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匿名咸鱼(15)
我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连手心都是湿的,以为他又想干那档子事儿,两只手搭在肚子上以最安详的姿势挺尸,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卧室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我听着旁边的人平缓有节奏的呼吸,寻思他是不是睡着了,刚想翻个身,他就冷不丁地开口。
你呼吸很重。
啊?
你在紧张。
呃
有点我稍微偏了下头看他,发现他闭着眼睛,从窗外透进来的一丝微弱的光勾勒着五官的轮廓。那双平日里只有凛冽目光的眼睛闭上后,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
调整呼吸。
哦、好我下意识地听话,刻意放缓了呼吸频率。
刚开始我还觉得毫无帮助,没想到渐渐地,一阵困意涌上来,便真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体检室里,一群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围着我俩打转。司循一语不发,我不敢跟他对视,其他人目光炯炯但默契地保持沉默忙来忙去,可以说整个气氛都被司循捏在手里。
我以为同吃同睡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还要跟司循一同去办公。结合到前面的体检程序,我明白他是要记录发情期的后续情况才和我捆绑在一起。
司循坐下来处理事务,林曳在旁边悄声汇报,这会儿他总算把慑人视线收了回去。我坐在最远的沙发上,什么都听不见,司循没发话,我只能拿本书发呆。
一天下来,进进出出找他的人很多,经过我时均目不斜视,假装我不存在。即便如此,我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其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有意无意集中到我这边。
有个头顶歪戴军帽的年轻人进出最为频密,搞得我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只见他在司循面前站得笔直,一脸严肃,出去时却冲我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眼里闪过打趣的光芒。
这样规律又无聊的日子过去了几天,期间出现一段小插曲:司循通知我出门一趟,随他去地下城进行突击检查。
我怀疑他是见不得人睡懒觉,不然带我一个屁用都没的累赘干什么。
发情期结束后七日内贴身跟随。司循睨了我一眼,冷不丁道。
够严谨,分开几个小时都不行。
我坐在窗边打哈欠,望着云层遮掩下的一片深蓝水域,那水蓝得发黑,死气沉沉连光线也无法透过,简单一瞥便让人怀疑里面是否还有活物。我看多两眼连忙收回视线,转而望着天上飞快倒退的云层发呆,内心生出几分怅然,两周前我就是这么从地下城来巡察部的。
程渊野送的项链不知去哪了,我摸摸空荡荡的颈脖,丢了就丢了吧。
司循说突击检查真就突击检查,巡察小队在地下城接连端了两处私售军火的窝点,有一处内里还藏了暗娼。
那行动的架势,跟扫黄打非一模一样,只差喊出举手抱头靠边站了。
司循收队出来时浑身上下沾染了低劣刺鼻的香水味,人偏偏一脸正气凛然,我憋笑憋得快发疯。
外面围了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巡察小队来时安静如鸡,人刚走,就赶在后头议论纷纷。
啧啧,你说这个月第几次了,又抓了两家。
闲着找事儿呗,真晦气!
来得那么快,不会有人通风报信吧?
谁啊,上赶着捧巡察部臭脚呢。
啊呸别乱说,这就是一群趾高气扬的走狗罢了!
没错,东西区的走狗!
后面的话语听不清了,想必只会更加不堪。
既然我能听到,巡察小队的各位肯定也可以,不过他们的表情和司循如出一辙,像是毫不在意,井然有序登上了飞船。
蓦地,我生不起任何看戏的心思。
62.
一段日子相处下来,我敢说,司循是我见过最没意思的人。
他每天有固定的时间规划,专时专用,工作与休息泾渭分明,刻板得跟个机器人似的。这可苦坏了我一条被殃及的池鱼,跟着他早上六点起来开启新一天的折腾。
最初的七天过去后,我顺利和司循解绑,要早起去体检室的变成了我一个。在这里我接触到的人很少,除了司循和林曳,就剩下因为体检熟络起来的医官。
医官叫薛磬,之前头次见面我被他全副武装的造型吓到了才觉得他可怕。实际上,薛磬人很好,他脖子上有道狰狞的疤痕,说话时只能发出沙哑的气声,但仍一边给我检查,一边耐心地打手势解释。
窗外经常飞进来一只滚圆的雪鸮,成精了似的,喜欢一屁股蹲坐在架子上,翘起二郎腿目不转睛盯着我们。
直到某天他突然开口:瞧把你怂的,打个预防雪盲的针都能抖成筛子。
东区之后,我确实很怕打针,不过现下盯住这只会说话的胖鸟,不知该不该反驳。他的声音有些耳熟,我脑海里自动联想到那个露出虎牙笑的年轻人。
见暴露了,薛磬抱歉地笑笑,比划道这是他的弟弟薛晓,平时除了正经场合,不喜欢保持人形。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两兄弟长得确实挺像的。
这之后,薛晓便懒得装了,他不知是真闲还是怎么的,天天来这里蹲着,拉着我闲聊,以防我打扰薛磬工作。
他似乎知道很多事情、认识很多人,嘴里叼着虾仁,躺在桌上含含糊糊道:戚峨那小子算啥,还嫩着呢。
我好奇附近是不是有供应鱼鲜的海域,薛晓说所有食物均由巡察部自己培育,海洋早污染萎缩了。
海洋我兀地想起那日见到的令人不安的水域。
海里曾经有人鱼族群,十几年前全死咯。他冲我眨眨眼,没有继续说下去,埋头又啄了个虾仁。
第23章 【巡察部】23
【6364】
63.
