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阅读-格格党(15)
卫寒阅:
他有些无奈道:你的展翼术白练了?隔着老远便听着足音了。
卫辘轳听闻他太庙纵火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哪里还顾得上隐匿踪迹,一路疾行喘得粗重道:回国公府。
卫寒阅摇头道:我可是犯了十恶,依《广隆律》,谋大逆已行者不分首从皆斩,如何还能回府?
卫辘轳气得太阳穴突突跳道:我可不是穆隐深那个蠢货,你莫拿这些文绉绉的话糊弄我什么劳什子律法,我只晓得假若没你,这《广隆律》连问世都不可能,如今还约束起你来了!
他越说越激愤道:总之你若执意留在此处,我便也烧一烧太庙,一同下狱便是!
他看起来好似颗要爆丨炸的炮丨弹,卫寒阅只轻声唤道:猃猲。
火冒三丈的卫辘轳仿似陡然教一盏甘润的春茶荡涤了喉咙,又教淋了桂花蜜的糯米凉糕噎了满口,余下的愤懑半个音也吐不出来,只知睖向卫寒阅。
猃猲,猎犬也。
卫辘轳原也不唤此名,他无父无母,亦无姓氏,从前在虔州宝帐岭占山为王,是个不折不扣的悍匪,时人呼之为「梼杌」,莫敢撄其锋芒。
纵使几方势力为了虔州这块肥肉争得头破血流,却竟无人去招惹他。
除了卫寒阅。
他驯服了梼杌,将自己佩剑的名字赐予他,又给他取了个说不上是昵称还是别号的称呼。
这也是卫寒阅何以命他去剿匪的缘由匪王剿匪,自是手到擒来。
他称卫辘轳为猎犬,卫辘轳非但不怒,反倒欢喜得很。
卫辘轳觉得连名带姓唤「卫辘轳」显得生分,便与卫寒阅定了约。
但凡卫寒阅称他「猃猲」,便可以要求他做一件事,他绝无二话。
且不限次数。
自然了,便纵卫寒阅不这般唤他,他也是无有不应的不过是作为一点亲昵暧昧的乐趣,何况卫令君熟谙训犬之道给点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甜头何乐而不为?
卫寒阅目下这样唤,卫辘轳憋闷得要命,却唯有咬牙道:但请吩咐。
勿再劝我出牢狱。
卫辘轳心中窝着火,双目都染了赤红。
卫寒阅转身坐回去道:你脚程快,只须回府替我取衾褥与盥洗物事来,旁的穆隐深自会安排一炷香之内回来,便赏你在此留宿。
卫辘轳又掰断了一根短横栏,默然半晌后方提步向外头去。
不消眨眼工夫又返回,人高马大的男子却似是快被卫寒阅气哭了,红着眼强调道:我并非是为同你困觉才去的。
我晓得,卫寒阅也正色道,猃猲。
这一声不含任何环环相扣的用心,单纯仿若情人间亲密的絮絮低语,卫辘轳的铁石心肠也要被这一声缠得化作绕指柔。
除了顺着卫寒阅,他别无他法。
国公府自有轩车,倒不必卫辘轳一路扛着细软来,只须将箱箧装车,至大理寺前再卸下即可。
卫寒阅府中的一众侍女小厮见卫辘轳如此难免惶恐不安,卫辘轳不便解释,遂只吩咐他们一切如旧,留守府中,切勿自乱阵脚便是。
卫寒阅在一旁抱着拂菻手炉,优哉游哉地望着卫辘轳将那石床上上下下擦得锃光瓦亮,而后打开箱箧铺床,就绪后又掏出几个汤婆子塞进里头。
卫寒阅的寝衣他也带了一身来,甚至还捎了一幅绡帐,将栏杆外的视线阻隔得干干净净即便这一条窄道上唯有另一端住了一位人犯谁都休想窥伺卫寒阅。
卫寒阅更衣睡下,卫辘轳却未与他同床,这牢房四面透风、不见日光又没有地龙,早春二月的凉夜可不是闹着玩的。
