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号温僖(清穿) (8)
只是这一日,她既然知道自己将来不会再受制于佟贵妃,态度自然不会同往常一般谦卑恭顺。
她眼神一冷,毫不留情地张口斥责身侧无动于衷的宫女:不长眼睛的东西,没看到你云夏姐姐在外头站久了,还不快请她进去屋里歇歇脚?
说罢看也不看云夏错愕的眼神,转身径直回了自己的寝殿。
到了内殿,她半倚在贵妃榻上,只觉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上,半个身子都是软的。身侧的宫女小心翼翼拿来帕子为她擦拭额头的冷汗,她才察觉出自己后背的里衣居然也湿了一大,被风一吹,寒浸浸地贴在自己背上。
贴身的侍女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德嫔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无事,你下去替我找一身衣裳换上,再拿些脂粉替我上妆。
她只是有些紧张,还有些兴奋。刚入宫时,她凭着一张脸得了上头嬷嬷们的看重。是佟贵妃亲自点名把她要来承乾宫侍候。那时候她心里敬重又感激这位宽仁柔和的娘娘,是她的看重,才让自己在宫中的日子好受不少。
后来得了皇上宠幸成了宫妃,她待佟贵妃一如从前做宫女那般尽心。佟贵妃出身高贵,自是不懂她们这些低微之人的心思,使唤她也仍向从前那般顺手。
直到她生下四阿哥,前脚被抱去给佟贵妃养在膝下,后脚她便封了嫔,赐居永和宫主位。她自认已经将从前的照料一一还尽,但在佟贵妃跟前,她还是那个卑躬屈膝的宫女乌雅氏。
..........
永寿宫。
元栖一大早便听说德嫔因触怒了佟贵妃,被罚禁足永和宫一月。
可问了是因为什么?
昨日德嫔被她暗示要在佟贵妃和她这儿选择一个,今日德嫔就触怒了佟贵妃,要说这其中没有关联,她是不信的。
青玉道:听说是昨日服侍贵妃用药,一时不察摔碎了碗,惊着了贵妃。
元栖了然,德嫔和佟贵妃许是真的闹掰了,以至于佟贵妃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肯给她找。服侍贵妃用药,一句话足以说明德嫔堂堂一宫主位,四阿哥和六阿哥的生母,在她跟前一如从前般卑微。估计也是为了提醒她,德嫔到底是她跟前的宫女出身。
她沉吟片刻,四妃缺一不可,若只有惠,宜,荣三嫔,她们将来结成一块铁板,倒是变相地把自己给排挤出去了。这是她不想看到的结果,因此,德嫔这个人情她是要定了。
吩咐下去,这些日子注意着永和宫,若有什么东西断了缺了,报来本宫这里替她添补着。这个时候再大摇大摆往永和宫送东西,怕是佟贵妃又要把这些怪罪在德嫔身上,反而又替德嫔招了仇恨。反正宫里磋磨宫妃的法子左不过就是削减份例,以次充好。佟贵妃手里还握着宫权,必然不会轻易揭过这一件事。到时候她雪中送炭,虽不是真情实意,但也替德嫔解了燃眉之急。
若是她的份例并没有被削减,那她日后就得稍微堤防着些了。
