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姑妈的新生活(9)
韩棠怔了下,正要说怎么没来过呢,细一想,可不是么,老太太过世之后,楚天阔来过吗?或者是来过,可一起吃饭是没有了。
我不是挑理。他很忙,我知道。他来不来的,我无所谓的。韩柏慢慢地说着,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楚泽。以后你常回来吧,一起吃吃饭打打牌。你再这么下去,要累出病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韩棠听了这几句话,突然想哭了。
第18章 叮叮当当,大杀四方 (6)
屋子里静了下,突然听见嘟嘟嗯了一声,韩棠一瞬间回神,看看嘟嘟的表情,哟了一声,二话不说,把嘟嘟就拎了起来,照屁股那里闻了闻,指挥楚泽去把嘟嘟的包拿过来。艾黎见楚泽张开手,像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站起来跑去把楚泽进门后就挂在衣架上的一个大包给拎了过来,交给韩棠。
韩棠把嘟嘟放下,挥挥手让艾黎走开。
艾黎站在她身边,给她帮忙。韩棠看了看艾黎,给嘟嘟解开扣子。纸巾、湿巾、纸尿裤艾黎看姑姑麻利地将换下来的纸尿裤裹好了,递了个袋子过去。嘟嘟很听话,换好了纸尿裤,站在地上,开心地挥着他的小胖手艾黎把垃圾扔了,见他朝自己扑过来,笑着躲开,跟他玩儿了一会儿,带他去洗过手,出来看姑姑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那袋垃圾,像是动都不想动,过去把垃圾接了扔进桶里,又洗洗手,去帮忙收拾桌子了。
她看着还坐在饭桌边戳着手机屏的楚泽,自己父母走来走去端盘递碗,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别人的不便、也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给别人造成的不便她皱了下眉,回头看了看坐在那里,被风眠和嘟嘟黏住的姑姑,停了停,伸手在楚泽眼前一晃。
楚泽身子一歪,躲避开,说:走开。
牟艺琳推了推艾黎,说:这儿有我和你爸,你和楚泽去那边坐,聊会儿天这儿不用你。
艾黎没吱声,指指外面,轻声说:您去帮我姑照顾下嘟嘟。我看嘟嘟困了,缠磨人呢。
牟艺琳答应。艾黎斜了楚泽一眼,再动手收拾桌子,手就有点重,不停发出嘭嘭咔咔的声响。韩柏看出来不对劲,却也没出声,只是过了一会儿,等艾黎进去洗碗了,在楚泽对面坐下来,看着外甥。
楚泽过了好久都没有抬头,韩柏也没有说话。
艾黎收拾好厨房出来,就见父亲和表哥安安静静的,一副老僧入定然而各自演绎的样子。她把身前的座椅往前推了推,撞在桌上,惊醒了两位老僧。楚泽抬眼先看到舅舅看着自己的眼神,一时有点不明所以,手机倒是放下了。韩柏瞥了一眼屏幕上那凌乱的画面,问:工作很忙吗?
艾黎拿了杯子接水,这时转头看了楚泽。
楚泽说:就那样吧,忙起来就一阵儿。
艾黎喝口水。楚泽提起他的工作来就有气无力的,并不是那么喜欢。尽管工作稳定,福利待遇都是上好的。楚泽看了眼艾黎,笑笑,说:我的忙跟艾黎的没法儿比。他语气难得认真起来,艾黎也笑笑,没吱声。
也别跟艾黎那么工作起来不要命。女孩子工作那么卖命有什么意思。韩柏这么一说,就见艾黎把杯子重重放在了桌子上。这咚的一声响,像是警示,他停了停,看着楚泽说:加把劲儿,要是能升再冲一冲,要不,也没必要那么累。
我也是这么想。干好了手上的工作就行。楚泽笑嘻嘻地说。他样子又懒懒的了。
你要这么想,下了班有时间顾顾家里,辅导辅导风眠功课,干点儿你自己喜欢的事儿,也不错。艾黎把杯子拿起来,不过这话让姑父听见了又骂你不求上进了。
艾黎丢下这句话就走开了,楚泽拨弄下手机,说:他管我管了半辈子了。要是转世投胎他能管得了,也得设计好程序继续管。
韩柏笑了,说:你们家的事儿啊!
