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末世]一杯三两墨(16)
义务体死了。伤寒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陈栎额头狠狠一跳,他刚才眨了下眼睛,眼皮就被酒液黏在眼睑上,此刻无比的狼狈,他用湿纸随便擦了擦,凑上前去看监控,眼前依旧模糊不清。
伤寒放大了第七层的监控,那颗银白星球的中央,那个义务体美人跪倒在平台上,呈现出一个献祭般的姿势仔细看去,是那些金纱线纠缠在一起,勾住了她的脖子,让她的身体无法彻底倒地,只能保持低着头跪在那里的姿势。
她的喉咙间插着一把塑料餐刀,血溅射状喷洒在了她的脸上、裙上和那些金属骨骼之上,异常艳丽。
谁杀的?陈栎问。
她自己。伤寒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情感。
放屁!那是塑料餐刀!陈栎控制不住自己破口大骂。
有人把塑料餐刀扔在了她的裙子上,伤寒一边倒放监控影像,一边平静地解说,她拿起来扎向自己的喉咙,刀背垫在锁骨窝中间,反手用力,扎得很快,死亡的决心很强。
够了,别说了。陈栎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心乱如麻,失落和茫然涌上心头。
大雪在路上已经对接好了琉璃光的手术室,到了之后他们直接把烟枪抬了进去。祝清愿已经换好了手术服,接过伤员,也没有多加问询,只是淡淡地看了陈栎一眼。
这一眼包含着许多意味,陈栎想瞪回去,但是他的双眼被酒精灼伤,看东西模糊重影,祝清愿的样子只有一个模糊的瘦长人影。
他席地坐在手术室外,把腰后插着的两把母刀并排放在身侧,接着掏出手机把今晚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报备给了反革。
如今断骨修复的技术已经很成熟,手术做得很快。安全手术结束的绿灯亮起,陈栎松了口气,身体越发疲软。
大雪还有其它事情便提前离开,伤寒走过来弯下腰拍了拍陈栎的肩膀,大概是在学着如何融入集体和安慰他人,结果被粘了一手酒渍,他笨拙地搓了搓手心,结果越搓越粘,cy,你去洗洗吧。
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陈栎点了点头,他也疲累到了极点,眼花缭乱,头昏脑胀,浑身都是大小伤口,又脏又粘。
琉璃光三重院落环环相套、置景低矮错落,陈栎在病房外绕了几圈才找到一个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打扫过的卫生间。拧了拧水喉里还能出水,也再懒得计较其他,直接脱去身上湿黏泥泞的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洗手池边上。
他找出了一根备用的黄色软管,直接把水喉拆了下来,把管子接上,用窄细的水流冲洗着身上的泥泞。
伤口上黏着的酒、血和组织液冲掉之后,露出粉色的肌理,像是婴儿张着小嘴。他身上出血的伤口不多,淤青却遍布全身,最严重的是双肘和肩膀,红肿淤血,却衬得这副精瘦高挑的躯体更具攻击力。
唐Q是甘蔗酒,干了之后就好像一层硬糖壳子,太过粘腻,因此很难冲洗干净。
陈栎一边冲洗一边思索,他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头脑里的线索一根一根开始变得清晰。
这时忽然有一丝清淡的香水味飘进他的鼻间,他不满地皱起了眉,扭过头看向门口,果然有一个瘦高的人影倚在那里。
祝医生怎么还有偷看人洗澡的爱好。
你不关门,还怕被人看?祝清愿颇有几分强盗理论。
陈栎没理会,径自弯腰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捞起来,扔进水池里,又把水喉装了回来,利落地清洗衣物。
毕竟进化为人的理性和荣辱观让他不能赤身裸体到处乱跑。
我可以帮你拿套新衣服。祝清愿依旧倚在门边,大有要看个够本的意思。
谢谢。陈栎没有停下洗衣服的手。
如果你告诉我,祝清愿歪头微微一笑,你身上这么多手术疤痕是怎么回事的话。
陈栎扭过脸看着祝清愿,眼神微冷,你可以去问反革,如果你敢的话。
祝清愿耸了耸肩,好吧,你赢了。
陈栎没有再理会他,把差不多洗干净的衣服捞出来,徒手拧干,展平之后穿在身上。十一月初的天气已经开始料峭,他却好像感觉不到冷,穿着尚湿的单衣就要离开。
你受了伤,酒精灼伤眼睑,血糖很低,心跳又快,走不了几步就会晕倒,祝清愿挡在门口,你要是晕倒了我可不会扶你。
陈栎反应过来,这货就是来找麻烦的。
没事,祝医生,我绝不会告你公报私仇。陈栎笑了,伸手把祝清愿拂开。
这样的力量绝不是一个快晕倒的人。
祝清愿知趣地退开一步,看着陈栎微微有些摇晃的背影,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带着调笑的语气说,你身材不错。
陈栎扭回头,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别逼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祝清愿脸色微微一变,看着陈栎渐行渐远的身影,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眼尖。
他揉了揉眼睛,一片薄膜从眼窗里脱落下来,躺在他的手心,闪烁着不易察觉的金属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洗澡忘关门,但小栎绝不是笨蛋(狗头)
第22章
陈栎没有回家或者基地,而是返回了病房。
