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浪子路人甲(8)
每个人不管别的方面成长或是不成长,但年龄总归会是越来越大,时间不会等人,再比如几年前的那个大脑袋现在低着头站在程易面前的时候已经跟黑东西三个字看不出任何关系了。
哥,对不起。裴乐弱弱道。
没事儿,程易依然穿的单薄,他伸手在裴乐头上揉了一把,裴乐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头皮上传来的那种微凉触感。
和程易不一样,裴乐发质偏硬,头发长了也倒不下去,竖起来就跟个海胆一样,所以裴乐的发型不是光头就是寸头。
哥,天冷了,裴乐伸手摸了摸程易的手,多穿点儿吧。
裴乐对玩乐没什么兴趣,程易这台球室也太破了,除了一群固定的人来戳两下台球会给钱,其他的二愣子二大爷三孙子都会装大爷似的对裴乐他易哥的装修评头论足,那架势就跟他们是专家似的。
裴乐很不喜欢他们,装的跟程易关系多好一样,但事实上却是几块钱的费用都不愿意给。
对此程易倒是觉得没什么,这破台球室只能算个落脚地,要真想靠它当官发财程易觉得冲着它头嗑烂了都不会有什么效果。
一个休息日过后,程易依然是忙碌的,他不断的辗转在各个工地之间,用劳动力撑起了裴乐的一片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程易的工资从一天七十变成了一天一百,每当裴乐看着程易满身劳累灰头土脸回家的时候,他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二十二岁的程易身高已经停止了生长,但身材似乎和以前依然没什么变化,瘦弱纤细,在长年累月的砖瓦之下,隐藏着的是裴乐一颗心疼不已的心。
生活和心疼都是漫长且无止境的,在悠久的心疼历史中裴乐突然就明白了读书的意义。
教室里的那一群小冬瓜矮的变高了,流鼻涕的知道自己带纸巾擦了,羊角辫也抛弃了辣条投入到了碎碎冰的怀抱里,而裴乐也变得更加高冷了。
唯一不变的大概是裴乐依然坐在教室后方靠窗户的那个角落里。
读书有什么好的?
两年前的裴乐尚且不明白读书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时过境迁,恍然若梦,裴乐今天也想问读书有什么好的。
他知道了,他想把时间两极化,让程易的时间过的慢一点儿,让他的时间过的快一点儿。
在他长大成人完成学业能独自撑起两个人生活的时候,他希望程易能重新变成那个没有疲累,没有生活压力的少年。
穷苦之人,一生穷苦。
裴乐多么急切的想改善程易的生活,他费尽心思的把所有有营养的东西都搬到了桌子上,程易给他的零用钱他一分钱都没有动过,在攒到一定程度时,这些钱会变成一条鱼,或者一只鸡出现在程易面前。
或许是因为太过心疼程易,或许是受年龄思维的限制,裴乐从来没有想过,程易一个月近三千块钱工资为什么到头来总是入不敷出,
他单纯且偏执的认为,程易把一大部分钱都花在了他身上,为的就是让他能出人头地在某一年的伊始之中能听着春晚主持人的倒计时他们能一起迎接春天的到来。
生活诸多磨难,裴乐能做的就是和磨难一起齐头并进,然后超越它,击垮它。
裴乐确实是成熟了,他自由且快乐的期盼着某种还没到来却总会到来的东西,在知识的海洋里那种东西显得尤为明显,裴乐有足够的魄力也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能够追上他。
一年级的大哥变成了三年级的大哥,低调努力,简直是一大堆小冬瓜的楷模。
可当一个人足够低调的时候,总有一群不长眼的东西会觉得低调是最牛逼的炫耀。
裴乐放学后,依然跟着赵日天一道,这种生活已经持续了两年,小赵也已经从四年级到了六年级。
身高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成绩也依然烂的一匹,在各种小零食多如牛毛的时候小赵的最爱依然是一毛钱一张的辣片。
用赵日天妈妈的话说,这,叫做专一。
作为一个专一的人在看到裴乐被五六个六年级生堵了的时候赵日天从善如流的退到了一边。
这种事情,赵日天一般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叫做有自知之明。
被人堵的事情在裴乐身上时常发生,在一般情况下,堵裴乐的人和当初的果粒橙一样,只想见识见识裴乐到底是何方神圣,所以,在很多时候双方并不会发生什么冲突。
可今天这波人不一样,一开口就已经触碰了裴乐的逆鳞。
这个就是程易捡回来的那个野种?
