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的omega(71)
这栋居民楼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墙壁斑驳,楼道逼仄,台阶上积着灰尘,因为是饭点居然还能闻到隐约的炒菜香气,画风完全与她平时居住的环境不同。
雷因先生的家临近市中心,从窗外很轻易地就能望见远处假设的空中轨道以及闪烁着各种霓虹灯的高楼大厦,但时雨没想到,远离城市中心后的生活环境是这样的,普普通通,质朴且又很有生活气息,这让她感到有些怀念。
上到三楼,西蒙将房门打开,她拘谨地跟进来,还很小心地弯了弯腰,说了句:打扰了。
没人在。西蒙凉凉地提醒。
时雨已经意识到了,她刚说完就被灰尘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惹来旁边的西蒙嘲讽的哼笑。
房间不大,也许是因为西蒙在军校里寄宿的缘故,大件的家具都细心地被盖上了一层塑料布,西蒙皱眉环顾一眼四周,然后随手将沙发上的遮盖掀开,打发时雨过来坐。
我去收拾,别给我添乱。
时雨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忙说:我可以帮忙的呀!
算了吧。西蒙瞥瞥她,一副不抱希望的语气,然后将他的终端扔了过来,点菜,生的,让机器人送过来,一会我做饭。
这个她明明也可以!但西蒙说完就转身走掉了,一点也没给时雨表达意愿的机会。
时雨只好郁闷地看起终端,点够差不多两人份的菜后,她便停下了。
机器人送菜过来还要一段时间,时雨无事可做,托着下巴,听着西蒙在内间沉闷的脚步和收拾声发呆。
西蒙家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感觉西蒙这种古怪的性情,时雨幻想过他居住的地方说不定会是那种家具和墙壁全白,到处都挂着诡异的收藏品和手术刀的怪人型,没想到却意外的很正常?
正在时雨胡思乱想的时候,内间突然传来什么砸落在地面上的声音,紧接着又跟上一阵零零碎碎的响动和玻璃制品的开裂破碎声,时雨惊吓起身,连忙跑到西蒙进去的房间门口:发生什么了?没事吧西蒙?
西蒙半弯着腰,脸色阴沉地捂着肩膀的位置,抓着衣袖的指骨泛白,指缝中隐隐洇出触目惊心的红色。
西蒙,时雨呆了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没事。
似乎不愿让人看到这副模样般,西蒙锋锐的金眸微阖,捂着肩膀,侧开视线道,不用管,出去。
可是你流血了,先去抹抹药吧?这里我来收拾。
时雨小心翼翼地绕过门口凌乱的一摊狼藉,看看西蒙,等着他做出反应。
西蒙不为所动:不用。
我来吧,时雨继续劝说,毕竟你身体不舒服,还有伤
她的话被少年倏然抬起的一双金眸打断了。
时雨被西蒙阴戾的眼神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瞬间紧张起来,动了动唇瓣,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我不是
你看到了?
你不是涂药膏了吗,我猜的时雨试图辩解。
哦,看到了。
不用多问,看她这窘迫退缩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西蒙紧紧捂着胳膊,低声笑了一下,嗓音低哑,却反而没有之前那种刻薄的意味。
又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
时雨紧闭起嘴巴,耳朵有些红,她感觉西蒙这句话是在取笑她,好像是她故意去看他一样。
可真的不是这样!
这里不用你,出去吧。
再次拒绝后,西蒙便皱着眉俯身,略显艰难地拿起摔碎在地面上的一块玻璃,停顿片刻,西蒙的目光从那块玻璃上移开,将其沉默地放到书柜上方。
时雨这才注意那块玻璃好像是相框,她没有看清内层里夹的相片是什么,只隐约瞥见似乎是一个黑头发的男生。
黑头发?
时雨心里疑惑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布局,就是很普通很简洁的男生宿舍的感觉啊,这难道不是西蒙的房间吗?
那我去拿药吧,起码消消毒!
总不能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干,时雨收回心底的疑惑,担忧提议道。
西蒙看了她一眼,随之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低低地嗯了一声,告诉她了药箱所在的位置。
时雨去客厅里拿药,一打开柜子,先被里面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药震惊了一下,花了点时间才找好消毒的喷雾和纱布,等她再次来到西蒙的房间时,西蒙却没在这里。
咦,西蒙?
时雨退出房间喊了一声,没得到应答,她干脆又进到房间里,把喷雾和纱布放在了书桌上,方便他一会过来包扎。
刚刚的摔碎在地上的东西已经被清理出去了,有一些破坏的不是很严重的被西蒙挑了出来,也放在了书桌上,时雨被一个摔得边缘开裂的奖杯吸引了目光,放下手里的东西后,她好奇地蹲下来,观察了一下这个奖杯。
联邦军校联赛、冠军团队奥德尔怀特?
