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32)
谢霖不会御剑,但跑到半路想起,昨夜回到客栈时因为进屋不方便将贴贴收回了镯子里,这会儿果断放了出来,自己骑上去:追!
嗷呜
寿崇州里,只要不打扰民众,无论御剑还是驭兽均不受限制。谢霖一路跑到了一处无人院落前,从贴贴背上下来。
贴贴到处嗅嗅。谢霖没管它,径自走到院中央。
出来。谢霖说,我能感觉到你在哪儿。无人应答。
我画的追踪符还在你身上,你躲不掉的。他突然转了个身,视线落在角落残破的木柱上。
呃木柱后缓缓现出一道人影,杨啸看着比前一天更狼狈,双目猩红: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我昨天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偷东西。谢霖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今天又被我撞见,难道我要当没看见?
我活不下去了!要饿死了!杨啸激动地咆哮,瘦弱的身体躲在木柱后颤抖着,我一定要去西州!我要救容娘!
也没不让你救啊。
谢霖笑笑,招手让贴贴靠近,揉揉它的脑袋,边说:我看过史料,汝阳谷在五百年前的南沼大战中被夷为平地,我假设你没说谎
杨啸骤然看了过来:你昨天明明说
看过史料的只有我,干嘛给同伴造成恐慌?谢霖说,我看你只有炼气七重天的实力,我也差不多,真动起手来对你我都没好处。我看你不如坐下来跟我好好聊一聊,指不定我能给你指条明路?
什么明路?
不用饿肚子的明路?谢霖说,反正肯定比你偷东西强吧。
修仙界有「相由心生」的说法,这杨啸五官端正,眉间有沉郁之色,看着像个被生活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正人君子。
这世道凡人寿短,炼气期的寿元其实和凡人差不多,大概也就七十年左右,若杨啸真是炼气期,则他不可能是汝阳谷人。
谢霖心里有几种猜测,不知哪种是对的,抓耳挠腮,非常好奇。
而且他猜的没错,听完这番话,杨啸果然冷静了些。谢霖适时补充:昨天我朋友拿给你的几块肉干是我做的,我可以再给你几块,还能教你怎么做。
肉!!
别说杨啸本不是暴徒,就算他是,这会儿都要破防了。
天知道除了昨天那几块肉干,他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杨啸颓丧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哪句话是假的?谢霖真的快好奇死了。
都是真的。
生在汝阳谷,要去西州,被贼抢劫
想到某种可能,谢霖眨了下眼。
我不想做坏事的,但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工作,时间也耽误不起。杨啸说,这里是东原吧?若步行,我需要一刻不停地赶往西州。那可能是今年唯一会开放的大秘境了,我必须要按时赶到容娘的病拖不起了。今天本来打算偷到灵石之后,准备些吃食,然后就离开此处的。
我其实不明白,谢霖想了想说,你怎么能确定那个秘境里会有你需要的药草?若是没有,你不就白跑了这一趟?
我反复掐打听过,那处秘境的主人至少是个化神境。根据种种天地异象和掐算结果来看,以春风居士的洞府可能性为最大。杨啸说,春风居士曾是名誉天下的医修,洞府内药草众多,若是那里也没有,我就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
杨啸说得挺诚恳,还给谢霖稍稍讲述了一段当年他和容娘相恋的故事。
对于爱情故事,谢霖无甚特别的感触,但有了淼淼的事在前,他觉得能对道侣或者说妻子不离不弃的男人本性坏不到哪里去。
遇事不决问直觉。
他做了个决定。
我听完了,你跟我来。
谢霖说罢转身,杨啸愣住:去、去哪儿?
教你做肉干。谢霖说,你不是想学么?
谢霖说教就是真的教,教得非常彻底。
他带杨啸来到城外低阶妖兽出没处,教他如何布置捕猎用的陷阱,几经折腾之后,两人带了一只噬金鼠回去。
这小东西其实不算好吃,不过只教小半天就能猎到活物,杨啸的天分还不错。
谢霖教杨啸剥皮去内脏,洗净之后里外抹盐,挂起来风干;若是赶时间,还可以用火烘的方式弄干。
杨啸终于发现这人对他没有恶心,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手中的活就做得更快了。他动手能力很强,若不是身上灵气波动不足,其实并不像个炼气期的弟子。
也不好说,谁知道他是不是炼气期?
