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号温僖(清穿) (36)
到了永寿宫,元栖问纳喇氏要证据,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底下有人似乎是瞧见了。
元栖眼底泛着冷意,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不知道,这就是纳喇氏见不得卫氏想要复宠,故而胡乱说出来,坏人名声的。
反正护着卫庶妃的惠妃如今不在宫里,太皇太后又不喜欢她,纵然被太皇太后知道了,也无大事。
卫氏私下和画师来往倒是真的,不过是私下学画儿,又是惠妃允了的,元栖也不欲追究惠妃到底有没有许下这样的画,左右都是她们一张嘴的事情。
况且嫔妃身边常有宫人随侍,怎么可能会有秽乱之事。
见着底下两个人哭哭啼啼,各执一词,谁也不肯服软,元栖不耐道:好了,乱成一团像什么样子!从前学过的规矩都忘了不成?都各自回宫去安静待着,抄写经书好生养养性子!
宜妃在一旁劝她:何必为了她们生气?不过一桩小事,叫底下人不许说出去就是了。
元栖按了按眉心,疲惫道:方才在御花园时,咱们没有叫人在周围守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了去,再传到太皇太后那儿,惊动了她老人家。
太皇太后一贯是不管事的,但方才宜妃也说过,太皇太后不喜怯懦的女子,只怕卫庶妃这事传到慈宁宫去,又要遭受一番无妄之灾。
傍晚去慈宁宫接十阿哥的时候,进了内殿,却听不见十阿哥的动静,元栖心中一沉,御花园之事,太皇太后想必是知道了。
太皇太后神情微怒,冷声道:贵妃可知卫庶妃秽乱后宫一事啊?
元栖叹了口气,太皇太后不问是否有此事,而是直接问她知不知道这事,想必是铁了心要给卫氏安上这个罪名。
妾身细细询问过了,纳喇贵人是一时听了宫人闲话,又和卫庶妃曾有旧怨,所以有此一言,但她所说并不属实。
略微一顿,元栖悄悄抬眼,只见太皇太后神情更加不悦,而后才又道:只是卫庶妃确实曾私下向画师讨教,也是她思量不周,坏了规矩,妾身已经罚她二人禁足半年,日日抄经,也派了嬷嬷去教习宫规,她们二人是断不敢再犯了。
太皇太后神情才稍稍缓和了些许,打量元栖一眼,看着不那么严肃了,你呀,还是太心软。若能有你姐姐一二分的强硬就好了。
元栖稍稍松了口气,当初元仪封后,很大一部分元仪便是得了太皇太后的庇护,太皇太后提起元仪,想必不会再追究了。
她这么做倒也不是要护着卫氏,只是如今她掌管六宫,传出去不好听的闲话,有心人也许要往她治下不严上扯,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苍蝇多了也确实烦人得很。
妾身从前常缠着姐姐,姐姐时常看书习字,妾身却不懂这些,只在一旁玩乐,是以只是这么久了,也未能学得姐姐的好处。元栖不好意思的笑笑,话里带了些伤感,妾身确实是不如姐姐。
太皇太后面上闪过笑意,看着很是和气,也不必妄自菲薄,皇帝喜欢你,自有你的好处。你先前和纯懿之间的事情,我倒是知晓一二,行事磊落,立身正直,可见你和孝昭果真是姐妹。
这话说得元栖心中一跳,她自知自己的神态转变瞒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急中生智忙屈身道:妾身万万当不得太皇太后如此称赞,唯有秉公处事四字罢了。
她惴惴不安等着太皇太后下一句话。
其实细细想来,进宫来她私下算计人的事情极少,但并不是一件没有,只是表面上做得干净,但只要有人来往便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若是有心人要查,也不一定能真的瞒天过海。
等了半晌,太皇太后才叫她起身,元栖未曾看到她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但心底也大概明白,太皇太后不管事,却未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眼下值得庆幸的便是,她向来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算说出来也是理直气壮,更并没出手加害宫中的阿哥和公主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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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太皇太后眉眼带着笑看她,悠悠说着:原是我想起一事,纯懿去后,我和皇帝商议过几次,宫里不能没有管事的人,原想着早些宣旨的,因为木兰秋狝给耽搁了,想着回来再商议也不迟。如今我却觉得还是早些定了为好,免得夜长梦多。
她的目光是极温和慈祥的,但元栖紧抿着唇,没敢搭腔。
太皇太后这意思实在叫人费解,皇贵妃的位置虽说不及皇后之位那般要紧,可终究离着后位只差一步,做了皇贵妃,她的孩子也能算得上是半个嫡子,于太子而言,确实是个威胁。
太皇太后一贯是喜欢太子,怎么会主动替她铺路?