这么过了半个月,佟贵妃身子好了,又开始操持年宴大事儿,宫里各处都忙碌起来。因此她连续三日召了额娘赫舍里氏入宫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元栖在之前的对食一事后出手保住了坤宁宫的梁太监,他受了徒弟牵连赶出宫外,元栖物尽其用,想着梁太监在宫中浸淫多年,手段老道,干脆叫清惠将他请回铺子里替她掌眼。他手底下还有不少坤宁宫的旧人听他差遣,为着那些人的生计,也为着报答,梁太监把人手暗地里交给了元栖。
承乾宫的消息就是这么得来的。
佟贵妃一心盼着自己能当皇后,然而眼看着年关将近,内务府还没有任何赶制皇后朝服和一应皇后用度的消息,于是请来了额娘赫舍里氏诉苦,也是打探朝堂关于立后的消息。
朝臣们试探性地上过几回折子,但既没有被驳回,又没有批复,便明白皇上这是在犹豫。
得知家中父兄为了这事儿是四处奔走,结果都碰了软钉子时,佟贵妃才终于开始认真考虑,如果自己不能成为继后又该如何。
前些时候自己沉浸在即将封后的幻想中,居然没有在意惠嫔,宜嫔,荣嫔和永寿宫越走越近的事实。而如今德嫔眼看着似乎也要倒戈相向了。
佟贵妃脸色愈发阴沉。
她和德嫔之间没什么情谊可言,可她手里还攥着德嫔生的四阿哥。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说啦,各位小天使们,元旦快乐~mua~
第十二章
转眼就是年后。
随着前朝上折子请求立后的大臣越来越多,后宫亦受到了不少影响,人心浮动得厉害。佟贵妃的额娘赫舍里氏入宫次数愈发频繁,元栖的嫡额娘巴拉雅氏终于也沉不住气,递了折子入宫。
巴拉雅氏带着她亲生的元宁和元栖的亲妹妹元舒,倒是把先前惹了祸的五格格又给落下了。
元栖只当没注意,细细看了眼两个妹妹,才几个月没见,样貌体态变化倒是不大。只有元舒许久没见她,看着似乎有些想哭。招手让两个妹妹过来挨着自己坐,元栖才开始问家中情况如何。
巴拉雅氏许是知道她在宫里过得不错,态度十分恭敬:家里一切都好,舒舒觉罗氏去年病了一场,奴才一直在跟前照看着,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托奴才给娘娘带句问候,请娘娘不要为了这些小事费心。
元栖点点头,这事她早就知道,还往家里赐了不少东西。有自己在,她也不会亏待了额娘。巴拉雅氏未必真尽心尽力的照顾了,但她肯做出个样子来,已是不易。
招手唤了声青罗:去把本宫库里那些新送来的皮子拿些来,还有内务府新做的钗环首饰,按着家里主子们的喜好拿。还有那两尊白玉的佛像也取来。
见青罗领了命就要往外去,巴拉雅氏心念一动,笑着对元栖说:不如就叫她们两个丫头跟着青罗姑娘一块去吧,也瞧瞧娘娘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元舒最清楚不过她额娘的喜好,也给她额娘挑些东西尽尽孝心。
元栖自然应允,笑了笑又叮嘱元宁:刚刚你额娘的话可听见了?记得也给你额娘挑些好东西,别回了家才偷偷怨我没给她合心意的好东西。
她这话看着是说笑,然而巴拉雅氏却不这么想。一来她和元栖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随意说笑,二来她私底下的的确确嘀咕过两句元栖只偏心和自己同胞的弟弟妹妹。
她知道元栖话里暗含了警告之意,因此赔笑着道:娘娘这里的都是好东西,奴才哪敢嫌弃呢?
等元宁和元舒被青罗带下去,元栖才问:家里还有其他的事儿吗?
