不想出来走走吗。
男人拿到阅读器,视若珍宝般捧在手里,飞快地摇头,我不出去,我害怕。
反革点点头,那你就好生呆着吧,我有空的话,会再来看你,少主。
男人诧异地瞪圆了眼睛,像只被人类世界吓坏了的小鸟,浑身都控制不住地瑟缩起来。
你和他还是有点像,我见过丛元帅年轻时的影像。
反革冲男人扬了扬手,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丛善勤的府邸。
***
t一早就被吵醒了。
他推开窗户,探头出去,想看看是那对神仙这么一大早就有力气吵架。
只见一个女人艰难地拖着另一个女人向垃圾堆走去,被拖着的那个护着怀里什么东西,看起来鼓鼓囊囊。
两个女人在垃圾堆旁争执争抢不休,发出的尖叫声足以唤醒整个向荣巷。
她们吵的太激动,像双双喝醉了一般,几乎是在扯着嗓子胡言乱语,t只听懂一个要扔什么,一个要留什么。
又是一顿你死我活的撕扯后,要扔的一时激动把要留的连人带东西囫囵推进了垃圾堆。
要留的躺在垃圾堆里号啕大哭,要扔的也绷不住站在旁边哭了起来
t关上了窗户。
毕竟闹剧天天有,贫民窟随地死个人都不算新鲜事,垃圾堆里哭着打两个滚算什么他还是继续补觉吧。
再醒来之后,t往窗外一看,满眼都是白袋子,他有些惊讶,心想难道这些医药公司的毒药终于吃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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