她正想着,然而太皇太后却毫不在意她有没有说话,她已经挥了挥手,命人将皇贵妃册宝奉上,仿佛看出来元栖的犹疑不安,太皇太后温声道:别担心,这本也是皇帝的意思,如今我不过提前把册宝给了你,等皇帝回来再补上册封礼仪。
顿了顿,太皇太后见她不信,仿佛是觉得有趣,笑道,怎么?难不成我还要瞒着皇帝给他封个皇贵妃不成?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元栖再推辞不得,只得战战兢兢受了。
守在外头的青玉看清了她捧着的东西,亦是一惊,忙接过来仔细护着,一边小声道:娘娘,这可是皇贵妃的册宝?
元栖面上带着笑,心底却还是有些不安。内务府打造册宝至少也得几个月,太皇太后竟将这消息瞒得密不透风,一点儿没叫她知道,她可不觉得太皇太后如此苦心孤诣,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不过太皇太后也没必要算计她就是了,想必其中还有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一路上回来时没碰到多少人,但想必是太皇太后那头放了消息出来,一时间她即将得封皇贵妃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六宫。
宜妃高高兴兴带了不少好东西来贺她,一样样指给她看,这个是宋时景德镇青白釉的双狮枕,你瞧,这样的质感,和玉有什么分别,是不是烧制得极好?
元栖扫了一眼,釉色莹润,雕刻着双狮嬉戏的模样,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来夸了两句。
宜妃轻轻推她一把,状似埋怨道:知道你好东西多,自然瞧不上我这些,可今儿好歹是你的好日子,快别苦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当这个皇贵妃呢。
元栖把手搁在双狮枕上捻了捻,只觉触手温润极了,叹了一声道:原先想着怎么也要再熬个十来年的,又或者临到了了才能有这样的尊封,却没想到这么快,心里不大踏实罢了。
宜妃伸手用力在她额上一点,恨恨道:这可怎么说?以你的出身和恩宠,眼下又有了四阿哥和十阿哥,得封皇贵妃是迟早的事儿,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偏你不放在心上!
这下你可是冤枉我了,元栖抓住她在自己额上乱点的手,忍不住笑了,凑近了点小声道:只是这事儿由皇上说出来,我才更放心些,太皇太后许久不管事,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换做是你,你能不多想么?
却见宜妃盯着她满脸的莫名,忽而才笑道:原以为你是个机智多谋的,怎么现下连这点事都看不清楚了?
元栖思索一阵却仍是没有头绪,挑眉看着她:愿闻其详。
太皇太后看重太子没错,可你别忘了,你娘家的弟弟娶的是赫舍里家的格格,虽说满人之间姻亲关系许多,可你们这层关系也是极近的。
这元栖是知道的,这不就是康熙把赫舍里氏赐给法喀为妻的原因么,这样一来,若是太子将来贤明,钮祜禄氏为了前途考虑,自然会倒向太子一方,也算是给太子铺路了。
宜妃又道:我说句越距了的话,别看大阿哥,三阿哥如今和太子你争我斗,热火朝天,可任谁都知道太子的储君之位无人能动摇,十阿哥还小,暂且不说,四阿哥已经到了进上书房的年纪,太子趁此机会亲近四阿哥,不就是为了......
为了收揽钮祜禄氏。
元栖在心底默默补全了这句话。
听了宜妃这番话,她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是啊,除了她,没人知道太子日后两废两立。就算是康熙,这个时候也是全心全意的在培养太子,为太子铺路。
储君之位稳当的情况之下,太子对于身边的兄弟虽也会有忌惮,但却并不自危,对于有靠山但本身不出众的弟弟,也许还会有想要招揽的想法。
钮祜禄氏是个好选择。
一来,康熙亲自下旨赐婚,便已经表明了态度,太子紧随着亲近四阿哥,更显得父子一心,兄友弟恭。
二来,她在后宫如今还算得宠,作为后宫名副其实的第一人,她将来也许还能往更高的位置上走,与其一昧提防敌视,倒不如互相合作。
太皇太后此举,正是在替太子表明自己的善意。
若不是太子将来会被废,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可元栖知道,历史上那位鼎鼎有名的十三爷,年轻时极受康熙看重,却在一废太子中因为包庇胤礽,而就此遭到康熙厌弃,直到雍正一朝才被起复。
亲儿子尚且是这个下场,她作为后宫之人亲近太子党,将来要受到的猜忌会远比阿哥们来的更多。
毕竟枕边人最难防。
元栖连连苦笑,她倒是想通了,可问题也接踵而来了。
太皇太后给的金册既然已经收下,断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不过,现在还是低调些吧。这么想着,元栖拒了宜妃提出办一场赏花宴庆祝的提议,又吩咐宫人不许胡乱吹嘘,只另外赏了两月的月钱,便算是提前庆祝一二。
毕竟还未行册封礼,她这做法没什么问题。
但宜妃却更加不解,怎么说通了,反而看着更加发愁了?
