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这只臭脾气的鹤就是平时太心机了才会被鹤群惩罚赶出来，流落到他家享受鹤生。现在既然伤势已经好全了，还是赶紧让它回归大自然去吧。
    虽说其实有那么一丁点儿舍不得，但毕竟保护动物他不可能真当宠物养，外面广阔天地才是白鹤真正的归宿。哪怕它是一只叫声像母鸡的、开口就没仙气的接地气白鹤。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原因：穷。鹤大哥食量一顿更比一顿强，养不起真的养不起。
    拎着拆完纱布的白鹤出了门，陆可昀看看鹤又看看天，想到它走之后别墅又要变得空荡荡，其实还有点小寂寞，忍不住叹口气，伸手温柔地摸摸白鹤脑袋：走吧，回到你的天地里去吧，以后要是有空可以回来看看我。
    想来偶尔吃一顿还是吃得起的。
    告别完毕，陆可昀深情款款地将白鹤送向天空，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大善人，然后就见原本是只小瘸子的鸟儿展开翅膀，像书中描绘的那种仙鹤般优雅飞入天空，做了几个漂亮的回旋，让白色与黑色与红色在陆可昀眼中交错，形成一幅绝美的画卷，接在又高高向接近天际的方向飞去。
    再见。伤感从心底泛起，那点柔情还没来得及酝酿完呢，他就见白鹤在天边一个急转弯，大摇大摆飞了回来，收起翅膀落在池塘边张嘴就叫：咕咕鸽！
    陆可昀：
    第6章 拍翅膀无情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七！陆可昀用笔在日历上又画了几个圈，然后开始盯着整页的红色圆圈发呆。
    二十七天了，从他决定放飞伤愈的白鹤那日开始，时间已过去整整大半个月，而那只白鹤却，依！旧！没！有！走！这是为什么呢陆可昀都快感动哭了，显然是因为人与动物之间跨越物种的深切情谊啊。
    可见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啊，在这个冷漠而物欲横流的世界，只有白鹤的翅膀下是温暖的。咳，别误会，陆可昀绝对没做出过把手伸进白鹤羽毛间捂捂暖这种行为，毕竟大春天的，也不冷嘛。
    但随着这种情况的持续，陆可昀的心态也开始逐渐发生变化。
    最初三四天，他只认为鹤大哥可能是迷路了，毕竟宅居太久很容易迷失方向。为此他还特意去查附近有没有白鹤群居、以及这个时间点鹤类会飞往哪个方向，想帮这只笨蛋鹤指条明路。
    可惜最后因为语言不通，哪怕陆可昀跟母鸡似地双手背在身后扇来扇去嘴里叫着咕咕鸽指路，白鹤还是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受惊。
    而且在累得满头大汗的陆可昀与对方大眼瞪小眼意念交流三分钟后，笨蛋鹤还转头送了他一道优雅扭着屁股的背影，自顾自继续在小池塘边思考鹤生。
    于是中间那十几天陆可昀回过味来，想白鹤应该不是不认识路。
    或者，是仍旧有某处隐伤没有好全，准备再疗养几天？那这样看来它对这豪华疗养大别墅还挺满意的哈，对他这个临时兽医也充满了信任嘛。
    油然而生的责任心让陆可昀赶紧找机会逮了白鹤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又细细检查一遍，甚至丧心病狂地连每片羽毛下面都没放过，最后还试图掰开它的喙瞧瞧嘴巴里有没有受伤，结果被无情地啄了好几口。
    好暴躁一鹤。
    嗯，精力旺盛、元气满满、咬人挺疼，看来隐伤什么的也完全不存在。
    可既然也没迷路、也没隐伤，那它到底为啥不走呢？日日夜夜徘徊在他家门口，时不时就发出奇怪的叫声，有时还鬼鬼祟祟地偷看他，叫人心里怪想不通的。