他没继续往下说,看楚泽脸上的无奈也不太想说了,待要起身,瞥见墙上挂的两幅水墨画,说:艾黎倒没说错,有时间干点儿自己喜欢的事也挺好。你以前不是喜欢画画?
楚泽也回过头去,好一会儿才说:不喜欢了。
是吗那可惜了。以前,你妈妈小时候就很想学的,可是家里当时条件有限。韩柏轻轻摸着桌面,你姥爷过世早,姥姥自己带四个孩子很不容易。我不在家,你大姨上大学了,姥姥工资低,供几个学生太难了。你妈妈就读了中专早点儿出去工作了
我知道。不过,我妈自己从来不提。楚泽说着,往厅里看了看。他看到母亲抱着嘟嘟,跟舅妈头碰头小声地说着话艾黎和风眠不知道哪里去了。舅舅家房子又小,东西又多,他一进门总觉得逼仄,经常觉得脚都没地方放。姥姥在世、艾黎还没有出去读书的时候,比现在还拥挤。他始终不明白舅舅家条件也不算太差,为什么不愿意搬到更大一点的房子里去。他父母、尤其他父亲就特别喜欢置业,总是想要换到更好的地方去住。他不能理解,也不喜欢这儿,那种如鱼得水和自在自如他转过脸去看着舅舅,我妈可能都已经忘了还喜欢过画画这回事儿了吧?
韩柏看着楚泽,是啊,有可能。
楚泽把手机拿起来,看看时间。
韩柏默默叹了口气,起身往客厅里走来。
妻子和妹妹不知在说什么,嘀嘀咕咕的,声音特别小,跟蚊子声差不了多少。不过也许不是她们像蚊子,而是他的重听又严重了。看到他过来,两人倒都抬起头来了。这两张面孔,是蚊子的话,也都是老蚊子了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韩棠看看嘟嘟,这才觉得手臂都酸了。嘟嘟脑袋枕在她手臂上。睡着了的孩子格外沉一些。
放下吧,老这么抱着不累啊?韩柏问。
韩棠的手臂往前挪了下,拿起手机来看一眼时间。马上两点了。菲菲没有回复她的留言。她又看了看嘟嘟,心想菲菲是不是给楚泽气得不轻啊心念未已,菲菲的电话打进来了。手机幸好已经调成了振动,她看看嘟嘟没醒,接了电话,菲菲叫了声妈妈,问她在哪里,说:我过来接嘟嘟吧。
没提楚泽,也没提风眠。
韩棠正想着要怎么说,菲菲说我就在附近,很快就到了。
韩棠答应了。
她想着菲菲可没说等下会不会上来。一般来说,菲菲也是想不到这礼数的,何况还在跟楚泽生气呢她看看泰然自若的哥嫂,还没等她开口,牟艺琳就笑了,小声说:到底惦着孩子,没事儿的,你不用担心。
韩棠看了眼楚泽。距离这么近,楚泽不可能听不见菲菲打过电话来了,可是毫无反应。她正要叫楚泽过来,艾黎从房间里出来了,指指身后,小声说:风眠也睡着了。要不今儿就让她在这儿睡?等下我跟嫂子说。
韩棠点了下头。
艾黎坐在她身边,继续小声说:不容易,还能想得起来有个奶娃娃这俩甩手掌柜离开你们,自己带孩子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笑话来。
该放手也得放啊。嘟嘟上了幼儿园,你可别再见天儿老这么跟屁股后头忙了,快十年了还有几个十年啊牟艺琳接口道。她把那盆剪去了大半枝叶的八方来财转了转方向。
韩棠看着这棵可怜巴巴的绿植,没作声。
