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石录(81)
闻海:怎么感觉越说越没活路了?
柏云旗伸了个懒腰,直接躺到了闻海的腿上继续看案卷材料,现实如此,孔教授从三十多开始筹划这个项目,失败了起码四次,这几年才真正办起来,做项目搞实务那点家底都快赔干净了,幸好他的几个朋友和学生又前仆后继地补上去了。
那你是得什么好处了?
唔目前到手的是这个。柏云旗拿过手边的一个牛皮面笔记本,有孔教授的题字,很值钱的。
那本子倒真是质量上乘,内页已经用去了大半,柏云旗记笔记很有条理,连标签带剪贴也都排版得当,掂在手里一本精装书似的质感。
闻海翻开本皮,只见扉页上用钢笔写了一段话,文人笔墨,铮铮风骨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他往后翻了一页,落款是另一位大家他大学时写论文还引用过这人的文章,一笔一划也是字字铿锵: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他再往后翻,就是柏云旗自己写的东西,多数是受访者的笔录和基本情况,偶尔有潦草的灵感思路,最显眼的有一页只贴了个奥特曼的贴画,稚嫩的字迹在旁边写着谢谢云旗叔叔,本子的主人在下面标注道:已结案,顺利。
一个笔记本,一张贴画,这就是这人劳心劳力这么久所拿到手的全部了。
行吧宝贝儿,好好干,天塌了咱俩一起扛着。闻海拿那本子一拍他的脑门,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您便是唯一的光。
柏云旗赶紧摇头:那可就不敢当了。
是,你也没那么大出息。闻海笑笑,那就只当我的光吧。
鉴于柏云旗没有明说,闻海也实在不敢去问为什么他的客厅从电视到沙发座套都被换了个遍。而在发现某人的手机也换了一部后,除了对柏云旗发火时的破坏力感到震惊之余,这位顿时感到了资本的力量,不由得叹了声气。
看完案卷后,柏云旗自觉忽略了书房还有张床上的事实,躺在昨晚快被他折腾散架的床上翻了个身,问道:您愁什么呢?
啧,有钱真好。闻海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柏云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新手机,眉毛微动,按下锁屏键把手机扔到床头柜,在有所动作之前直接被闻海摁在了床上。
告诉你啊,昨儿喝多了酒后乱性,老子既往不咎。闻海眯起眼,今儿再他妈给我不老实就地结结实实把你办了。
没想到柏云旗非但没有收敛,抬手就要解睡衣扣子:您来,您想让我怎么不老实?
闻海服了。
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但这不要命的也怕不要脸的,脸皮薄如纸的闻海遇上柏云旗这个小不要脸的算是彻底没辙了,打不能打,骂不能骂,憋屈地裹着被子躺下去,又被当个等人抱枕给从后面抱住了。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令闻海没想到的是,更没法过的日子还在后头等着。第二天一大早,赶着正常上班的时间点,两人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几乎是前后脚的响了起来,闻海在同时听见两串铃声这个过于蹊跷的瞬间就感到了不对劲,发现来电显示是柴凡文,直觉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闻海!柴凡文声音压得极低,你家那个是不是叫柏云旗?他和柏康什么关系?
闻海瞥了眼正在接电话脸色如常的柏云旗,嗯了一声。
真他妈柴凡文极其做作地咳嗽着,似乎是又往僻静的地方走了几步,京城那边来人了,好像是死了个柏康的什么人,查到
闻海根本没听他讲完,二话不说挂了电话这事绝对不能让柴凡文牵扯进去,再深的交情都不能用在这种时候。但通过只言片语,他也基本明白发生了什么,苍天谁也没饶过,报应终究找上了门。
放下手机的柏云旗看向闻海,轻轻笑了:总归算不上拘传,还是该庆幸一下的。
闻海闭了下眼,心中再次泛起了被世道逼得没路走的无力感。
不同于在医院时的慌张,柏云旗握住闻海的手,目光坦然地看着他:我说这事和我没关系,您信吗?
