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末世]一杯三两墨(56)
祝清愿秀眉一凛,把手里的镊子往药盘里一扔,冷冷地说,你去死吧,反革。
反革一把拉住祝清愿的衣角,他虽然伤得很重,脸也破相,却没有半分消沉恼怒,反而很放松似的,此时一脸笑眯眯的样子看着祝清愿嘴裂了一半的人笑眯眯,多么可怕的一个画面。
你真是好笑,半夜跑来气我,你怎么不回基地,你们基地没医生了?祝清愿没好气地坐下,秉持医德继续给反革上药。
我来陪你,反革断断续续地说着,过节。
祝清愿的手顿了顿,复杂的情愫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低下头调整了一下情绪,把手里的药棉在反革脸上用力地碾过,凶巴巴地说,谁要你陪我!都过了十二点才来,你有没有诚意?
反革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祝清愿。他平日里风流贵气,此刻虽然脸上带伤,嘴角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但仍然很英俊,更平添了几分让人怜惜的脆弱感,和带血的危险魅力。
祝清愿被他看得脸上发热,心里更是恼火,干脆用整条纱布把反革的嘴一圈一圈缠起来,不给他留下任何说话的机会。
他刚想站起来回去继续睡觉,却被扯得一个趔趄,反革的手还握在自己的衣角上,看样子不会轻易松开,祝清愿无奈,只好又坐下来。
我就不明白,你都这样了,怎么还这么不要脸?祝清愿生气地说。
反革灰色的眼睛里好像含着一团暖融融的光,温柔而清醒,蕴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可他看谁都这样,祝清愿气恼地想。
你放开我,我给你找张毯子,难不成你要这么敞着睡?
帮我把衣服脱了脏。反革慢悠悠地说,显然那条绷带并不能限制他的喉舌。
祝清愿环抱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反革,反革也在安静地注视着他。
明明是自己身居高位,却好像仍然被这个男人的气度压制着,始终被他所统治。即使他现在动都动不了,全盘依赖祝清愿的协助,但他仍然那样气定神闲。
你求我啊。祝清愿说。
反革并不犹豫,他的眼睛在笑,声音透过纱布,好啊。
是我求你,不是
反革笑着打断了祝清愿的后半句话,好啊。
祝清愿无奈,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流了那么多血,脑子怎么还能这么清楚,嘴也不慢。
他只好帮反革脱下血污的上衣,这样反革才肯放过他,松开握着他衣角的手。祝清愿从一旁取来毯子,帮反革盖上,室内恒温无风,但为了保证仪器的性能,实际上并不暖和。
在倾身靠近反革的时候,祝清愿突然情不自禁,在那片白纱布上落下一吻。
这一吻又轻又浅,不带湿热潮气,很单纯平素,祝清愿却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轻敲了一下,发出玻璃质的声音。
反革抬起沾着血污的手,缓慢地抚摸着祝清愿的头发,手指梳着干净的发尾。他的手非常克制,不带任何□□因素,仅仅是从头顶抚向发尾,像是在安慰一个情绪不佳的孩子。
一吻终了,祝清愿撑着床头直起身,他皱着眉,不满地说,外头吵了一晚上,我刚睡着一会儿就醒了。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反革慢慢地说。
我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那就去睡吧。
祝清愿不动,你真是来陪我过节的,还是怕别人跟你到基地。
是来陪你过节的。反革柔声说。
我不信。
真的。反革的语气像是个耐心哄孩子的家长。
祝清愿沉默了一会儿,他语气淡淡地说,我想回家,但那里不欢迎我,那不回也罢。
反革没有说话,侧着头看着祝清愿,他虚弱而疲倦,却显得更加温柔。
睡吧,晚安。祝清愿站起身,调整好夜监仪器,关了屋灯。
他离开了这间屋子,孤身一人走进院子里。
翌日清晨,祝清愿来到治疗室,发现反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正站在窗边眺望着大殿中的药王金身,听到脚步声,反革回过头,他脸上的纱布也不见了,他对那些狼狈的伤痕完全不加遮掩。
牲口头子,你好得够快啊。祝清愿看了夜里的记录,有些惊讶地说。
反革笑了一声,是祝医生医术高超。
你是造了什么口业,全报应到脸上了。
反革摸了摸脸上的伤痕,眯起双眼,他说得云淡风轻,我说了些他不爱听的话。
祝清愿并不想知道他是谁,所以也不追问,弯腰把毯子叠了叠,扔进一旁的清洁消毒柜里。他一向喜洁,治疗室里总是纤尘不染,但也不至于过度洁癖,不然也做不了医生。
我们可能要短暂地叨扰你一段时间。反革说。
祝清愿内心略有些惊讶,但语气上并未表现出来,随意,反正这也是你的地盘。
你不太喜欢cy,是为什么?反革问。
谁说我不喜欢他,祝清愿擦干净了地上的血,又说,我为什么非得喜欢他?