    坚定的无神论者陆可昀小同志有天就忍不住问镇上的人：哎我说大爷，你们这那么多民俗，有没有什么关于某人救了只动物那动物怎么都不肯走的说头？
    走过的路比陆可昀吃过的盐都多的老大爷喝一口保温杯里泡的枸杞茶，悠然指点迷津：咳，这还用提什么镇上民俗啊，救了人家人家肯定要报恩的呀，全华夏人民都知道，田螺姑娘什么的，白蛇传什么的，你说是不是？
    还能这样？陆可昀震惊，但、但他不信这个的呀。
    心情复杂。
    接受过人生前辈的魔音洗脑，等他回农庄后再看到那只鹤，脸色就有些微妙。
    田螺姑娘的故事其实他小时候也听过，白蛇传就更不用提了，家喻户晓，可正常人类绝对不可能相信一只田螺或者一条蛇会化成美人偷偷潜入自己家里帮忙干家务的好吧，没有半点科学依据！
    嗯所以鹤大哥应该是只母鹤吧，毕竟田螺姑娘是姑娘，白素贞也是美丽小姐姐，传说故事里就没有哪个妖精变成男人的，也许不该叫鹤大哥了，鹤姐姐？鹤妹妹？
    说来这件事还有点奇怪，为什么成精的都是女妖？难道雄性就不配成精吗！太可怜了，完全不公平，心疼雄性动物们呜呜呜不是，啥玩意儿啊这，不论公的母的雄的雌的都不会成精好吧。
    意识到自己思路完全被老大爷带歪了的陆可昀无奈地拍拍脑袋，大好时光不去干活居然在这用严谨的工作态度思考这种莫名其妙的议题，简直是吃饱了撑着。
    等下，他也没吃饱啊，还是先做饭吧。
    当夜陆可昀做了个梦。梦见朦胧中有位飘逸出尘的长发美人款款向他走来，一颦一笑一个眼波都让他满心荡漾，恨不得立刻上前去跟美人要微信，然后，然后美人走到他面前一张嘴，发出了一声咕咕嘎
    ！！！
    陆可昀当场被吓醒，这是什么人间噩梦，简直深深伤害了他纯洁的心灵。看看时间，不过半夜三点，窗外月已西移，天空是美丽而宁静的墨兰色，几枚星星挂在林梢，点缀着遥远处几盏灯火。
    乡下还是好啊，没有彻夜亮着的霓虹灯破坏夜色，一切都保持着最初的模样。偷看几眼门外的池塘，嗯，白鹤也保持着最初的模样，正栖息在池畔，后背那大片白色羽毛在夜晚更添朦胧之美，倒像是月亮落到了人间。
    为了不让白鹤失去野性，决心放飞后陆可昀就没再让它进屋睡觉，它也很听话，并没有闹着要进来过，只远远地在池塘边徘徊，偏偏就是不走，天天徘徊。
    徘徊得陆可昀心生愧疚，感觉自己像个翻脸无情的大渣男。
    算上今天就二十九天了，它它该不会真的想要报恩吧。是不是修行时间还不够久，没办法变成人类的模样，所以只能这样？
    被自己的脑补深深震撼到，陆可昀不由得陷入沉思。太可怜了，自己怎么能如此对待善良的白鹤，它却半点不计较他的冷漠，日夜在这里守护着他的平安，只要能远远望着他就感到幸福，多么温柔内敛大爱无疆的一只鹤啊！
    不管是鹤姐姐还是鹤妹妹，我都对不起你！
    陆可昀决定了，明天，只要明天白鹤还没有离开，他就打开大门亲自把它捧回来，从此相依相偎不离不弃，就算一顿比一顿能吃也呃，要不再考虑下？
    后来是怎么再次入睡的，陆可昀完全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对动物的报恩有多么感动多么心碎多么爱心泛滥，早上起来就叼着牙刷冲到院中小池塘边，才刚看到白鹤熟悉的背影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呢，就看到对方拍拍翅膀飞走了。
    飞走了。
    走了。
    了。
    这次是真走了，既没盘旋也没急转弯，扭一扭屁股不留下半丝云彩，只留给陆可昀一个冷漠无情的优雅背影，仿佛在诉说着人类多么容易自作多情。
    噗通。牙刷掉进池塘里，陆可昀呆呆地伸手去捡，就看见了令他更心碎的画面：原本满满一池塘的小鱼小虾小螺蛳，全都消失无踪。
    连个螺蛳壳都没给他留下。
    第7章 手扶拖拉机司机