谢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规整的衣领下方,压着的是掌门给他的保命命牌,以及陈可进做的「防煞气护身符」。
风干肉干需要时间,谢霖讲了一遍之后,主要还是让杨啸做火烘的那种。一只噬金鼠身上能剥下来的肉不算多,在天黑之前,杨啸终于将所有肉干都做完了。
多谢你,谢小兄弟!他激动地站起来,如此一来,在路上我也能弄到东西吃了,不至于
你要不要考虑跟着我?我其实缺人打工,包吃包住,唔还包送行。谢霖突然打断了他,我们可能也要去西州,反正不管我们去不去,至少能把你带到中土,总比你步行快。
杨啸:?!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下天。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天上还带掉馅饼的?!
打什么工?他有些狐疑,有些激动又有几分小心,很多活我都做不来
缺个剁馅的。谢霖盯着他依稀还剩些肌肉轮廓的胳膊看。
作者有话说:
朱成碧:我不跟剑修谈恋爱。
谢霖:我不跟剑修谈恋爱。
急死谁了我不说。
第35章
谢霖计划用那三头野豕做些卤味和包子卖, 因为容易开张,而且走到哪儿就能卖到哪儿,甚至因为有镯子, 他不用考虑食材保鲜的问题, 变相节约了不少成本, 生意做得还算顺利。
等跟着尤瑜一路行至琼州以后,谢霖已经将三头野豕卖完了,还掉尤溪出的那部分启动资金后,自己还攒下了不少下品灵石。
杨啸这个人的确很好用,力气大,切肉切得也很准确, 刀法干净利落。
在尤溪第三次问起谢霖收留对方的原因时, 谢霖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发现。
他很瘦, 但身上的肌肉形状还没散, 像是长期锻炼,但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挨饿导致的。
力气有,学东西很快, 见到什么新鲜的东西也不太惊讶, 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说他当初说的话都是真的
谢霖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后一笑:我们假设它是真的。
嗯?三人不明白,有什么问题吗?
有。谢霖铺开一张纸, 边写边讲,汝阳谷早已不存在于世间,若他真是汝阳谷出身, 今年少说也有五百岁。元婴期修士寿数五百, 他至少得是个化神境的修士。
三人吃惊地长大嘴。
从南沼来, 要往西州处,人却出现在东原;半路还被抢了盘缠意思是他修为不高,不识路,又或者因为某种原因,只能将修为压在极低的境界,而且传送错了地方。谢霖在纸上画了个符文,高阶的法术中有传送符传送阵,高阶修士也能短距离地瞬间移动,相当于一个空间法术。如果这样理解,他出现在东原这件事反而能跟化神境修士对上。境界高,却不能随意打工,修仙界的许多事都不会做,还需要闯秘境给道侣寻找草药
所以我更倾向于,他是一个
谢霖停笔,抬眼,视线扫过三人,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魔修。
呃!!
魔修??
这个消息,比尤瑜不自量力要去西州独闯秘境还要惊人。尤溪吓得跳了起来:霖哥,你知道他是魔修还收留他不是,怎么看出来的?没证据就怀疑人家是魔修是不是不太好?
这几年煞气肆虐,凡间人心惶惶,「魔修」这两个字在频繁被提起的同时,也成为了一个禁忌。
谢霖看他一眼,不太赞同地说:你小点声。
卢瑞顺手就捂住了尤溪的嘴。
谢霖:说实话,你们也跟杨啸相处几天了,除了一开始偷东西以外,还发现他做过什么坏事吗?
朱成碧本就跟杨啸接触不多,没发表意见;另外两人想了想,迟疑着摇了摇头。
杨啸每日勤勤恳恳地完成谢霖给的切肉任务,做完事情以后并不出门乱逛,安安静静地蹲在他们留宿的客栈当一株不会出声的蘑菇。
好像只要有吃,有住,能一路往西州去,他就能安心地把日子过下去。
一来,魔修是我的猜测;二来,就算他真是魔修,魔修有多丧心病狂,咱们听到的也只是外界的传言。谢霖说,至少在这个人做出坏事以前,我还是倾向于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这个叫呃,「无罪推定」。我跟你们说这些,是希望你们能帮着注意看着他点,如果他没问题,咱们就当顺手做好事;若是有问题,有咱们盯着他,也能在出问题的第一时间上报给师叔祖唔,小师叔。小师叔厉害,又在寻找修复魔渊封印的方法,咱们有他当后盾,肯定比放一个魔修横行世间来得安全,对吧?
是这个理。三人点点头。
尽管他们中谁也没有直接联系云念尘的办法,但谁也没多想。
谢霖是觉得大不了传信给言平然,身为一派掌门,他肯定有联系到云念尘的方法;另外三人则是出于的师叔祖的盲目崇拜。
师叔祖滤镜在天星仙门是很强大的,潜意识里他们甚至觉得,哪怕他们不传信过去,凭云念尘强大的神识。
若是杨啸真的做出什么危害他们人身安全乃至于危害整个世间的事,云念尘定有办法得知。
朱成碧想了想问:那他去西州,真是为了草药么?