第19章 哥带你讨回公道
来的人块头够大,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也都够欠揍。
这群人在学校里一直都是犯事儿违规主力军,聚众打架、挑衅老师,无恶不作,基本都和赵日天一个年级,有一个还和赵日天同班。
从模样和身材还有说话德行就能看出来,这是一群经常吃饱了没事儿干只长个头不长脑子的废物。
说话的那个叫刘牛,确实,长得也像头牛,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才十来岁就已经被喂的像个暴发户一样,脑满肠肥,那肚子看起来都快生小牛了。
而作为一个家底丰厚出手又大方的人,刘牛身边从来不缺各种跟班。
你说什么?裴乐看向刘牛,声音冰冷。
我说,刘牛看了看旁边的跟班笑了出来,你是个野种,被程易那个废物捡回来的野种。
说完一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野种和废物这种东西他们最看不上,裴乐不配与他们为伍,更不配和他们一个学校。
像这种被捡回来的东西上学简直就是浪费国家教育资源,而程易劳苦功高,为了能让裴乐上学曾经上门拜访过刘牛他爸。
他爸有些势力也有些门道,耗了程易两个月时间才在两千块钱里眉开眼笑答应了程易的请求。
用刘牛他爸的话来说,求人办事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两个月才拿出来两千块钱,程易多半也只能是个废物。
人不为己 天诛地灭,为了一个捡回来的野种来求人,那简直就是废物中的废物。
一个人不管有多么努力,在某些人看来仍然是一文不值,这个世界的思想差距和贫富差距其实一样大。
裴乐没说话,冷静沉着的把自己的书包从背上拿下来递给了赵日天。
哟,有人嗤笑,野种这是生气了吧?
生气有什么用?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空气。
我妈说了,有爹生没娘养,不如趁早和爹娘一起死了还能去阴曹地府尽尽孝心。
我看他们倆挺配,两个都把父母克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乐一般不惹事,偶尔有人说他装他也当没听见,所以刘牛一众人认为裴乐真的只是在装。
装深沉,装牛逼,装什么都不在意。
在裴乐把书包递给赵日天的时候他们也认为,裴乐确实生气,但他没有胆子也没有本事动手,所以当裴乐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刘牛脸上的时候空气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刚才还在哈哈大笑的人笑声戛然而止,脸上却依然维持着大笑时所做出来的样子,看起来略显滑稽。
安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裴乐的举动震慑,谁能想到按照刘牛的地位裴乐敢真的动手。
像这一群人,欺软怕硬,三观从小就歪,他们以取笑别人为乐,以践踏别人为荣,用有没有钱来衡量实力,用充满讽刺的语句来否定一个原本不应该被否定的人。
人总是奇怪的,裴乐把刘牛压在地上狂揍的时候就在想,其实说他不说他他本人没什么感觉,但只要他们话里话外涉及到程易的时候,裴乐脑子里有一种东西突然就断了。
程易奔走了近两年换来的结果被人称为野种,耗尽家财为裴乐寻求的一份安心却是废物两个字的牺牲品。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乐满腔怒火化成一腔苦涩,程易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被一群小孩子这么侮辱?
是他们不懂,他们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有父母乃至各位亲人的溺爱,那一群人用自己把无知当成无畏的思想教出来了一群又一群对社会百害而无一利的人。
你们懂什么?裴乐别的都没管,反正刘牛他揍定了,那些跟班反应过来后一个接一个的往裴乐身上扑。
我问你们,你们懂什么?裴乐的声音带着质问,带着不满,还带着替程易委屈的酸涩。
一旁的赵日天听见裴乐的话突然就哭了,他看着一堆人把裴乐压在下边对他拳打脚踢,他忍不住了,把两个书包扔到路边一边哭一边往上冲。
当很久以后,赵日天回想起以前才恍然明白,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作为朋友在裴乐心里占据了一点边边角角。
一群半大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街边路过的同学和大人甚至都不愿意驻足停留说两句拉架之类的话,谁跟谁啊?哦,刘牛跟裴乐?那没事儿了,打吧。
从某些方面来说,裴乐野种这个称号,其实大家都认同。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赵日天一边扒拉压在裴乐身上的人一边哭着喊,乐哥,乐哥,你们住手,乐哥你还在不在啊乐哥!
裴乐压根儿没管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他一双眼睛带着恨意和怒火,直勾勾的盯着刘牛。
刘牛这种人太多了,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双拳难敌四手,裴乐揍不过来。
街边的风刮过来的时候,裴乐愤怒的眼神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这个时候,裴乐脑子里又出现了程易劳累奔波的疲惫模样,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哥裴乐原本掐着刘牛脖子的那只手突然卸了力,贫苦之人费尽心思和门路,遭受了无数的苦难和无尽的嘲笑为他谋了一个前途。
这份前途让人看不上不是他们的错,这份心意被人嘲笑也不是他们的错。
错的只是这个世界上像程易那样的人依然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寻求的权利和金钱往往会化成一道道金光闪闪的光芒蒙蔽他们的双眼。
殊不知,等光芒散去,他们面对的依然是贫瘠荒凉的土地和要不断为生活奔波的劳苦。
这种生活对于裴乐他们来说是现实,但对于纸醉金迷惯了的人来说,这就是深渊。
裴乐带着一身伤领着哭哭啼啼的赵日天走在回家的路上,赵日天哭的很伤心,很投入,那股架势就跟裴乐已经驾鹤西去了似的。
而裴乐也罕见的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嘲笑和精神上的中伤,他甚至很温柔体贴地帮赵日天提着书包好让对方解放双手擦眼泪。
漫天灰尘,裴乐眼前灰蒙蒙一片,他们沿着小路慢慢地又有几分悠闲的朝着裴乐心里的光明走去。
只是还没到,那份光明已是带着愤怒朝着裴乐奔来有人看见裴乐在和别人打架,回来的时候顺便告诉了程易。
裴乐!程易脚步匆忙,怒气冲冲地停在了裴乐面前,怎么回事?