都行,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不像会在意这些的人。反革笑。
你可真有意思,正反话全让你说了,我说什么了吗。
得,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祝清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昨晚那人怎么没把你口条也拔下来。
那自然是因为留着还有用处。反革脸上的笑升级成嬉皮笑脸。
你肚子还烂着吃不了东西,过来我给你打一针复合营养液。祝清愿利落地将药剂和消毒用品准备好,转头叫反革。
我不喜欢打针。反革皱起眉头。
你一把年纪了,别装小孩。祝清愿没好气地说。
我不打针,我也不饿。
这不是你饿不饿的问题。
最终,祝清愿还是强行把反革按下来打了两针。期间反革紧绷着脸,看向一旁,他从没见过反革这样严肃的神情,带着沉重的抵抗和忍耐。
或许他是真的不喜欢打针,每个人都有不喜欢的东西,有时候能说出明确的原因,有时候只有沉默地抵抗。
同为医生,祝清愿在忙碌的时候,黑魂也在忙。
还行,里面没事,不然你找我没用,得去找库吉拉。黑魂把从陈栎膝盖里挑出来的碎片装进玻璃纸袋。
嗯。陈栎应了一声。
你很少这么没精神,怎么了?黑魂皱着眉问,他今天没戴帽子,头发扎成一根半长不短的辫子,露出了额头和两道不重不淡的长眉。
没事有点累。陈栎淡淡地说。
那你睡一会儿吧,腿别乱动啊。黑魂看着他规矩地躺下,才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烟枪从外面进来。他没联系上反革,只能把晚上发生的事情通知给颂光,颂光说晚上发生了五六起相同的事情,其中还有一个被当街击毙,引起了很大的骚乱,但普通人没什么伤亡,第六局的应急队很快控制了局面。
房间里一片寂静,烟枪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坐下。他知道陈栎没有睡,因为陈栎睡着了从来不会是这个姿势。
在想什么?烟枪低声问。
过了一会儿,陈栎的声音才有些沉闷地响起,辰茗。
想她什么?烟枪俯下身,摸了摸陈栎的额头,有点热。
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死这么多无辜的人。
那些不是商黎明搞出来的吗?烟枪不解。
她的过错,她自己都认她却走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我。陈栎的声音恍惚不堪。
既然是她的过错,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栎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腿还疼吗?烟枪说,你有点发烧。
很重。
腿吗?
陈栎再度沉默了。他安静地微蜷着身体,像是一颗蚌,沉在海底。
我先出去,你睡一会儿,睡不着再叫我,好吗?烟枪无奈地说,陈栎很少有这么消沉的时候,他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应对。
嗯。蚌把自己更深地埋向了海底。
作者有话要说:
反革x祝清愿,渣攻和渣受的相爱相杀w
本文感情线除了固定的cy老烟双箭头,其他有点小混乱哈
团圆节篇结束了~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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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国篇
第83章
三个小时之后, 天空蒙白发亮。烟枪睁着泛红的双眼去食堂热了两罐速食粥,发现粟在食堂的电子留言板上留了一条信息,说自己要出游一段时间。
烟枪在下面龙飞凤舞写上一句:建议工资扣光。
但他知道反革断然不可能把粟的工资扣光, 反革对于他们的管理从来不在钱上绕弯子,他有的是招数驯服手下的人, 恩威并施,是远近驰名的金牌老大。
rc的成员很有意思, 在世界观上有着天差地别,一部分视金钱如粪土毫无财产观念, 例如烟枪;一部分看钱看得比命还重, 人可以挂,抚恤金不能少, 例如伤寒。
烟枪胡乱地喝完了粥,挤了两包营养膏在另一罐粥里, 陈栎不喜欢营养膏的味道,但不让他知道的话,他一直尝不出来。
他一边搅着营养膏,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开导陈栎。他隐约能理解陈栎对辰茗复杂的爱恨, 太过复杂,终会归于逃避和封闭。
辰茗很出名,在这个时代出名并不是好事,世论对她有太多解读和谣传, 至于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反而没人有兴趣知道。
即使发展到如今, 历史上第一性别为女性的大将军仍然只有辰茗一位, 听说她那时离元帅之位也不过一步之遥,但那一步迈不过去, 便万劫不复。
私媒喜欢把辰茗描写成嗜血的变态、魔头,也不知是被授意还是自行杜撰,曾经有过一条极为惊世骇俗的传闻,说辰茗把自己那个从不露面的亲儿子养成了娈/童,这件事闹得很大,但辰茗却完全充耳不闻,拒绝辟谣。