艾黎戳了下花盆,说:瘌痢头,丑死了。
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几个人愣了下,还是艾黎反应快,赶忙跑去开了门。葛菲菲站在门外,跟艾黎说了几句话,才进门。她没有往里走,也没有换鞋,就站在门厅里,跟韩柏夫妇打了招呼。韩棠抱稳了嘟嘟,叫了楚泽过来,让他送嘟嘟和菲菲下去。楚泽板着脸,菲菲也没看他,气氛仍然僵硬,好歹还是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拎了包,一起出门去了。韩棠虽然有点不放心,等他们走了,到底走到北窗边,看着他们走出单元门、上了车艾黎和牟艺琳站在她身边,一左一右,也看着菲菲那辆车子。
他们上车之后,停了一会儿,才开走。
要是俩孩子二选一,我嫂子是不是一定选嘟嘟?艾黎忽然问。
韩棠皱了下眉,牟艺琳敲了艾黎一巴掌,又胡说。
艾黎笑了,她都没问问风眠怎么样。风眠自己说的,妈妈更喜欢弟弟。
韩棠脸色有点儿不好看,嘴上却说:嘟嘟小嘛,菲菲看得紧一点儿
艾黎嗤地一声笑出来,先走开几步,才说:您哪,自欺欺人也会习惯的,晓得伐?我们换衣服准备出门吧?去看人家相看去
韩艾黎这小混蛋真是牟艺琳叹气,我跟老韩都不是嘴巴这么厉害的,她随谁?
韩棠倒笑了笑,随咱妈。
牟艺琳一顿,也笑了,是。
韩棠惦着自己安排的这场相亲,坐下来,认认真真戴上花镜,在通讯记录里找出双方的联络方式,分别跟双方通了电话,再次确认了时间地点,听到这两个年轻人都已经准备出发了,显见是不可能迟到、给对方留下比较坏的初次印象,她脸上露出微笑来好的开始,这是个好的开始。
一刻钟之后,她跟换了衣服仍然是一身简单的衬衫长裤板鞋的艾黎一起出了门。
艾黎坐在了驾驶位上,戴上墨镜,冲楼上伏在窗口看着她们的母亲挥挥手,说:以前奶奶就在那个地方,看我上学放学。
韩棠没出声,也看了眼那窗口。她轻轻捏着手臂,放松下肌肉。
艾黎提到祖母的语气会多几分温柔。孙女眼中的老太太跟女儿眼中的很不一样但其实,也不是每个女儿眼中的母亲都是那样严厉甚至有些刻薄吧。
开车吧。咱们别迟到。韩棠说。
艾黎看看姑姑,开了导航。
初秋的午后,天气很好,空气澄净,一路跑得都是海边,海天一色,是深深浅浅的蓝韩棠把车窗降下来一点,海风吹进来,微微有点凉意和湿润,令人愉快。
导航提醒已到达目的地,艾黎找好位置停了车,往一旁看了看。这是姑姑喜欢的咖啡馆,也是她开展做媒业务的主要活动基地。咖啡馆开在一栋老住宅的底楼,院子阔大,安置了木质桌椅和遮阳伞,侍应生正在招呼客人,看到车子停在外面,一眼认出韩棠,先点头打招呼。
韩棠也笑着点点头,看看时间,早到了一刻钟,要见面的年轻人应该还没有来。她走进院中,回头要喊艾黎,就听见一阵笑声,仔细一看,艾黎和一个身穿碎花裙子的长发姑娘站在路边。见她回头,两人一起叫了声姑姑。几乎与此同时,身后有人叫她韩阿姨楚奶奶声音四面八方涌来,有的清脆有的高亢有的低沉而有磁性,韩棠一时间感觉有点儿混沌这么复杂的称呼,是她六十多年来积攒的身份啊,这叫的都是她吧?