    什么仙鹤报恩、什么田螺姑娘、什么美丽的白素贞小姐姐，陆可昀就知道世上压根没有这种不科学的存在，现在他必须为自己居然动摇过而羞愧不已。
    荒野农家为何频繁发出咕咕嘎的叫声？伤愈白鹤为何在池塘边徘徊不去？单身青年竟对其他物种产生不当幻想，这一切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让我们打开本期的《走近科学》哦不对，《走近科学》已经停播了。
    总之，自作多情的陆可昀终于发现真相，白鹤不走跟眷恋他想报恩没有半毛钱关系，纯粹是把他的池塘当做了免费自助餐厅。
    而且这位恶客连吃带打包，没有给他剩下半条鱼。
    幸好白鹤的食谱里没有睡莲，真的，不然这池塘就会变成水泥坑。
    人类这种生物果然还是太擅长给自己加戏了，陆可昀呆呆地坐在廊下，安慰自己：就当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半点不感动啊啊啊啊，唯一的食物储备全没有啦！
    幸亏前两天接到了两个帮小程序测试bug的活，银行卡里终于有了收入，不然想想都惨。这就是传说中的人财两失吧，不，鹤财两失。
    满心怅然的陆可昀决定到镇上去买菜顺便买些开垦荒地的农具。其实这农庄离镇里颇有些远，他本来打算买辆小汽车代步，可惜暂时还没攒够钱，没办法，先走着吧。
    11号交通工具不用油不用电不排尾气不污染空气，还能锻炼身体，唯一坏处就是累，特别累，还费鞋。
    镇里比农庄热闹些，当然也没太热闹，毕竟贫困镇，有条件的年轻人都跑出去了，留下来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生活节奏都慢悠悠的。
    陆可昀买点了馄饨皮、猪肉和大骨头，打算回去再挖点荠菜包馄饨吃。荠菜与马齿苋都是这时节的当季野菜，尤其是荠菜最容易老，一旦开了花就不能吃了，得抓紧。
    买好食材，陆可昀又问想开垦荒地得买些什么农具，他毕竟只会敲键盘，就算自学了修房子也从没种过地。
    多大的地？陈爷爷今年七十三了，年轻时也是种地的行家，如今只管闲在家里下下棋打打牌听听收音机，镇日里也是无聊，就很耐心地跟陆可昀说话。
    农庄外面有一片，后院也有一大片，说是能有十几亩。陆可昀给他比划，知道陈大爷耳朵背，喊得很大声。
    陈大爷翻个白眼：你喊那么大声干嘛，我又不聋。
    陆可昀：啊，行，那我轻点。
    你说那么小声干嘛，我听不见。
    ？？？这要怎么的？
    陈大爷见陆可昀一脸懵，顿时乐不可支，拍着膝盖大笑两声才说：逗你玩呢，年轻人别介。我都好久没见几个年轻后生了，看你眼善，说笑两句。他顿了顿，讲正事：十几亩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你要是想种地挣钱，那这点肯定挣不到什么看我，你估计也不想挣钱的，要想挣钱干嘛从大城市跑我们这地方不是？
    陆可昀心里苦。他想挣，真的想挣，谁让自己太冲动呢。
    陈大爷摆摆手：种来自己吃的话就不用全开垦了，瞧你这瘦拎拎的模样估计一天没我一顿吃的多，就把你门前两三亩荒地翻出来足够。不过开垦荒地是个力气活，就算两三亩也得下大力气，你
    感觉被鄙视了，陆可昀挠挠头，他力气也确实不算多大，毕竟以前打击对象只有键盘，天天加班也没什么时间锻炼身体，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点虚。
    但那都过去了！
    现在的他是一个新生的他，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淳朴又高尚勤劳的人！我可以的大爷，这些锄头钉耙我都买回去，慢慢开垦就是了。开垦多少种多少，反正种地这事，急也急不来。