从陈栎的描述来看,娈童必然是胡诌出来的带血噱头,但辰茗也确实不是什么好母亲。
辰茗是用山一样高的功绩堆出了自己上位的路,那时的科学家、研究员都以进入辰茗实验室为荣,甚至不惜将重金花在疏通关系上,完全舍弃所谓的学者风骨。即使是烟枪这种对官僚阶层八卦毫无兴趣的人,也听过辰茗的诸多传说。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她的大脑异于常人,拥有预言的能力,其中印证期最长、最为神秘莫测的预言便是蜉蝣时代,十一局的老骨头们研究了近十年仍无定论,但这是从辰茗嘴里吐出来的,所以他们一直奉为圭臬。
可能辰茗说出一句雨天可以打伞,他们也要研究出个子丑寅卯吧。
营养膏在粥里完全溶解了,烟枪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实际上他连粥的香味都分辨不大出来,嗅觉好像没跟着他从战场上回来一样。
他端着粥一边往医务室走,一边继续思考着之前的问题。
他刚得知陈栎就是辰茗儿子的时候非常惊讶,但随即他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除了辰茗,谁还能养出陈栎这样的孩子,一个omega,却是纵横四海无所不能的近战王者。身体、心智、头脑,他大概是完整地继承了辰茗的强大,才会这样优秀到恐怖。
这时反革回复了他的讯息,他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烟枪推开医务室的门,他们基地都是这种老式合页门,反革说必要的时候还能防弹,净是鬼扯。
润滑不足的老式合页吱呀响了一声,烟枪的心跳快了一拍,他怕吵醒了陈栎。
老烟。陈栎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显然他并没有睡。
没睡还是醒了?烟枪把移动浮板拉过来,把粥罐放在上面。
这只蚌还是合拢着自己的两片贝壳,没有说话。
烟枪探身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冷包着热,状态并不比昨晚好多少。
先起来把粥喝了,怎么样?烟枪用商量的语气说。
嗯。陈栎很听话,也很配合,在烟枪把他扶起来之后,他没有抗拒烟枪把他搂在怀里的动作,以前他会想方设法地把自己坐得笔直,绝没有半分柔软。
我还是把黑爷叫来吧,烟枪又摸了摸陈栎的额头,有些无奈地说,你怎么又冷又热的,我有限的医学知识让我不太放心。
陈栎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淡淡地说,没事。
那把粥喝了吧。烟枪用勺子又搅了搅,贴在嘴唇上试了试温度。
陈栎接过粥罐,吃了一口,又还给了烟枪,抱歉,吃不下。
再吃一口。烟枪舀了大半勺递到陈栎嘴边,那两片本就淡色的嘴唇如今色彩全无,只剩暗红色的小伤口挂在上面。
很重。陈栎敲了敲胸口,有些痛苦地说。
因为昨天那些死在街头的人吗?烟枪叹了口气,因为他们有可能是你母亲实验的受害者,所以你觉得愧疚,对吗?
我不知道。
你其实也是辰茗的实验体。烟枪忽然间吐出了这样一句尖锐的话。
陈栎浑身一震,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烟枪。
只是没有药剂、没有针管、没有实验方案或许也有实验方案,她将你培养成她想要的样子,从没有怜悯过你的身体和精神,这和实验又有什么区别?我知道的实验体大多都是犯罪者,你甚至都不是犯罪者。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他们一样可怜?陈栎笑了一声,带着自嘲的意味,辰茗再对我不好,我也是吃她给我的饭长大的,是花她挣的钱长大的,是用她的关系进入的军部,我只能和她同罪。
陈栎,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陈栎在昏暗中看向烟枪的脸,那是一张容貌出众的脸,银白色的头发像是贵金属,在昏黑中也闪闪发光。
你和我有什么区别?陈栎默念了一遍烟枪的问题。
我来告诉你,烟枪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把这句话咬碎在齿间,又清晰地吐了出来,你是辰茗的儿子,我是个公子哥的义务体。
不是!陈栎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喉咙里立时泛出一股腥甜,他猛地咽了下去。
我这句话,有一个字说错了吗?
陈栎咽下了那口血腥,他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烟枪,却像一只被俘虏仍然不肯屈服的兔子。
但是我不觉得自己和你有什么区别,因为在我眼里你是我的战友、朋友、爱人、亲人,而不是辰茗的儿子。烟枪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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