青罗原先也是府里的侍女,对几个主子的喜好门儿清,这也是元栖叫她去拿赏赐的原因。巴拉雅氏知道,还特意提了句元舒知道舒舒觉罗氏的喜好,不过是为了罢了两个孩子都支使出去,好方便说话。
巴拉雅氏才不自然地侧了侧身子,看着元栖欲言又止。
元栖捧着热茶饮了一口,温和道:说吧,外头叫青玉带人守着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法喀渐渐有了交际,听说朝中如今似乎正在商议立后之事?巴拉雅氏有些坐立难安,良久才道。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元栖,手往承乾宫的方向一指。
元栖先是皱眉,这不是法喀现在能掺和的,嫡额娘回去以后提点提点他,就说我说的,叫他把心思都用在功课上,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更不要去探听。
而后看了眼因为她这句话有些惶恐的巴拉雅氏,叹了口气温声道:我额娘那个性子您也知道,她一向也管不了什么事儿,更别说法喀他们在外头的动静。法喀那边还是要劳您教导,先别管日后入了朝怎么样,他现在正是要多读书明理的时候,别为了这些还没影儿的的事情扰了心神。
顿了顿,她怕巴拉雅氏没听出来她的意思,又道:家里在朝堂没人,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行事,低调着些,把心思都用在教导子弟上,将来如何,便都靠他们了。
巴拉雅氏只得放下心底的那些想法,低声应诺。她知道这番话不只是让她说给法喀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什么捕风捉影,没影的事儿,这是在暗示佟贵妃不一定能封后,也是在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
见巴拉雅氏真的把这番话听进去了,元栖才放下心。
她虽然提前知道了佟贵妃现在不可能封后的消息,但这并不代表事情会如她所想的那般顺顺当当发展下去。万一康熙临时因为某些原因改变主意要封后,她一切筹谋到时候都化为乌有,才真是没地方哭去呢。
最好的法子就是注意着朝中动向,然后静观其变。
还有一事,元宁和元舒眼看着也到岁数了,还有家里的五格格,今年若是选秀,还请娘娘替她们姐妹掌掌眼。巴拉雅氏眼巴巴地看着她。
元舒今年不过十四,又是元栖的亲妹妹,就算巴拉雅氏不提,元栖也会替她注意。而五格格不是她亲生,因此巴拉雅氏这番话里看似提了姐妹三,实则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元宁。
元栖没有点破,欣然应下了。
这年头都是门当户对的政治联姻,家里的妹妹们嫁得门第越高,日子过得越好,于钮祜禄家亦是一股助力,于她而言也是。
而她们作为孝昭皇后之妹,宫里还有个当贵妃的姐姐,一位蒙古郡王妃的姐姐,无论婆家身份如何高贵,也不敢轻慢了她们。
佟贵妃果然在禁足期间为难了德嫔,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德嫔的份例是嫔位,但佟贵妃不缺银子,有什么好东西也还记得给德嫔一份,这么一来她的份例早超了嫔位不知多少,如今也只是把额外给出去的东西断了而已。
譬如冬日少不了的红罗炭,燃烧耐久,无味无烟,嫔位份例一日有八斤,这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但是宫里得宠的主子们哪会指着这点份例过日子,红罗炭之外另有好炭,像银骨炭,兽金炭这样上好的炭火,耐燃不易熄,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松枝清气。
德嫔从前用的就是银骨炭,乍然换了红罗炭十分不适应,加上内务府给的都是些碎的,夜里宫人每每都要起来添炭。她自己倒还好,六阿哥小小年纪,夜间受不得打扰。
元栖听说后,便从善如流送了自己的银骨炭去,收买了一波人心。
别管德嫔的感激是不是真心的,反正佟贵妃那儿一定是气得不轻。她就是在光明正大地逼德嫔站队,告诉她佟贵妃能给她的东西,自己照样能给。
这中间唯一的变数就是仍旧养在佟贵妃身边的四阿哥。
听说佟贵妃一改往日作风,准许德嫔每隔五日去看一次四阿哥,也许永和宫的人接近四阿哥。
到底是母子连心,和那份虚无缥缈的宫权比起来,近在咫尺的儿子分量要更重一些。
涉及到皇子,元栖便不敢把佟贵妃逼得太紧了,只得任着德嫔一日日这么拖下去。
但她没料到的是,事情的转机来得这么快。
佟贵妃居然有孕了!