外头窸窸窣窣地响了响,卫辘轳掀帐出去,便见穆隐深一手一个炭盆站在外头,盆中搁了未燃的红罗炭。
他冷着脸接过炭盆,心中对穆隐深的埋怨简直不可胜计九五之尊富有四海,却连个人都护不住。
穆隐深忍不住叮嘱道:这炭虽无烟尘,他也闻不得,搁在他腿侧,切勿对着脸。
卫辘轳笑得嘲弄道:用你废话。
他毫不犹豫地回了牢房,将穆隐深关在外头。
要守便守罢,左右今夜给卫寒阅拨炭取暖的是自己,他穆隐深只能在外头眼馋。
卫寒阅窝在软绵绵的云衾内,陷入了一场经年长梦。
远在七年前,距离大阅立国尚且遥遥无期的,大夏乾贞三十年。
【阅崽,醒醒呀喵,阅崽?】
卫寒阅悠悠张开眼,入目便是脱了漆的房梁上盘曲交结的蛛网,彩绘斑斓的藻井褪了色,远方似有夜枭凄厉的嘶叫,更远处反倒又羼杂了丝竹管弦之声,因遥远难辨,便恍若气若游丝之人的呻丨吟。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大致环视一圈,便知目下应是处于一间废弃殿宇之内,地毯、床铺、陈设均蒙了厚厚的尘灰,扃牖都破了洞,阴风呼呼地灌进来,厉鬼哭号一般。
又垂首端详一番自己身上的衣着,平平无奇的墨色窄袖缺胯袍,头顶似是戴了冠,只是殿中并无铜镜。
这个系统并无原身设定,每个世界都是宿主用自己的身体穿越,只是年龄、身份皆由系统按照世界运行规律与逻辑设定,现下卫寒阅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较之上个世界好转许多,那种随时便要一命呜呼的倦怠感消失了,想来应是完成任务后系统能量充沛、泽及宿主的缘故。
小克蹲在他脚边像辆小坦克,卫寒阅以目相询。
【崽啊,咱们现在是在一个叫大夏的国家的冷宫里,你的身份是看守冷宫的小司宫。】
卫寒阅感受了一下,并未缺少什么部位,看来自己这小司宫并非货真价实的,不过是披了件司宫的衣裳罢了。
【那这次是以大夏皇族为目标?】
【不是】
【大夏国祚绵延将近三百年,气数已尽,无法提供能量了,所以咱们得去找新朝的皇族】
卫寒阅:
也罢。
【那传送吧,去找未来的新朝皇帝。】
【好哒。】
偏偏天不遂人愿,卫寒阅正做好准备原地消失时,殿门却猛然被人推开了。
一位步态颤巍巍的老司宫耷拉着眼入内,身后还跟着五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司宫,见了卫寒阅,老司宫浑浊的眼珠里撕开一道微茫到转瞬即逝的精光道:你,随我来,太子殿下召见。
卫寒阅:
思索了一下同时消失在这六人眼前而不惹风波的可能性,卫美人决定暂且去见一见这位大概率是末代储君的「太子」。
小克早在门开之时便机灵地躲到了阴暗的角落处,有毛色遮掩,自然无人察觉。
卫寒阅便在去东宫的路上暗自与它隔空对话。
【小克,我现在多少岁?】
【喵应该是十七岁吧。】
【等会应付完太子,我找个机会咱们就离开这,你随时听我信号。】
【明白!】
卫寒阅抬眼仰望宫阙楼阁仿佛黏连着无垠夜空的金顶,只觉眼前连绵的殿宇似蛰伏的病狮,再也无法带动穷途末路的王朝重整旗鼓。
果真是日薄西山,连权力中枢都弥漫着浓稠的死气。
他无声低下头,巧士冠也随着这一动作微微前倾。说起来他自醒来以后便总觉头顶有些细微的痒意,只是目下无镜可照,他又戴着冠,便只得留待日后。