等常规体检完用过早餐,司循早已开始办公,我无事可干就坐在沙发上补觉。
司循自己没有爱好,也不允许别人有爱好,尽管我大大方方让他检查过通讯器没联网只能玩消消乐,他依然毫无人性地收走了我唯一的电子设备。所以我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办公室里,要么看书要么放空要么睡觉,精神愈发萎靡不振。
这天傍晚,司循他们要开临时会议,我转移阵地去体检室发霉。
薛晓正巧不用值班,见缝插针来找我过牌瘾。
这儿的玩法和我知道的不一样,复杂很多,他手把手教了我两三回才勉强记住了规则。
嘿,我又赢了,跟你玩牌还挺有成就感。薛晓翘着二郎腿,那副牌在他灵活的手里洗得飞快。
光玩没意思,咱们赌点什么吧。
不了,反正我都赢不了。我摇头拒绝。
别扫兴。薛晓咧嘴一笑,那颗虎牙晃出来,这样,玩三局,你赢一局我就算输。
行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接下来我竟打得越发顺手,和薛晓对局的时间变长了,不过也不排除对方放水的可能。
胜利在望,我喜滋滋地抽出一张牌刚准备出,一把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错了
对面的薛晓不乐意了,立刻叫起来,观牌不语啊部长!
我手一顿,下意识想收回那张牌,但已经来不及了。
诶诶诶,出了就不能反悔啊!薛晓见已成定局,乐得直起身子,连出三张,哈哈,我赢了!
嗐,确实是我大意了,本来这局能赢的。
正当我为擦肩而过的胜利惋惜时,站在一旁的司循又开口了。
你怎么能这么蠢?
我闻言抬头,并没有在对方眼里看出半点嘲讽和戏谑,反倒是不加掩饰的困惑和诧异,仿佛我的智商在他看来低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呃此时此刻的我哑口无言。
别这么说人家呀部长,好歹是新手。薛晓不甚在意,自顾自地洗牌,诶张源,你让部长教你呗,他牌技可厉害了。
我赶紧撒手摇头,让聪明到家的司部长教我这种智障儿童打牌可太委屈人家了。
日子不急不换地过,不得不承认,巡察部的伙食真真不错,司循在吃的方面没有苛待我,近来我吃到的都是正常的地球食物。
冰箱里的食材很多,冷冻那层还有两只非常大的螃蟹,不知是拿来装样子还是怎么的。
毕竟司循的厨房一看就是全新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我系上围裙,计划着将螃蟹清蒸,然后炒个小菜,熬锅粥来犒劳自己。
这套公寓的设施一应俱全,布置细心,颇有小家的味道。不过应该是手下操办的,司循可是一个把这里叫作休息室的没劲透顶的人。
蒸蒸炒炒时间过得飞快,我深吸口香气,心情大好。转身准备拿碗筷那刻,被司循吓得魂不附体。这厮不知在我后面站了多久,然而我丝毫没听到脚步声。
要一起吃点吗?被房主当场抓包,我挺心虚的,再不情愿也得作出邀请的样子,心里巴不得他看不上我倒腾的东西回房间休息。
谁知,司循扫了眼我身后的锅碗瓢盆,径直到餐桌旁坐下,递来「怎么还不过来服侍」的眼神。
行吧,我憋着一口气做起小厮的活计,端菜拿碗筷。忙了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我没管司老爷表情如何,脱掉围裙坐下开始喝粥。
不要发出声音。
我可能忘了说,司循是个极度龟毛挑剔的人,不仅对自己如此,对别人更是如此。
他不能容忍我懒散的姿态、晚睡晚起的作息、跑两步就喘的体质,每每如此便直白地捅一刀,什么「你怎么能这么懒」、「你是没吃过饭吗」等等,这段时间我听得不要太多。起初还会因为这些指责没有胃口,后来发现他似乎真的只是在单纯发问而不是出言讽刺,我就当没听到了。
这会儿我故意猛吸一口粥,发出呼噜的声音,希望能把他恶心走。
他拿筷子的手一顿,警告的眼神刀子似地刮过来。
事实证明,我依然很怕他,缩着脑袋收起所有作妖的心思,认认真真吃起碗里的东西。
司循的吃相那叫一个斯文端正,仿佛连每口的时间间隔都是算好的,脸上风平浪静,也不知能不能吃出好赖,反正他每天吃什么都同一副表情。
我只做了一人的份量,眼看那碟地三鲜飞快减少,心疼得像剜掉一块肉,给司老爷打完粥回来,撞见他慢条斯理卸螃蟹腿的画面,我更是气得调头把锅里的粥全喝了。
吃饱喝足擦干净手,司扒皮纯坐在那儿看我忙前忙后收拾碗筷,一点要感谢厨师的意思都没有。我留给他一个愤然的背影,把东西洗得叮当作响。
半晌,他在后面冷不丁冒一句:以后你做饭。
听听,这又给我安排上了。
我接受良好,做一个人是做,做两个人也是做,但就冲他那硬邦邦的态度,不给自己争取点福利说不过去,那我还要吃海鲜。
可以
于是我从办公室装饰品晋级为御用煮饭仔。
每隔几天会有专门研究小组来给我做更详细的检查,摘取新数据做分析实验。
做小白鼠的感觉并不好,但鉴于吃人嘴软,而且他们没在我身上真的做过什么,于是就忍了。可近来不知是有了新的突破还是怎么的,研究小组看过来的眼神越发炽热,跟钻头似的想凿进我的皮肉搅一通,让人不适。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譬如司循就无法理解我的苦大仇深,为公共事业作贡献这么为难你?