烟枪躺在治疗床上,在药物的帮助下安睡。这些医护人员显然没顾上给他洗头发,一缕一缕火红的头发黏在烟枪白净的额上,他的身体被光幅治疗仓盖住,只露出一颗凌乱的脑袋,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陈栎眯着模糊的眼睛检查了一遍仪器设备上的数值,确认没有任何异样之后稍稍放心下来。
他从一旁拖了把椅子盘腿坐在上面,沉默地为伤员守夜。
他佝偻着背,一手支着下巴,垂着头小憩了一会儿。
感觉眼睛的灼痛缓解,他掏出手机想要再度联系反革,今天的情况伤寒应该会将监控影像同步给反革,然而至今他都没收到反革的回复,这不太寻常。
就当陈栎眯着朦胧的眼睛翻开私人频道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
他发现自己之前的讯息居然发错了私人频道,收信人不是rr反革,而是发给了排列在反革下方的rs大雪。
他的手指敲开这条讯息,又关闭,反复了几遍才确认,这并不是系统错误,而是自己的失误。
完全意识到之后,他顿时头皮发麻起来,浑身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他打开频道,再度仔细地浏览了一遍自己编写的讯息,主要内容是简略描述忉利天中发生的事情,只有最后一句用了几个字母缩写,一个代指将军和另一个代指实验的字眼,用是通用语言三的缩写。
陈栎捂着额头,对于自己这段时间连连栽跟头已经无话可说,甚至生出了几分想求神拜佛的心理。讯息显示已读,大雪没有回复,应该了然这不是写给她的讯息,陈栎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常用的那些代号不要被识破,亦或大雪并非是牵连在他的秘密中的一员。
陈栎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旁,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那张并不属于他的脸,也显示出了属于他的无力和痛苦。
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一切,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宿命在作祟,他已经重新踏入怪圈,即将饱受唆摆。那些之前他以为能牢牢抓在手中的一切都将逃脱而去。
他以为自己闯出地狱就不再惧怕这世间任何。
却没想到,地狱只不过是诸鬼的游乐场,而眼前通天的深渊,是连鬼都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地方。
***
今天是一月一次的赈济日。
大型装备车上的标志显示,这个街区的赈济日地组织者换成了另一个食品公司的人道救济组织。他们不知是真的热衷于人道救济,还是旨在为自家商品开拓下沉市场。
t瞥了一眼那些堆积成山的白色磨砂小袋,由电磁小车搬运,一次自动吐出最低限度的量,无需人力便可以完成发放工作。然而贫民对于这样的救济产品已经感到麻木,没有起初的欣喜若狂,而是带着微微嫌恶的表情取够标准份量就离开。
这种袋子里的综合药丸确实能够维持他们的基本生命功能,带来热量,支持脏腑运作,但是影响肠胃功能,很多人吃完之后会有呕吐、胃痛等症状。
但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不然也不会来这里取救济品。
这是t搬来这个街区更换的第六个人道救济组织或许这还是个抢手的活儿?
t觉得可笑,他路过这些堆积成山的白袋子、面容枯槁的穷人,直接走进那幢窄细的危楼。
电梯里照旧恶臭不堪,只有中间有一块尚且干净的地盘被一个高壮的混血男人占据着。t看了一眼便退出了电梯间,示意自己可以等下一趟。
混血男人低头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个看上去瘦弱的男孩,男孩平静的眼神也在直视着他。他伸出胳膊去拽男孩的衣领,男孩后仰避过,电梯门闭合,夹住了他的手臂,混血男人立时嗷地惨叫了一声。
先生第一次来这里吗?这边电梯的防夹系统坏了有些日子了。t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混血男人抽回手刚要发怒,电梯门完全闭合,敬职敬业地载着他往这幢窄细的建筑的高处而去。
贫民窟那些锈蚀得像是某种异形生物一样的水管外露于斑驳的墙体。它们看上去脆弱不堪,实则无比的顽固,硬度可能远胜于新型合成钢材,几十年如一日盘在危楼的外壁,比起时有时无的送水功能,似乎更像是小偷的手脚架。
t轻捷地爬上水管搭成的铁梯,灵活得像只野猫。他家住在五楼,这是他熟悉的运动。
这里的人即使看到蜘蛛人也会装作没有看到,毕竟其他穷人丢了什么东西也不会进到他们自己口袋里,他们很乐意看到邻居越来越穷。然而t却只是为了绕开那个凶悍的混血男人爬回自己的小窝,如果能乘电梯,谁又愿意去爬水管呢?
t用一片小木片顶开了窗户的简易锁,猫身钻了进去,一股熟悉的味道沁入鼻腔,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啊了一声。
梅少爷正懒散地倚坐在他那张破烂的旧沙发上,手指在飞快地动作着拼一块高阶玲珑板。玲珑板是一种健脑玩具,是一块软性金属板被提前分隔出形状,经过多次折叠之后会得到一个标准的正方形。
t知道这是梅少爷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据说大脑太过活跃的人想要专注思考一件事的时候,需要分散掉一部分注意力才能更好地投入。
你怎么过来了?t显然有些高兴,小跳了几步在梅少爷身旁坐下来,鼻子微微抽动了几下,你换香水啦?