我看他说得挺真情实感的,姑且当真的看待。谢霖说,不过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都各自注意吧。
成。
几人达成协定,决定对杨啸展开不动声色的轮班盯梢。
说起来,谢霖对魔修的「平常心」,属实不平常。
他会这样还是因为那段从仙灵幻境里得到的记忆。这些年,每回深夜入梦,他总能听见记忆的主人和他师父的对话,两人的聊天内容天南海北,没有限制,思维也比较惊世骇俗,从闻所未闻的修炼诀窍到对修仙界各种事物的看法,谢霖全都旁听了一遍,收获颇丰。
那二人偶尔也会提到「魔修」,师父像世间所有人一样,认为魔修属于「异端」,该被封印到魔渊之下,徒弟却不这么认为。
师父并不阻止徒弟这样想,他对记忆的主人说,「你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何等开明的师父。
耳濡目染下,谢霖就不那么厌恶魔修了,但他知道世人的看法,并不想做个太奇葩的人。
于是去藏书阁的时候,花了些心思寻找史料,大多数都跟外界撰写的一般无二,看着很是割裂。
但,经历过现代教育的人都知道,史料只能反映一部分的历史,它并非全部,有时甚至不是真相。
谢霖把自己的疑惑放在了心里。
进入琼州,几人找到先走一步的那几位师兄弟会合。
相互介绍时,谢霖他们只说杨啸是「路上遇见的散修朋友」,目的地相同,这才同路。
其他人没有怀疑,但谢霖留神发现,杨啸在听见他们的说辞后,似乎有几分怔忡。
这几位师兄弟住的客栈比较平价,离尤瑜住的那家不算远,想到追踪符还贴在尤瑜身上,谢霖他们就没花高价跟踪,选择跟其他师兄弟一块儿住。
各人单独一间,杨啸和谢霖同住;夜里他二人准备吃食,上午谢霖会带做好的食物出去摆摊赚钱,其他人有出去玩的,有给谢霖打下手见世面的,还有陪尤溪去盯梢他哥的尤瑜成日流连在城中茶肆听人讲故事,连带着去盯梢的人也跟着听了一肚子的书,日子倒也不无聊。
谢霖也跟着去过,因为见屋里那棵「蘑菇」在听见「说书」时难得有了点反应,便把他也带上了。
一桌六人选了个尤瑜注意不到的角落坐下。
好巧不巧,这天茶肆说书的内容是魔界。
你们道那魔修为何邪恶?同是修士,除了修炼功法不同,还有其他不对么?还真说到了点子上,恰恰就是那功法不对!
我辈修士,夺天地灵气充盈己身,修的是一条与天争锋的路子;可那些魔修呢?他们夺的是人、是兽的修为,修的是他人血肉铺就的魔道!
且说那五百多年前,西州有一大户人家。家中祖辈经商,也曾出过修士,生活富足。那当家的一表人才,夫人娇美,生下的儿子,乃是远近闻名的奇才。据说他三岁出口成章,七岁便已检测出灵根,眼看着是要一路修成当世大能的
可那一日,一名魔修路过了他们镇上
说书人激昂的嗓音压了下来,真叫在场诸人感受到了不一般的紧张。三人相互对视,视线不经意地瞥过杨啸脸上,又看向谢霖。
谢霖在看杨啸,而杨啸沉迷听书,似乎半点没注意周遭的动静。
罄竹难书!罄竹难书!那一户人家上下五十多口人,全成了那魔修用来增长修为的养料,据说庄子上血流成河,门口石阶上的血迹七八年了都洗不干净
杨啸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掌,看起来很紧张。
坐在他身边的尤溪他们更紧张,生怕对方受了刺激,一时脑热做出点什么,只盼这个故事早点讲完。
谢霖突然笑道:若那魔修真那么丧心病狂,为什么只屠一家人?照说书人说的,镇子上分明修士不少。
故事呗。一同门道。
是啊,故事而已。谢霖抬了抬下巴,提醒道,尤瑜往侧门出去了。
啊。尤溪站起来,蹑手蹑脚地从人群缝隙中往外钻,我追过去看看。
卢瑞和朱成碧跟着起身,谢霖拉了下杨啸:走了。
尤瑜跟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人离开了茶肆,就几人盯梢所见,尤瑜已经观察这个人好几天了。
他出茶肆后,找了个机会跟那人聊了几句,似乎谈妥了什么,随后才一脸高兴地告辞。
谢霖挑了挑眉:那不是纺织铺的东家么?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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