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山冲着对方喊了声叔，而后回道：“出去办点事。”
    “那你早去早回啊，这天眼见要下雪，回来别赶上雪才好。”村民叮嘱一句，缩着脖子又回屋去了。
    杨青山扭头看秦念身上单薄的袄子，寒风吹得她小脸青白，他抬手解棉军服的扣子。
    秦念瞅见，警惕地问他：“你不会想脱衣服给我穿吧？”
    不等他回答又撇嘴：“我可不穿男人的衣服，丑死了。你与其在这脱衣服浪费时间，不如动作快点，咱们早完事早回家。”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双手缩进袖筒里，迎着风小跑着冲向村外大土坡。
    她原想将男人甩在后头的，但不管她如何加速，男人的脚步声都紧随其后，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他游刃有余，偏偏他怀里还抱着石头。
    也就是说，男人负重走，都能赶上她跑步的速度。
    真是服气了。
    秦念停在村外土坡拐弯处，气喘吁吁。
    杨青山站在她身边，目光往周围扫视一圈，语气笃定：“这是你们前天遇险的地方。”
    这男人手长腿长，脚步快，如今又表现出出色的侦查能力，秦念也没大惊小怪。
    毕竟惊喜（惊吓）多了，就习以为常。
    “对，就是这。”
    秦念点头肯定，示意他放下石头，而后牵着石头走到前日胡桂兰摔到地方，问道：“看到什么了吗？”
    坑洼的泥土路，并无别物。
    石头盯着地面，眼瞳忽然震颤，现出惊恐之色，大叫着倒退：“血，血，好多血，别流过来，别流过来……啊啊啊啊！”
    杨青山眉头皱起，一把按住石头，指着那处地面喝道：“上面什么都没有，你看清楚！”
    石头却闭紧了双眼，嘴里大喊着血，哭喊着要离开，但杨青山死死按住他，又在他耳边呵斥：“睁开眼！若不睁开，你就永远待在这！”
    “不，我不要，我要回家！”
    “杨志鸣，你是个男人，你必须学会面对！我命令你，睁开眼睛！”
    “我不，我就不……呜呜呜……我要回家……呜呜……”
    石头嚎啕大哭，哭得身体抽搐，杨青山依然没有松开，只冷冷重复着让他睁眼的话。
    其实，秦念带石头过来，就是打着让他直面幻象的主意。
    因为只有面对，才有可能打破幻象，恢复正常。
    不过，杨青山这强硬的逼迫手段，分明是把四岁儿子当作了手下的兵，让秦念禁不住扶额。
    恰在这时，脸上忽然有点凉，她抬头看见雪花自上空一片片往下洒落，如柳絮一般落在那对父子的身上，也落在地面上，慢慢铺出一条银白的路。
    石头的嗓子哭哑了，挣扎也渐渐弱了。
    秦念走过去，示意杨青山放开石头，然后蹲在石头跟前温声说道：“你现在睁开眼，我保证你看不到一点鲜血，也流不到你身上。”
    石头哭声一顿，哑声问她：“你没骗我？”
    “我不骗你。”
    “你要是骗我呢？”
    “你说你要怎样吧。”
    “你骗我就离开我家！”
    “杨志鸣，别再卖弄你的小聪明！”杨青山沉声呵斥，第一次对石头闹腾的原因生出怀疑。
    石头被吓得身体发抖，小嘴紧闭。
    秦念冲杨青山摇头：“不要凶他，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然后，望着石头紧闭的眼睛，秦念缓缓说道：“有些事可以有善意的谎言，但有些事不能说谎，因为语言有力量，一旦说了，便有可能让谎言成真，造成祸事。石头，你告诉我，你想要你的谎言成真吗？”
    石头哇地一声哭了，闭着眼用力摇头：“我没有说谎，我也不要奶奶流血，不要奶奶死……呜呜呜……”
    “那你睁开眼，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秦念轻声诱哄道。
    “我怕……呜呜呜……”
    秦念抓住他的手道：“不怕，我和你爸都在这，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保护你。”
    “真的？”石头犹疑。
    见他松动，秦念立刻冲杨青山使眼色，杨青山凝视了她一秒，才蹲下身握住了石头另一只手，放缓语气道：“爸爸在这，不用怕。”
    石头立刻握紧了他的手，抽噎着问道：“爸爸，如果我看到血，你立刻抱我走好不好？”
    杨青山皱眉，秦念张口无声对他道：答应他。
    杨青山看向她：你确定？
    秦念点头：确定。输了不过是换个地方讨生活，怕啥子！
    杨青山深深看她一眼，收回视线，低头对石头道：“我答应你。”
    得到爸爸的保证，石头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抽噎着，小眉头皱着，眼睫颤着，艰难又缓慢地睁开……右眼。
    带着泪水的大眼睛里惊惧之色很快消散，他咦了一声，唰地睁开左眼，惊奇地看着银白的地面，然后抬起小脸，雪花撒在他的脸上，他没忍住，伸出舌头卷了几片入口，就啊呀惊呼：“好冷呀，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雪花。”秦念回答完石头的问题，转头问杨青山，“他之前没见过雪？”
    “去年没下雪，前年他还小。”杨青山回道。
    秦念明白了，前年石头才两岁多，见了雪也记不住。
    看到石头如得了新奇玩具一般，对着地面的雪又踢又踩，还不停的用嘴接雪花吃，浑然忘了之前满地鲜血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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