嗯梅少爷微微一笑,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怎么样,喜欢吗?
你喜欢就好,我对这些没什么研究。t习惯性地往梅少爷身上靠,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拉开梅少爷的衬衣。
梅少爷细微地闪躲了一下,但随即掩盖了自己的失态,调笑着说,这么着急?想我了?
你伤怎么样了?t看到那里还扎着绷带,是很新的白色,似乎刚换上不久。
好得差不多了。梅少爷放下手里折了一半的玲珑板,说是一半,确实是标标准准的一半正方形。
听着,我不管你做什么事,你可以不告诉我,但如果需要我为你做什么,t顿了顿,少爷,你可一定要开口。
嗯梅少爷轻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舒缓了一些,他的目光投向窗子,那里摆放着一株艳丽的杜鹃。
你养的花?梅少爷问。
嗯,t点了点头,一个奇奇怪怪的老奶奶托付给我养的,挺漂亮的,现在能看到鲜花的地方不多了。
她让你养你就养啊,小笨蛋。
她教我算风水。t笑着说。
哦?梅少爷一挑眉,她还有其它花需要人帮着养吗?
要不你求求我,我去求求她?t笑得很开心。
梅少爷笑了笑没说话,又飞快地把剩下一半正方形拼好,然后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t那间狭小的公寓里慢慢悠悠地走了两圈,他似乎瘦了一些,没有先前那么健壮。
饿了吗,我一会儿要去上班,要不要我给你煮点吃的?t也站了起来。
不用,我不饿,梅少爷走到窗边,端详着玻璃罩内的杜鹃,我一会儿就走,我就是来看看你。
t走到梅少爷身后,环住了梅少爷的腰,脸贴在梅少爷的背后,感受着一份活人的灼热。拥抱令人安心,令人升起几分生死相依的安全感。
然而他知道,相依而死那是极好的结果,这个时代,这间危房,伶仃地溘死街头也许都算得上是一个快乐的结局。
我们好像都回不去了t低声说。
宝宝,你想不想离开中心城?梅少爷问。
不想。t贴着梅少爷的背,用力地摇头。
好,那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嗯。t嗅着梅少爷身上的香水味,有几分昏昏欲睡。他觉得梅少爷变了,但又好像没有变。
梅少爷和t一起离开了屋子,t乘地铁去酒吧,开始他今天的工作,而梅少爷则是朝着第五大道的方向走去。
t在路上收到了一条讯息,是泥土巷子的那位老妇人发来的,上面简单地写着这周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这点他没有骗梅少爷,他也确实和这个老婆婆学习算风水,目前还是入门阶段,学得都是一些复杂的数学,倒是非常适配他那颗善于事无巨细储存信息的大脑。
陈老板有一段时间没有来酒吧露面,t猜测他是在忙于另一边的工作。
现在的人又何止拥有一重身份呢?
t从后门进入酒吧,这扇门已经换上了新锁,不再是之前的密码锁,而是新式的钥匙锁,钥匙里有磁片,还要旋转规定的圈数才能打开。
酒吧一片狼藉,到处弥漫着化学药品和酒的味道,他来得早了些,负责清扫的员工还没有到,t打开了换气扇和顶灯,发现靠里的卡座里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喝酒。
这个时间如果有人,那必然是烂醉到赶不走的酒鬼,这样清醒的姿势显然不在其列。
陈老板?t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那人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陈?t走近一看,虽然按照推测和熟悉的身影来看,这人八成就是陈栎,但是这张脸如何看都是陌生的。
哦陈栎揉了揉自己的脸,他还没去把面部改回来,结账。
陈栎就这样在自己的酒吧支出了一笔钱,在t疑惑的目送下离开。
这段时间他干得蠢事多了,不在乎再平添这一件。
昨天早晨烟枪醒来之后,陈栎把他送回了基地,这只身体素质过好的野狗睡了两夜已经可以下地活动,只是黑魂不许。
然后他和反革、颂光讨论在忉利天发生的一切,虽然义务体已死,非局那边足够交差,但是一切又太过诡异,让他们不得不警觉起来。技术组已经开始了信息排查,关于商家和忉利天,很快他们就会得到更多信息。
这段时间他们照旧活动,按照猜测,这些无脸仿生人目前还不敢在公众前露面,不然那日他们绝不可能从忉利天逃脱,所以那些无脸仿生人应该无法影响到他们地面上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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