元栖勉强笑着,我想着,还是先跟皇上说一声吧。
宜妃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把这归结为她一贯谨慎的缘故,无奈摇摇头,也罢,问问也好。
她这边叫停了赏花宴,又不许下人胡乱说话的事情传到慈宁宫去,太皇太后第二日又单独把她留下了。
太皇太后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着人打听永寿宫的事,直截了当道:听人说你不办宴,也不许底下人恭贺,怎么行事这么拘谨小心?不必顾忌着许多的,是件好事,就该好好庆祝一次才行。
元栖浅笑着,敛眉恭顺道:只是想着等到册封礼过后,妾再上言请皇上大封六宫,届时大家一起高兴才好,如今宫里留着的人并不多,就算办了,也没那么热闹呢。
这是个正当理由,太皇太后也没法反驳,但她老人家早有准备,笑眯眯道:既然宫里庆贺不够热闹,不如你带些人回家去看看你额娘?一家人许久未见了,一定是很热闹的。
元栖笑意一僵,太皇太后是铁了心要把她往太子一方拉了,这每一句话都是显着为她好。
但她们都心知肚明,今日她带着人出宫回家去了,自有喜欢揣摩上意的朝臣留意到,心里这么一琢磨,再把钮祜禄氏和赫舍里氏的联姻一联系,最后再想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贯偏向太子,不难得出皇贵妃和太子关系不错的结论来。
经过这些自翊聪明人的朝臣们私底下交流,到时候她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将来若是太子再和后宫有牵扯,引起康熙疑心,再把这件事翻出来,她没得也要跟着吃挂落。
帝王疑心,她可从来都不敢赌。
在得罪没几年就要仙逝的太皇太后,和超长待机四十多年的康熙之间,元栖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
但太皇太后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她老人家要是想给她使绊子,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她立在原地,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拒绝太皇太后又不叫她震怒的法子,太皇太后浑不在意似的,优哉游哉等着她想。
元栖只觉得自己鼻尖上都爬满了汗珠。
其实推脱是推脱不了的,太皇太后和她都知道彼此的意图,表面上说了些什么不重要,潜台词无非是想要逼着她亲近太子。
元栖给自己找了好些理由,想了想都觉得不妥,干脆心一横,噗通往地上一跪,忍着那股子钻进骨头缝儿的痛意,颤着声音强作镇定道:太皇太后之意,妾身明白,但妾身此生只会是皇上的妃嫔。
哦?果不其然,太皇太后的声音里瞬间带上了寒意,只会是皇帝的妃嫔,那四阿哥和十阿哥呢?
元栖深吸了一口气,紧盯着地面道:四阿哥和十阿哥先是皇上的儿子,而后才是妾身的孩子。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若四阿哥和十阿哥对皇父不尊,她自然也不会认这两个孩子。
死寂一般的沉默。
元栖紧绷着神经等待许久,却没听到上方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膝盖处开始有刺痛袭来,小声吸了几口冷气,那痛感才似有几分减弱。
上方的太皇太后忽而悠悠长叹了一声,也罢,也罢。
元栖心底一松。
既然你说你此生只会是皇帝的妃嫔,那你可敢在我面前下立誓言,此生不会插手诸阿哥之间的一切事宜?不在皇帝面前为自己的孩子进言?若违此誓,必叫漫天漫天神佛降下罪罚,永生永世不得解脱。太皇太后锐利的目光直直向她刺来,容不得她有丝毫的闪躲。
元栖脊背挺直,目光坦荡:妾愿在太皇太后面前立下此誓,此生不会插手诸阿哥之间的所有事宜,不会插手朝政,不在皇上面前为四阿哥和十阿哥进言邀功。
纵然如此,但她知道自己今日所说不过是一番托词。
她一贯是不信神佛的,更遑论太皇太后口中所说不过是满人自己信奉的神明罢了。
而后她听到自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若违此誓,必叫漫天漫天神佛降下罪罚,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其实这样的誓言没办法保证什么。
她也不知道太皇太后到底是否真的相信这样一个誓言可以约束得了她。
也许她不过是想试探自己的态度,而自己的演技恰好能应付得了。
她更加奇怪的是,太皇太后为何如此笃定她能威胁得了太子的储君之位,连她自己如今也只是把大部分的希望放在四阿哥身上。
总之,太皇太后没再说什么,挥挥手叫她退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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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慈宁宫内,一干宫女嬷嬷都退到了外头,只留下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两个相伴多年的主仆在内低低叙着话。
她是个聪明人,又一心扑在皇帝身上,既然皇帝愿意抬举,我也不拦着。
说着,太皇太后又感慨道:若是仁孝和孝昭在也就罢了,偏偏她们都早早去了,后宫一日无主,一日就不能安分。如今妃位上这几个,又有哪个是真正安分的?没人弹压着,早晚要生出许多风波来。
苏麻喇姑捻着佛珠,淡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多少年的老话了,您一辈子为了大清操劳,临了了也不能松快些。
也就这一回了,眼看着我身子不争气。太皇太后不顾苏麻喇姑不赞同的目光,笑得颇有些促狭,全然没有方才的肃然,趁着这时候吓一吓她罢了,我哪里能真管得了身后事呢?左不过是一句,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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