这话说的,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我悄悄嘀咕,耳边突然有道温热的呼吸。
为难的话,那选生孩子,体检报告上写着你有开发孕腔的痕迹。
猛一抬头,我撞见他灰蓝的眼眸似乎闪过戏谑之意,还没看清,司循便直起身子恢复波澜不惊的僵尸脸。
草,他什么都知道!
我不敢赌他是真威胁还是假开玩笑,顿时对那群研究人员没有任何意见了。
明天和我去西区司循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洗了。
64.
西区的情况比东区和地下城糟糕得多,或许这才是末世该有的样子,只是我一直没亲眼见到而已。
巡察队降落在指定点然后驱车前往商业区。薛晓开车,林曳在副驾,我和司循坐后排。
最外围的一圈全是摇摇欲坠的临时板房,原本在路边蹲着走着的人见到我们的车都停下脚步,全身绷紧,投以警惕厌恶的眼神。
开了十来分钟才逐渐见到墙皮脱落的平房,来往奔走的人手里拿着碗或饭盒,为一块面包或者半桶水打得头破血流,没人分神关注路上有什么车、来了什么人。
前方隐隐传来人群喧闹的嗡鸣,拐过几个街道,人声骤然加大。
路口原本设置的路障被尽数推倒,守关卡的人快挡不住愤怒的饥民。薄薄的人墙防线后是另一群蜂拥的平民,正围着广场正中心疯抢着什么。里头不是爆发咒骂,夹杂着哀哀的、越发刺耳的尖叫。
最前面两辆车的队员当机立断鸣枪警告,三枪后整个广场安静下来,最外边的人先发现了我们,叫嚷着四下跑走。
巡察队来了,快跑!
要来抓人了!
司循一下车,那些人摩西分海般自动散开,露出最里面闹事的两批人。
一边是五个分发食物的小兵,正拉扯着两个长相出挑的半兽人的衣服,表情扫兴得很;另一边是一个满脸紧张、勒住年轻人脖子准备抢面包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见司循在自己两米处停下,急忙露出讨好的笑,松开手里的动作。
长、长官,我就是想要面包而已。
话音刚落,司循朝后掠一挥手,示意将人抓起来。被桎梏的人立马叫得跟杀猪似的,满身肥肉抖起来。
不公平啊长官,我什么都没做,这里这么多人在抢,凭什么就抓我一个!
刚刚叫得活像民女被强抢的两个半兽人正软趴趴挨在小兵怀里,左边那个嘴里小声嘟嚷了句,真扫兴,碍着老娘混饭吃。
我目瞪口呆,合着是光天化日之下玩情趣?
右边那个瞧见站在司循后面的我,偷偷捂嘴笑了下,冲我挑眉,嘿,小鸭子。
我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草,说谁呢!
干嘛呢干嘛呢,吵什么!
这边的骚乱引来了西区巡逻的队伍,带头的小胡子拿枪杆怼开围观的群众,扯着破锣嗓叫喊。
林曳微笑着走上去,不知说了什么,三言两语把他杀得服服帖帖,脸色肉眼可见地五颜六色变了个遍,然后挤出一副难看的孙子笑容。
司循眼尾都不赏给他,示意前面两名队员将中年男人拖到巷子里头。
薛晓悄无声息地从巷子尽头的阴影处走出来,眼里藏了杀意。
报告,点清楚了,屋里有五具人造人的尸体和三具幼崽的残骸。
中年男人一听,脸色煞白,软了腿跪下来瑟瑟发抖。
放过我吧各位官爷!我、我也不想做这种生意的,但要混饭吃啊
见面前的人不为所动,求着求着便咒骂起来,表情相当扭曲,谁叫他们这么快饿死啊,呸!贱嗖嗖的货色,老子到手的生意都没了!
我心里一阵恶寒,这什么狗畜生,死一百次都不够!
拖走,毙了。司循淡声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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