一行人入了东宫,远远便有懒懒散散、不成音调的乐声传来,以卫寒阅之音律造诣,也只能勉强辨别出这奏的乃是《玉树后庭花》,本便是濮上之音,因乐师们的散漫态度与生疏技艺便显得愈发不像样子,听来几乎是对心灵的摧残。
那太子殿下能忍受这样荒诞的演奏,要么是心性坚忍异常,要么便是其人比这乐曲更荒唐。
门一开便是浓郁呛人的酒气,珍品九霞觞应是被人牛饮一般泼入喉间,才将空气都熏得这样烈性。
如卫寒阅这般一杯倒的,简直要在这样刺鼻的酒气中醉去。
毋怪乐师们不上心,想来即便是卫寒阅此时替了某位乐师的位置,那酩酊大醉的太子也难以分辨了。
年轻的大夏太子魏风飏倚在罗汉榻上,大夏皇族本是西北猃狁入主中原,故而他亦生得高鼻深目,颇有异域胡相。
老司宫将人带到便蹒跚着退了下去,魏风飏掀起一双醉醺醺的饧眼扫了扫这六位小司宫,而后一指地上一字排开的六把剑道:开始罢。
卫寒阅尚且一头雾水,身侧小司宫已然拾起剑向他刺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非典型死囚(3)【倒v开始】
你?
幸而卫寒阅虽非武学高手, 拿捏这毫无功底的小司宫仍是如探囊取物的,他一面假作不会武一般提剑左支右绌地防御,一面留意观察其余四人。
魏风飏的目的并不难猜,无非是些草菅人命的怪癖, 看着这几个小司宫为了活命而相互屠戮罢了。
也毋怪那老司宫去冷宫凑人, 想来宫中的小司宫们要么死在这样的被迫械斗中, 要么无比幸运地逃出宫去了。
未几,那四名司宫身上多多少少都负了伤,卫寒阅这厢二人倒格外太平,瞧着有来有往, 却一滴血也不见。
魏风飏原本已腻烦了这样的把戏,想寻些新乐子, 便只是心不在焉地瞧着,手中黑釉酱斑盏晃啊晃, 而后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放缓,
停,他将酒盏随意一抛, 在清脆的碎裂声后指了指卫寒阅道,你留下, 其余人下去, 曲子也不必再奏了。
那五名小司宫劫后余生,纷纷于电光石火间退出内殿, 教坊司诸人亦紧随其后, 徒留卫寒阅与这混世魔王面面相觑。
魏风飏又斟了一盏道:上前来给孤瞧瞧。
卫寒阅将剑一掷, 不动声色地走近他。
魏风飏一饮而尽道:学过功夫?
他既已看破, 卫寒阅亦坦然:略通一二。
二人一坐一立, 卫寒阅没规没矩地这样俯视他, 魏风飏也不恼,只拿醉眼端详眼前人。
生得不错,往后便留在东宫当差罢你叫什么?
小屉子。
对于魏风飏抛出的这根携着殊荣的橄榄枝,卫寒阅只当绊脚石。
他想不通对方何以不眠不休不食,唯将烈酒当水灌,使得他也唯有一旁陪侍,始终寻不到遁逃的良机。
小屉子,魏风飏瞧着分明烂醉如泥,口齿却难得清晰道,孤赏你酒喝,你要是不要?
卫寒阅只垂眸道:贪杯误事,当差不便。
他从不自称「奴才」,也不躬身屈膝,亏得魏风飏也是个放浪形骸的,否则必不能善了。
魏风飏饶有兴致地扫了他两眼道:那巧士冠戴着累赘死了,孤准你摘下。
卫寒阅亦觉得那冠帽压得他颈项乏得很,便从善如流地松了系带脱了巧士冠,而后便见到魏风飏瞳仁一缩,仿若被踩了尾巴似地迅速别过眼去。
卫寒阅:?
魏风飏耳根涨红,不自在地干咳一声道:你想离宫。
并非疑问语气,也不等卫寒阅回话,他便兀自喃喃道:宫禁松懈,这些狗奴才都散得七七八八了,孤从不强留,不过孤今次倒想试试
卫寒阅想将酒盏扣他脑袋上。
魏风飏陡然起身,一把钳住卫寒阅手腕道:走,随孤跑马去!