这个本该在康熙二十二年出生的孩子,虽不知是男是女,但它仅仅提前一年出现,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许多事情。
首要影响到的就是要不要给佟贵妃封后一事。
太子已经立起来,但皇家素来讲究多子多福,多一个嫡子,对于康熙而言就意味着多一个名正言顺的选择,也多一个明晃晃立在众多阿哥之上的靶子。
第十三章
自打那日佟贵妃有孕的消息传来,康熙便极少在元栖面前提及四妃分权一事了。她知道,康熙这是犹豫了。
只有太子一个嫡子时,他当然首先要顾及太子的利益,拥有一位出身皇帝母族的继后,对太子而言不算什么好事。
可佟贵妃偏偏就是在这个封后的当口有孕,这孩子若是中宫皇后所生,那便是正儿八经的嫡出阿哥,只比元后所出的太子低了一头。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日后太子不能成事,那么这个阿哥就是储君之位的备用人选。
对于太子是威胁,对于康熙而言却多了一重保障。
为着这个,元栖这些日子也没能睡好。
她是得了康熙的准话,才把四妃分权的消息悄悄透露出去的,眼看着四妃和她的关系渐渐紧密起来,这头却又出了这么一桩事儿。四妃不敢去直接问康熙,只能时不时来她这儿试探一番,元栖只好强撑着精神应付。
白天刚送走四妃,晚上康熙就又翻了她的牌子。
宫女在偏殿替康熙换衣裳,元栖倚在暖炕上,没什么形象的撑着头发呆。
整日撑着个笑脸,她也怪难受的。可谁让康熙这会儿正因为佟贵妃有孕的事情高兴着,她要是露出几分不好的脸色来,难保他因为这个心生不喜。
她半闭着眼睛想事情,忽然觉得殿里太过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心下一突,她忙睁眼看去,康熙坐在对面盯着她看,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来。
元栖心底慌乱,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按了按眉角,嘴角一弯,若无其事道:差点睡着了,您怎么出来也不叫我?
康熙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关切地看着她:可是夜里没睡好?
元栖没注意,顺势点头,是有些,也可能是今日出去久了有些累。
一旁的清禾十分机敏,见元栖神色有些苍白,目光落到她满头的金镶珍珠簪子上,顿时就有了主意。她不顾青玉诧然的目光垂首走上前去,恭敬道:许是今日梳头的宫女手重,奴才瞧着娘娘的发髻有些紧,不如让奴才替您松松发髻?
她虽是替元栖解围,但更有想在主子跟前出头的意思,因此心里不免忐忑。
元栖没留意这些,顺着清禾的话点头,她确实需要时间调整情绪。
宜嫔还好,跟她关系亲近些,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那惠嫔素来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往日仗着自己生了大阿哥,宫里没人敢惹她,连佟贵妃拉拢不成,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她的言辞间虽没有半分不敬,但一字一句都是卡着元栖的底线在发挥,字眼间都透露着锋芒,叫人气恼不已,偏偏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元栖没有跟康熙诉苦的习惯。以己度人,她上辈子劳碌完一整天的时候,和朋友约着出去也只是玩,排解压力。互倒苦水是极少数的情况,她甚至还因为几个朋友负能量太多而和她们渐渐疏远。
只是她在这边独自承受着四妃的压力,康熙却浑然不知,一心关注着佟贵妃那边的动态,元栖觉得这多少有些划不来。
清禾动作轻柔舒缓,见她面露忧愁,不由开始细细思索她是为了什么烦忧。
她在钮祜禄府时也是很得脸的侍女,到了宫中却不如从前,此番好不容易得到和主子独处的机会,自然时刻注意着表现自己。
娘娘可是因为惠嫔前些日子出言不逊而烦心?
她小心地看了眼元栖的神色,见她并未露出不满之意,这才又继续说下去:娘娘若是不便直说,不妨试试皇上跟前的梁太监?他在皇上跟前伺候,想是最知道皇上意思的。
元栖猛一睁眼,心下豁然开朗。
她怎么偏偏忘了这个?
梁九功在皇帝跟前做事,想必平日里也没少收嫔妃们的银子替她们说好话。何况她要传达的意思也不是自己有多烦恼,只是想告诉康熙,因着他此前那番言语,把自己连同四妃都给忽悠了,如今惠嫔不消停找她要说法。也算是试探康熙心中到底作何想法。
她赞赏地看了青禾一眼,捻起妆奁里一只白玉镯子递给她,笑道:你素来是个机灵的,这个赏你了。
清禾接过镯子却没敢戴上,心中万分激动,跪谢了一番。
有不少好东西酬谢,梁九功笑眯眯应下了这项差事儿。这些年来他给不少人传过话,康熙心知肚明,也不会加以阻拦,只要没犯着他忌讳的,大多数时候也都是笑骂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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