对于打架,程易觉得裴乐不会轻易吃亏,但现在看来裴乐不是没有吃亏而是吃了大亏。
哥裴乐目光有些发怔,他帅气十足又十分心善有本事的哥哥怎么看都是发着光的。
对不起,裴乐说,我打架了。
对不起个屁,程易蹲下看着裴乐一身脚印还有脸上的伤气就不打一处来,哪些王八吃了仙丹胆儿就变大了,居然敢打他程易的弟弟。
谁干的?程易拍拍裴乐身上的灰尘,哥带你去讨回公道。
第20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裴乐的反击是为程易不值,裴乐的忍让是不想让程易的心血付之东流。
在裴乐松开手的那一刻,裴乐心里想的是算了。
人的一生里有很多算了,生活之中有那么多波澜起伏吗?答案是有的,可这些波澜在最后的最后通通都会化成一句,算了。
程易一直在奔波,这一次就算了。
没事儿哥,裴乐扯着嘴笑,同学之间小打小闹。
程易盯着裴乐,目光带着一种让裴乐看不懂的情绪。
那种情绪的复杂之处在于它第一次在程易身上出现却又转瞬即逝,裴乐耳聪目明也依然没有在它出现的那一刹那及时捕捉到程易所要表达的意思。
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程易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挂在天边的红霞接着展颜一笑,我说有事儿。
裴乐一愣,心里涌起万千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彻底把他套牢在程易身边。
心脏密切而急促的跳动着,仿佛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什么惊天秘密。
裴乐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哥,算了吧,我没事儿,真的。
事情到这里,已经足够了,程易没有必要再去面对那一群拥有麻木无知人生的垃圾,他们身上的恶臭已经让裴乐几欲作呕,那副甚至不配被称为嘴脸的嘴脸让裴乐的神经还在一点一点小弧度抖动,真狼狈啊裴乐当时在想。
可此时此刻,裴乐跳跃的神经在告诉他,他很兴奋,从看清程易表情的那一刻开始,裴乐心里涌起了一股巨大的热潮在顷刻之间已经把他淹没。
人生际遇,零零散散,人的一生又何其漫长,在漫长的人生岁月中要用多少零散才能拼凑出一个人完整的一生。
程易还是去了,借了一辆三轮车,斗里放着裴乐和赵日天。
和裴乐不一样,赵日天嘴巴大,而且他尤其觉得裴乐挨揍了,这气就应该出出来。
程易作为裴乐的家长就有帮裴乐讨回公道的义务和责任。
所以他一边哭还一边特别准确的把那一群人的姓名和住址告诉了程易,甚至连他们爸妈叫什么赵日天都一股脑全说了。
三轮车出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镇上燃起了一些零碎的灯火,似有人归。
三轮车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吃了枪药,跟机关枪似的突突了一路。
给人的感觉就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自己扛着音响突突突就飞出来了。
第一家就是刘牛家,三层小楼,别看只是在镇上,但在那个时候镇上的三层小楼没有几十万也建不起来,程易还记得当初刘有才也就是刘牛他爸造楼时他还被叫过来帮过忙。
程易把三轮车停好,偏头看了一眼气派的楼房嘴脸勾出了一个冷笑。
而这个时候,裴乐刚好朝着程易看了过去,如浮光掠影般的一眼之后那抹笑随着夜色飘散在了空中。
就在这一刻,裴乐的脑子突然就空了。
他感觉所有词句在程易的这个笑面前都显得浅薄无光,即使在时隔多年之后已经三十岁事业有成的裴乐在想起程易这个自认为是冷笑而裴乐却认为这是一个温柔到宠溺的笑时他仍然觉得没有任何语言能准确的概括程易这个不太重要的笑容。
而后来程易本人在经过裴乐不断的提醒之后再结合当时的情况他本人评价到:他当初之所以这么笑,应该是认为这么笑比较有气质。
裴乐呆愣地看着程易走上前敲响了刘牛家的大门,又看见不多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挺着比刘牛更大的肚子来开了门。
他看见两个人在说着什么,接着程易转头朝着他招了招手他便寻着程易过去了。
刘叔,咱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刘牛伙同他跟班揍我弟弟很多人都看见了,裴乐听见程易说着话,传进他耳朵里的时候显得有几分空灵。
我弟弟这人老实本分从不轻易惹事,小孩子嘛,打架确实正常,但我弟弟身上的伤,作为一名家长,我认为我有为他讨回公道的权利。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