时雨跟着奖杯下方镀金的小字,小声地念了出来。
咦,等等时雨突然回忆起来,罗纳先生跟她提过西蒙的姓氏,他也叫做怀特!
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连上了,时雨有感应般站起身,望向书柜上方刚刚西蒙放置相框的位置,她很努力地踮着脚,才看清了相框里的照片。
黑发金眸,面庞俊朗的军装少年捧着奖杯,懒懒地半靠在身后的机甲上,笑容里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意气风发,他应当是才获得了一项值得骄傲的荣誉,可神情中一点也没有流露出傲气,只让人感到亲近爽朗。
奥德尔怀特。
时雨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他是西蒙的
怎么样,长得符合你的口味么?
时雨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
然后猛然意识到这是西蒙的声音,她怔了一下,心虚地看向依靠在门边,抱臂睨着她的少年,尴尬解释道:西蒙,我刚刚是来送药
西蒙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表情冷淡,没对此再问些什么。提了提手里的菜,示意她跟上来。
先做饭,一会说。
时雨只好拿上手边的药剂,跟了上去。
西蒙自己上好药后,时雨担心他的身体还会不舒服,便自告奋勇地去做饭,结果被西蒙一个眼神给镇压了。
别把我当病号,他道,之前也没见你这样。
时雨心想,你被维恩弄脱臼时我还喂你水喝呢,但面上什么也不敢说,老老实实地扮演着一个沉默是金等着投喂的角色。。
家里没有家政机器人,但以西蒙在集训时表现出的厨艺来看也不需要,桌上很快地摆好了几道菜品,而且还有一道菜是烤肉时雨注意到这盘熟悉的菜色后,悄悄抬头看了看面前坐着的西蒙。
他垂着灰睫,没什么表情地打开了手里的药盒,倒出七八粒左右药片后,他解开面罩,送入喉咙里吞食下去。
或许是察觉到了时雨的视线,西蒙眼皮都没抬,出声道:刚刚。
嗯、嗯!
奥德尔,是我的哥哥。
那个叫奥德尔的人和西蒙是亲人关系呀,虽说这个时雨大概已经猜到了,但她没想到西蒙居然会愿意解释。
时雨还在意外,西蒙说完的下一刻,便用手掌捂着嘴,喉结微动,脸色苍白,似乎是吞食药片反流上的涩意让他无法忍受。
他喘息了一下,闭着眼深深呼吸片刻,才低哑道:吃饭吧。
时雨正在给西蒙递水,听到这句话,她莫名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却只是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问。
我去刷碗!
吃完饭,时雨理直气壮地要求道:饭是你西蒙你做的,碗总该我洗了吧。
西蒙灰睫微动,视线瞥开,看上去略有无语地不想与她争执,只说了一句:随便你。
你
嗯?怎么啦?
时雨哐哐啷啷收拾着东西,听到西蒙的声音,她十分自然地就朝他看去,西蒙依旧微瞥开视线,灰色的羽睫细细密密地遮掩金瞳,不知是否因为虚弱,声音低哑得几不可闻。
你等会还要待在这里?
他问道。
嗯,时雨闻言点点头,然后略显踌躇地道,那个,只要你不赶我走的话。
她觉得西蒙是真的能干出这种事的
西蒙沉默了。
时雨没放在心上,洗洗涮涮,总算完成洗碗大业,回到客厅的时候,西蒙正坐在沙发上拨弄终端放映,时雨一点也没隔阂地跑去他身边坐下,好奇地凑到他旁边,和他一起看终端前投映的画面。
咦,西蒙!这是你们学校吗?
西蒙背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上调着进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西蒙放映的是一部以军校为题材的纪录片,画面里出现了很多军校生长跑负重的场景,以及开着机甲进行模拟战的画面,时雨还是第一次看这种视频,看得新奇又津津有味,直到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她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西蒙,刚刚!
用不着她惊讶地提醒西蒙,下一刻,那个身影便被教官拎出来接受采访,少年满头是汗,随意抹了一把,笑得连颊边都露出了亲善的小酒窝。
啊,问我啊?少年挠头道,之后的比赛,信心倒是有,但是
是奥德尔怀特!
发现是他,时雨无心将注意力再集中在视频上,她悄悄看了一眼西蒙,灰白发的少年低垂金眸,沉默而认真地注视着画面里的主人公。
这是我的兄长。
仿佛通晓了时雨的困惑,西蒙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道。
三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时雨局促地看看画面,又看看西蒙,她想要说点安慰人的话,却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不起。
憋了半天,她闷闷地这样说道,少年却轻嗤一声,你道什么歉?