第19章 叮叮当当,大杀四方 (7)
大概是看她有点愣神,这些不同的称呼又齐刷刷来了一遍。几个年轻人相互打量着走近了,在距离她只有几步远的位置又不约而同地地站了下来。
韩棠将她的皮包挂到手臂上,空出的手轻轻摆着,一一打招呼喊她楚奶奶的不是别人,是风眠的班主任杜老师,能在这里遇到也是太巧了,看他白衫长裤渔夫帽,背着画架子拎着画具,微笑着,那清澈的眼睛和明亮的笑容,就像初秋这清爽的天空;叫她韩阿姨的年轻人是被她约到这里来介绍给顾梦晨的小江,江雪飞,楚泽的小时候的玩伴、他们家老邻居了韩棠的手往左边一摆,笑着说真巧,碰见杜老师了,再往右边一摆,笑着说雪飞早到了呀两个年轻人笑着点头,也相互点点头算打招呼了。
杜松子笑道:是啊,好巧。
杜老师这是韩棠看看他手里的画具。咖啡馆楼上有间画室,已经开了很多年了。
我来是有点事,要去楼上画室。杜松子说。他顿了顿,看了眼楼上。楼上窗子开着,米白色的纱帘飘出来半幅,有人扯住纱帘,喊了声松子,快点上来,并不见人影。杜松子往下走了两步,仰头答应一声,跟韩棠说:不好意思,楚奶奶,我先上去了。
韩棠忙点头。
杜松子几步跨上台阶,拉开门就进去了。门上挂着的铃铛叮铃铃一阵响。韩棠看着那门框的高度,笑了笑看杜老师这灵巧熟稔劲儿,显见是常来常往的了她半转身,左右看看江雪飞和顾梦晨。艾黎懂事,早就退到一边去了她看着面前这两个年轻人,小伙子挺拔俊秀,干净清爽,女孩子眉清目秀,婀娜多姿,只单单这么一看,堪堪是一对璧人她忍不住心生欢喜,两只手合到一起,笑着给他们先做了介绍,问:里面坐坐,还是外面?
江雪飞看向顾梦晨。
梦晨微笑,看向韩棠,问:姑姑喜欢坐哪?
韩棠笑出来,指指远处已经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的艾黎,说:姑姑喜欢那儿你们俩喜欢哪里就去坐坐。
两个年轻人也笑出来,一商量,还是去咖啡馆里坐。韩棠倒也没有马上就走开,跟两人一起走进去,和相熟的老板娘聊了几句,又坐下来,闲闲地说了几句话。无非是问问梦晨最近工作忙不忙,疫情紧张的时候,要不要去支援再问问雪飞,以前的老邻居如今都怎么样了。雪飞是两年前从南舰调到了北舰,之前多年都不在本地,老邻居们的动向,还不如韩棠了解得多。韩棠看着雪飞又要努力回忆又有点儿懵懂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再坐一会儿,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两个年轻人都感兴趣的足球上,点的咖啡也上来了,她也就让他们俩继续聊天,起身往外面来。
艾黎正伸长双腿、以一种特别放松懒散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自自在在地看着外面冷冷清清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什么。韩棠走过来,踩在木地板上,咚咚响了两声,艾黎才回过头来。
屁股呢?拿腰当屁股,这什么样子!韩棠坐下来,皱眉道。
艾黎身子又往下滑了滑,笑着说:来相亲的又不是我。她说着,往咖啡馆里看了一眼那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知聊到了什么,顾梦晨笑起来有门儿吗?好像看着还不错。她说。
韩棠也往那边看了看,说:有门儿没门儿,也得接触接触才知道。某些人
呀呀呀,姑姑喝什么?艾黎坐直了,招手叫侍应生过来。话说这厮比我哥小不了多少,现在还单身?是离婚了还是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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