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浪子路人甲(19)
十方呼喊,句句无应答。
沉默片刻,一直平静的林媚眼框却倏地红了。
金钱贯穿了她的一生,可她依然感觉到无力,无力改变,更无力反驳,她一生所追求的却从来都是金钱给不了她的东西,在经过蹉跎之后她才恍然明白,过去那么多年她所做的其实没有任何人记得。
在经历面前,连委屈两个字好像都表达不出来任何有用的东西。
蛾子还在绕着灯管飞,屋里响起卡擦一声,烟雾被缓缓吐出,更像是一股浊气。
睡觉吧,裴乐说,
林媚嗯了一声,思维有些涣散,轻松中总是带着些许茫然,舒服了,内心深处却总是不太平静的。
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压力突然消散了,林媚的感受着自己的心脏在以一种非常诡异的规律快速跳动,很乱,很激动。
我没被子,林媚说,你们还有多余的被子吗?
没有,裴乐说,你找黎子冬,让他给你送。
我找他干什么?林媚问。
因为只有他会给你被子。裴乐回答说。
他为什么会给我被子?林媚勤学苦问,势必要在今天和裴乐说上十句话。
他喜欢你。裴乐说完站起来往卧室里走。
裴乐走了两步又停下了,站了一会儿又问出一句,你喜欢我哥吗?
啊?
别对他有心思,裴乐说完就走了。
哦。林媚眨眨眼半晌才应了一声,她盯着裴乐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林媚有没有给冬子打电话裴乐不知道,他也没问,因为就在第二天,裴乐整个人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整个人不是发呆就是在发呆的路上,就连收钱都有些心不在焉。
程易上班去了,冬子过来陪林媚玩儿。
两个人的台球技术半斤八两,冬子跟程易认识那么久都没在程易身上学到点儿技术这点儿着实让林媚刮目相看。
手笨就算了,嘴也笨。
发短信还能说出几句关心的话,一见到真人就跟看破红尘出家了似的,眼睛都不敢往林媚身上看。
裴乐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小路上瞎逛。
他心里很乱,跟蜈蚣爬似的。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片树林前,这片树林很偏僻,一般很少有人来,周围是一大片光秃秃的农田。
裴乐站在路边盯着树林看,树都是粗壮的生物,在这里已经扎根了很久,枝叶庞大茂盛,遮天蔽日,里面一片阴凉。
盯着看了一会儿树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唤回了裴乐的思绪,他皱皱眉还没来得及多想细风中又传来了好几声细弱、婉转,类似于人类在某种情况下发出的细碎shenyin声。
裴乐身体一僵,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又无比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里。
那是一个很让人难以启齿的梦,梦里出现的声音在这一刻和树林里传来的声音发生了诡异的重合。
裴乐僵直地站在那里,想转身离开,脑子里却有一种声音促使他向树林深处走去。
枯枝落叶再经过冬季之后软绵绵的趴在地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一颗非常粗壮的树后面。
树的另一面有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男人。
初春之际,他们衣着清凉,在荒郊野外非常暧昧地紧紧相拥,裴乐瞠目结舌地瞪着眼睛盯着他们,连呼吸声都刻意压制着。
声音一声一声的传进裴乐脑子里,哼哼唧唧,听起来十分痛苦又十分愉悦。
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敲击着裴乐的神经,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而对方似乎是已经进入了状态,目不斜视,两个人全在一种非常自我的精神状态中。
等到哼唧声消失两个人开始说话裴乐才猛地惊醒过来,裴乐轻轻把目光挪了回来,落到了树上,树后面的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后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远,似乎是离开了,
裴乐悄悄看了看,见没人了那根紧绷着的神经才忽地松懈下来,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周围好像什么都不见了,整片树林变成了一片荒地,那么大的地方,只有他静静地数着自己如雷的心跳。
过了很久裴乐才从一片混乱到空白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站起来,整个人像失了神一样跌跌撞撞的出了树林。
天色已经暗了,裴乐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边的太阳,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或许是因为林媚的话题太过沉重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的脑子里总会不断的出现他母亲临死前的死状,然后就会有一双修长有力的双手温柔地轻缓地把他从那一片血色中带出来。
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和那双手的主人越靠越近,呼吸之间都隐含着无数暧昧,双手指腹上的厚茧落在光滑细腻的皮肤上,在裴乐心里撩起来了一团火,让他整个人都随之战栗起来。
那双手的主人是个男人。
而且还是个他非常熟悉的男人。
气味,感觉,思维,或者是裴乐脑子里一直认为却还没有发现的事实都在告诉他,那个人就是程易。
第45章 啊~
裴乐是个怂玩意儿,在路边站到了天黑想到那个梦依然面红耳赤头皮发麻,半天没挪动的脚步似乎是带有一种今天就不回去了的想法。
那个梦的实用价值其实相当短,论起来其实还没有他妈妈的命长,梦的开始不断重复裴妈妈的死状,像是一部惊悚片,一入梦就让人悚然一惊,叫妈都没用,因为妈已经没了,在裴妈妈死了不知道多少次后那双手出现了,干燥温暖的气息冲散了死亡所带来的黏腻感,这个时候人性的光辉彻底打败了死亡的黑暗,裴乐也对这双手产生了一种非常浓厚的感激和依赖。
如果到这里结束,裴乐也会认为带他走的那双手就是程易并且会一直把这个梦藏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裴乐的认知,也超过了亲情的范畴,纯洁的兄弟情因为一个不知道是噩梦还是美梦但却非常光怪陆离的梦而有了一团小小的黑影。
裴乐吹了半天冷风才堪堪冷静下来,四周已经一片黑暗,他心里一惊赶紧抬起脚步往家里赶去。
梦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他经常做梦,一般都是噩梦,裴乐都习惯了每天晚上在梦里碰见各种各样的鬼,他被鬼杀死,被车撞死,甚至被他妈掐死,可现在他还是活的好好儿的,这就说明梦就是梦,梦和现实之间没有相通的地方。
可一路冷风,怎么吹都没让裴乐冷静下来。
他正常吗?