西蒙没有终结下来放映视频的意思,时雨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他的身边继续观看纪录片,片里的主人公除了奥德尔还有其他几位少年,根据旁白的介绍来看,他们都十分优秀,其中奥德尔为最,他各项能力都极为突出,是这个团队的领袖。
片中提到军校联赛这个关键词时,时雨突然想起了放在西蒙桌上的奖杯,她有点缓和气氛的想法,轻声开口说:西蒙,你哥哥很厉害。
当然,西蒙勾唇笑了笑,声音微沉,几乎含上浓稠到实质化的恶意,他死的时候,拖了十几个敌人下水,当然厉害。
时雨:
时雨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西蒙。
又是那副表情。
西蒙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眼底却带着冷意,锋锐的眸光略略扫过Omega柔软无辜、如同绵软白羊般的眉眼,像是要切割开她细腻的肌理,窥视她隐藏在表皮下的一切。
她几乎快要麻痹他了。
可爱的神情,虚假的亲近,西蒙曾有短短的一刻产生了不如溺毙在其中的想法,可西蒙的意志已经根深蒂固扎在心中,他清楚,自己绝不能迷失于Omega制造的幻境。
你对他很好奇,西蒙道,刚刚看见了我身上的伤,你也很好奇,是不是?
时雨抿着唇:西蒙
胃中翻滚着几欲作呕的剧痛,西蒙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水,他深吸着抬手解下面罩,从Omega湿润晃动的目光中看到那张明明有几分相似,却显得极为阴郁、自卑,灰败的眉眼。
面前的Omega似乎受到惊吓,她怔怔地凝望着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更让西蒙感到一股阴沉的躁动。
家族试炼因为他的自大,让我变成了这样,西蒙急促地低喘着,他取下面罩后,就仿若不习惯般用手背挡住苍白的下颌,不过谁能想到,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出错,是不是?
他的兄长,光辉万丈的奥德尔怀特,他在对方的阴影中长大,又差点在由那个人带来的打击中毁掉一生。
比起询问,这更像是自言自语,西蒙此刻仿若衣不蔽体地站在少女的视线里,主动地将那些丑陋疤痕完完整整的展示给她看,期望收获她哪怕一句嫌恶的话语。
只有这样,他才能收获到一点慰藉、才能头脑清醒地挣脱出名为时雨的陷阱。
我,西蒙
又自负地说要替我找药,自己没算计过他们死了,到头来我还要被家族驱逐,西蒙短促地笑了一声,明明是最优秀的天才,死得没有一点体面,这就是奥德尔
西蒙的语速越来越快,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浓烈,他几乎遗忘了自己的计划,破碎地回忆起自己被困在满是辐射的矿井中的那段时光。
身体、骨骼,以及强健的肌肉一点点被抽取生机与活力,他几乎沦落到了等死的地步,暗无天日的环境里,只有虫子愿意理会他,贪婪无比地啃咬着他的皮肤与血肉。
无可否认,他恨着奥德尔,然而可笑的是,都快死了,他都还在想着该如何超越自己的兄长这个自幼年时期存在的目标在以前看来都遥远而不可及,而现在这架快被侵蚀成废人的身体,又要以什么资本去超过他?
可奥德尔成全了他。
以一种绝不容人挽留,十分决绝干脆的方式。
西蒙从小便不与奥德尔兄长亲近,可奥德尔却对自己最幼小的弟弟一向有耐心,尽管西蒙从来对他的热情敬谢不敏家族试炼,明明怀特家的每个Alpha都被要求独立完成,他却自顾自地跟上来,大咧咧地邀请西蒙同行。
西蒙不喜欢奥德尔的个性与我行我素,而今更是几乎变成了憎恨,就算那场试炼别有洞天,西蒙也更愿意自己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去死,如此,他便不会将沦为废人的一腔怨愤发泄在来营救他的奥德尔身上,奥德尔也不会背负着愧疚,浑浑噩噩地被围击,然后支离破碎地躺在那一方小小的坟墓里。
家里以如此窝囊的方式损失了一个天才,自然要有发泄迁怒的对象,兄长身亡,他被驱逐,像条无家可归的卑犬一样苟活至今。
直到如今,西蒙对奥德尔的恨意自始至终没有变过,然而他离开怀特家时,除了关于奥德尔的一些纪念品,其他却什么都没带。
他那时,是
你也觉得奥德尔很不错吧,毕竟
西蒙的话语蓦然停顿下来,眉眼间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痛苦。
西蒙!眼见西蒙的神色越来越不对,时雨鼓起勇气,伸手飞快地按下了对方手上终端的关机键。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