卫寒阅:?
且不说外头更深露重这劳什子太子是醉驾!
卫寒阅原以为他说的跑马是在宫中兜两圈便罢,却未料二人一骑竟直接驰出皇城,直奔城郊凤管山去了。
被魏风飏双臂搂在身前,卫寒阅便察觉这疯子瞧着荒淫无度,手臂与腰腹却精瘦紧实如铜铸,控着缰绳的手凝定有力,并不似料想中那般被酒肉掏虚了身子。
骏马停驻于一处峭壁前,魏风飏翻身下马,又跟抱小孩似地将卫寒阅逮下来。
他在飒飒西风里灵活地飞上崖边唯一一棵枫树,摘了片枫叶边撕着玩儿边道:孤要在树上赏风赏月,你便在下面候着罢。
卫寒阅也不与他争辩,只仰首凝睇天际那一弯毛茸茸的孤月。
初三,距离满月尚有十数日,不甚适宜赏月。
只是美少年合袂立于山间,衣带当风,两靥间似有清愁,实在胜却世间无数皎月清圆的良夜。
他尚未长成,五官仍蕴着几分青涩稚嫩,却已是如诗眉目倾国色。
卫寒阅看似神游天外,实则默默唤了小克。
【考验你能力的时候到了,小克。】
【喵喵喵?崽你又要玩什么千钧一发的挑战啊!】
卫寒阅偏头望向魏风飏道:殿下,我想要那朵花。
魏风飏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一朵藕荷色小野花正在崖壁间顽强生长,形态瞧着无甚稀罕,并不堪与卫寒阅之貌相配。
他自然不动,一面撕枫叶一面笑道:你倒使唤起孤来了,好大的胆量。
卫寒阅好似并不在意他这样吊儿郎当的态度,仍轻柔而坚定道:我想要那朵花,殿下。
魏风飏折叶脉的手掌顿了顿,又继续,可不过斯须他便撂开这片被他剥皮抽筋的残叶,从树上跳了下来。
卫寒阅立在树南,那花却在树北,魏风飏几步上前握住花茎时,灵敏的双耳蓦地捕捉到碎石松动的轻响。
他霍然回首。
原本离崖边尚有一尺之距的卫寒阅,不知何时已半踩边缘摇摇欲坠,见魏风飏目光射来,少年唇边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竟神似那穹中新月。
魏风飏那面具一般的淡笑第一次龟裂,他眉头紧锁向卫寒阅飞身而来,却只能目睹软韧的发梢掠过掌心。
崖下浸在暗夜中的深渊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吞没了小小的少年。
魏风飏仍跪在崖边张着手,天地间却再捕捉不到卫寒阅的身影。
百丈悬崖,又是夤夜,便纵魏风飏目力通天也难见崖底情形,自然不晓得,在卫寒阅脊背与深潭水面接触的前一刻,整个人便猝然不见了踪影。
如同一缕青烟般不留痕迹,甚至未曾惊起半丝涟漪。
团州。
飞速下落瞬间停止,卫寒阅头脑有一瞬的空白,缓了几息方徐徐睁眼。
入目便是一双难掩愕然的墨眸。
卫寒阅:
【小克。】
小狸奴无比心虚地喵了一声。
【你把我传送到未来皇帝的腿上了?】
【喵阅崽都怪、都怪这死小子站的地方不对!】
卫寒阅同对方尴尬地僵持了片刻,终是迟钝地眨眨眼,从他怀中翻身下来,居高临下地打量对方。
【怎么看着年纪不大?】
【他现在才十五岁呢,名叫穆隐深,父母因旱灾和饥荒都去世了,他原本在镖局送镖,可是前些日子县太爷要强占他家土地,他不答应,就和几个衙役打了起来,偏偏那几个酒囊饭袋打不过他,又回去搬了救兵,这下几百个人围殴他一个,腿断了不说,差点命都丢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