他为什么会梦到程易?
为什么在梦里他们会做那样的事?
他内心深处对程易是不是存在着什么令人惶恐不安的心思?
在他们这儿所有人的认知里,这种心思显然是不正常的。
但是刚才在树林里的两个人裴乐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两个男人,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他们在干什么?
裴乐猛地停下,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家门口,遥遥望去,程易一如往常地蹲在门口,嘴里叼着一根烟,似乎是在发呆,又似乎是在等他。
裴乐盯着程易看了一会儿,程易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会是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个样子,没看见程易还好,只要一看见,裴乐就不由得把程易和梦联系起来,再想到刚才在树林里看到的那一幕他咬着牙,这些东西对程易,无一不是亵渎。
你去哪儿了?程易感觉裴乐有些不对劲,走过来一看裴乐满脸通红,呼吸的节奏也有些乱。
裴乐,你怎么了?程易一惊,抬手摸了一把裴乐的额头,烫的他感觉能煎鸡蛋了。
温热真实的触感让裴乐心里一跳,原本已经平缓一点儿的心绪又乱了起来,慌乱之中他猛地回头,一片黑暗之中他的视线仿佛又落在了那片树林里。
顷刻间,裴乐的灵魂好像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漂浮在了空气中,他看着自己红到诡异的脸忍不住深深的、自责地唾弃自己的内心思想。
叛逆的、无知的、又令人恶心的梦填满了裴乐的脑子。
世界都好像迷茫了起来。
裴乐程易一脸困惑,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裴乐转身快速往屋里跑,没在给程易说话的机会。
他心里太乱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易。
裴乐非常懦弱的选择了逃避,一丝一缕的惶恐和不安无孔不入,他用这只是一个梦来安慰自己,效果却极其微小。
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想了。
不能再想了,什么树林,什么梦,到现在都应该停止,他和程易依然是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人,这些东西应该封存起来,永远都不能让程易知道。
裴乐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所有血液在短暂的凝固过后开始沸腾,心脏和脑子逐步统一,身心一片空白。
他惶恐于昨天晚上那个梦,不明白到底是先有的程易还是先有的梦,更惊异于第一眼看到树林里那两个人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人居然是程易,裴乐心如擂鼓,更是惴惴不安。
你不正常,裴乐对自己说,你还想带上你哥,你太肮脏了裴乐,而且恶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自我唾弃中裴乐逐渐冷静了下来,滚烫的额头随着心情的慢慢平复也退了热度。
程易松了口气。
裴乐也暂且松了口气。
这只是一种经历,和以往的一样,都会过去的。
只要过一段时间,这个梦,那片树林就能被压在心底永远不为人知。
可事实往往不尽人意,裴乐第一次高估了自己。
第一天安然无恙,两个人相处并没有什么改变,也没有什么端倪,
飞火流云间,梦归于暗处,一天依然是平淡的一天。
裴乐木着一张脸暗自庆幸没出什么大事。
第二天依然如此,裴乐如同前一天一样,刻意地不去关注程易,脑子里无时无刻的在告诉自己,哥就是哥,这是你哥,你不能有什么别的想法,你不能,更不配。
这种非常清晰的,明亮的略带着一种欺骗的想法让裴乐感觉这事儿能过去,肯定能。
他有效的行为能有效的阻止他无效的想法。
好几天了,他再也没做过那种梦,他看向程易的目光开始变得坦然。
裴乐甚至产生了一种那片树林那个梦都是恍然之间的人生错觉。
但,如果逃避有用,那这个方法裴乐已经用过了。
当程易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内裤冲进屋里拿衣服的时候裴乐仅仅是一撇,前几天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的谎言理由,在这一瞬间,分崩离析的厉害。
裴乐呆坐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程易的衣服,是换下来的旧衣服,应该是程易去厕所洗澡的时候顺手脱下来放到了床上去厕所的时候忘记拿衣服了,所以刚才才会只穿着一条内裤就跑了回来。
黝黑结实的肉体在灯光下发着不一样的光,一眼,裴乐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梦里。
没错,那个梦里就是程易,裴乐很清楚,他非常清楚在战栗之后他嘴里轻轻溢出来的那一声哥。
但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从没有认为过他对程易会产生这种心思。
令人头皮发麻,裴乐呆滞地拿起了程易的衣服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
沉溺于某种事情之中的真相咔地一下蹦进了裴乐的脑子。
在工地待了一天的衣服味道能有多好?