    陈大爷点点头：那行，也别提什么买不买的了，直接拿去用吧，反正我这如今也用不上。不过小陆啊，要我说，还是用拖拉机好，锄头翻到猴年马月去哦。
    拖、拖拉机。陆可昀二度震惊。他也听说过拖拉机的存在，不过这难道不是只存在于表情包中的古老农用机械吗，原来现在还有人用的？
    而且他虽然会开小轿车，拖拉机那是真的不会。
    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儿，走，陈大爷帮你借去！老人家枸杞水也不喝了收音机也不听了，兴致勃勃地站起来领着陆可昀就走。
    他们这乡下地方又不是什么大型种植基地要用那种新式全自动机器的，自己家里几亩地，可不是拖拉机用起来趁手又便宜么，农闲时装个后车厢还能运货呢，一机多用可实惠了。
    镇头陆家就有拖拉机，家里两个壮劳力同样早早进城打工去了，用不上这东西。陈大爷带着陆可昀去一说，陆家果然非常乐意借，还十分热情地教陆可昀要怎么开。
    陆可昀人生第一次见到这种需要用柴油的、得自己手摇发动的手扶拖拉机，看上去结构有点像超市推车，但要比超市推车大不少也复杂不少。
    这台拖拉机过去应该上过红蓝颜色的漆，如今用的年头久颜色掉了不少，斑斑驳驳很有历史感，轮胎也沾了许多泥，但感觉十分厚实。
    因为要拿来种地此时没挂上后车厢，就那么个浅浅的座位对着梯形把手。手摇发动之后发动机的声音震耳欲聋，而且整个拖拉机都开始狂震，哒哒哒哒哒哒哒，仿佛开了机关枪，完全可以想象坐上去后整个人是什么感受。
    总之陆可昀心情十分奇妙，有点害怕又有点跃跃欲试。
    好在因为是老式拖拉机，使用起来也没什么技巧，原理比开车简单得多，本就会开车的陆可昀听了没多久就掌握要点，欢欢喜喜开着拖拉机回农庄，还不忘给陈大爷和陆大娘一人一份谢礼。人家不肯收钱，礼物还是要的。
    好兴奋。
    拖拉机欸，有轮子的，总比11号要省力得多吧，晃晃悠悠还像按摩椅这点就纯属陆可昀高兴得太早。那剧烈的震动坐一会儿是按摩，坐一路那就是受罪。
    反正从未享受过如此滋味的陆可昀当天晚上大腿都青了，偷偷拿风油精往不可描述处抹。
    第8章 你还敢回来
    托手扶拖拉机的福，当晚馄饨也没包成，陆可昀随便对付了两口就趴在床上，半点不敢让腰和腿再碰到什么东西，欲语泪先流。
    他还是太年轻、见识太少了！下回再用拖拉机，必须先放个巨厚的棉花坐垫上去，以抚慰他容易受伤的肌肤。
    当夜无话，第二天早上陆可昀一睁眼就觉得不妙，经过八九个小时的漫长趴睡他的大腿处不仅没好，反而更酸痛了。
    这，人生好艰难。陈大爷陆大娘什么都告诉他，怎么偏偏没告诉他初次用拖拉机会有这么美妙的滋味呢。
    待想到之后还要坐着这玩意儿去开垦荒地不敢想不敢想，耕地计划暂停，这两天还是先当鸵鸟吧。
    一瘸一拐地从冰箱里拿出昨天买的猪肉和筒骨，先放清水里浸两小时，待血水都澄净了再捞出来，陆可昀准备包昨天没包成的馄饨。
    带肉的筒骨先放在锅里，加入葱、姜、料酒再倒满清水没过骨头，开火将它煮开焯一遍撇去浮沫，接着便能放入砂锅里小火慢慢熬骨头汤了，这必要熬三五个小时汤才美味，暂时不用去管它。
    剩下的猪肉剁成馅，加入葱沫和姜沫，放入盐、白糖、少许酱油与黄酒慢吞吞捏均匀，这会儿香味已经有些飘出来。
    只还缺了这顿春日美味最大那位主角，绿油油那种。
    可怜的伤病号如今也蹲不下身去挖荠菜，干脆就向那些跑出去玩顺带挖野菜的小朋友们买了一篮，幸亏镇中小孩没什么好玩的去处总爱挖挖野菜钓钓虾。
    细细把菜择了，去掉那些太老的、折损严重的，剩下一团同样洗净焯水剁成碎末，与猪肉馅合在一起，慢慢让它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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