汗味儿,灰尘味儿,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刺鼻的味道。
下一秒裴乐觉得自己疯了,他拿着衣服像个变态一样把脸埋了进去。
第46章 同上
他们这里有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那个人姓杨,叫杨志飞,别名杨二。
来打台球的人经常说起这个人,这事儿算不上人尽皆知,但大家多少都能心知肚明。
因为程易不爱听这些,所以在台球室里他们只要讨论到这个话题程易都会淡淡的说一句,别说了。
大多数人对于杨二的认知都可以归于两个字变态,阔写一下就是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哦,杨二就是那天树林里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
裴乐呆滞了许久,开门声传来时裴乐身体一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衣服扔到了一旁,整个人如遭雷击,从内到外麻了个通透。
他刚才在干什么?
裴乐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阴晴不定,一瞬间他脑子里略过了无数个文字,这些字成片成片的铺在他眼前,完了,裴乐反应过来那么多字其实都是完了。
玩儿大了。
他听到了程易的脚步声,咚咚咚每一声都能准确无误的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裴乐不敢抬头,从7岁到现在,他第一次感觉程易在这间屋里无比多余,哦不,是他无比多余。
遗憾的是他们小学并没有生物这一门课程,在长时间累积的感情在到了突然一下爆发就是顶点的时候裴乐只能用变态恶心这一类的词句来形容他所有的思想。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欲望本身是无数种情感在各种社会事实扭曲下的所催生出来的产物。
连冬子看到林媚就能哑火的人都知道告白应该说我喜欢你而不是我对你有欲望。
这个词好像从嘴里说出来就带着一股肮脏不堪的阴暗思想,令人避之不及。
裴乐把自己蒙进了被子,蒙了一头汗,连呼吸都带着一股潮湿。
他能感受到,程易还没睡着。
因为程易翻身的频率大于从前,隔一会儿翻一次,程易每翻一次身裴乐心里就咯噔一下,咯噔了好几下裴乐都感觉自己的寿命快余额不足了。
太吓人了,心里有鬼简直太吓人了。
呼吸不太顺畅,裴乐心里狠狠唾弃自己的同时心已经蹦哒到嗓子眼儿了。
程易为什么还没睡着?
为什么翻来覆去?
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
他害怕的是,如果露出一点儿端倪,他会不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程易会不会觉得他恶心,觉得他也是别人嘴里的变态,他遗憾又自责的是,这件事情,他没有好的应对方法,当他神经紧绷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那点儿小心思好像呼吸间都能暴露出来,因此,他无比害怕,害怕到连呼吸声都刻意放平缓了许多。
这种情况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什么东西打破了宁静而理性的外表,展现在裴乐眼前的是被欲望冲击而产生的漩涡,深不见底,漆黑一片。
所有人都认为杨二不正常,裴乐也这么认为。
比起他们两个,杨二在这里更像是个令人讨厌的外来生物,令人讨厌很让人费解的一个词,裴乐现在想起来其实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讨厌杨二什么,只是喜欢男人这一点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是一种无限的未知领域。
除了杨二,他没见过别的喜欢男人的人。
因为太过稀少所以令人讨厌,因为他们打破了人们的传统认知所以是变态。
仅仅是因为杨二喜欢男人。
想到这里裴乐脑子里冷不丁地闪过一个词,喜欢,这个词以一种极其迅速地方式扭转了一下裴乐的想法。
像个开关似的,一扭,一发不可收拾,裴乐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想法突然就有了归宿。
哦对,没错,他也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那并不是单纯到令人恶心的欲望,他和欲望中间有一种情感作为催化剂和调和剂,在沉思之前,裴乐被欲望两个字冲昏了头脑,压根儿没心思想关注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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