我不信。闻海的语气没有恼火也没有失望,只是平静地在阐述一个事实,因果是一张网,小旗,这事不管你有没有真正动手,你都逃不过关系,哪怕这人是自杀的,你敢说你没逼她往那步走过吗?
柏云旗从未在闻海面前表现出如此尖刻又薄凉的一面,嘴角的弧度毫无温度的画在脸皮上,手里攥着的仿佛不是手机而是把淬了毒的钢刀,他抬起另一只手将闻海额前的碎发拨开,那我换个说法,我说我不是那把沾了血的刀,您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
第104章 杀机
俗话说的是衙门口, 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而这话从几百年前流传至今, 俨然又给自己升了个级别,现在不只是有理没钱的进不来,那句家喻户晓的再不听话让警察叔叔来抓你在潜移默化起到了难以估量的导向作用,以至于除了去办证大厅走手续,在普通人眼里仿佛踏进公检法三家的大门口都能凭白沾出一身晦气,看见警察腿肚子就得先打三个转哦,当然也不乏又那么几个异军突起的, 把那身制服当成了个纯天然的判决书, 甭管你做的事是好是坏, 披上这身官皮就可以说不是人了。
因为只是简单的传讯,并没有刻意营造出严肃紧张的气氛施加心理压力,对面坐着的侦查员态度也都十分客气, 只是颜色单调的审讯室自带了毛骨悚然的威逼压迫感, 正常人不管犯没犯事, 走进去多少都有点犯怵。
眼前的这个青年显然就不属于正常人这个范畴之内。
从京城来的侦查员大概知道此人的住所与市公安局的距离, 柏云旗从接到电话通知道赶来这里不过半个小时, 算上等红灯和堵车的时间, 那可真是一分钟都没磨蹭在电信诈骗横行的现实背景下,这位甚至没有再多盘问确认几句,完全不像是个正常人得知自己可能涉及到刑事大案的反应,态度良好到恭敬地表示会配合调查,现在从容不迫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问询, 甚至眼角眉梢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茫然和不耐轻慢。
侦查员的目光先是扫过他裁量合体的休闲西装和手腕上一只基础款黑色腕表, 不经意地朝门外瞄了一眼, 回过头对上柏云旗平静的眼神,开门见山地问道:柏先生,请问您昨天一整天的行程是什么?
没什么行程,我一整天都在家,上午和公司的人谈修改项目书的事,下午再电话回访我的几个当事人,在网上给几个孩子订了点小礼物,晚上整理下周开庭要用的材料。柏云旗没等侦查员追问,自己解释道:我在当地一个反家暴公益组织做志愿者,当事人就是一些受到家暴的妇女儿童,我昨天下午一共打了七个电话,每个都在二十分钟以上,最长的一通是一个多小时,因为那户人家的孩子很缠我,一定要让我给他讲故事,正好他要过生日了,我打完电话就在网上给他订了一套立体童话故事书,通话记录和网购记录您们都能查到。
您的账户最近有大额支出吗?
有。
用来做什么的?
我发火把我家客厅砸了,花钱重装了一遍,买了新的手机和电视。柏云旗想了想,不过加起来也就两万左右吧,您对大额的定义是什么?
在隔壁旁听的闻海:
侦查员皱眉:您为什么会发火?是因为之前您遭遇的那场车祸的事吗?
柏云旗十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您的推断依据是什么?那场车祸过了半个月,调查结论也告诉我了是激情无差别杀人,我自认倒霉也认完一星期了,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侦查员突然出击道:您真的认为那场车祸只是一场意外的激情杀人?
我不认为。柏云旗语气平淡,但似乎贵方希望我这么认为。
哎呦我去。唐清看着监视器简直想起立鼓掌,这小孩的嘴又冷又毒的,杀人不见血啊。
瞥见了闻海隐忍如困兽的脸色,柴凡文暗暗踢了他一脚,用嘴型说道:消停会儿吧。
侦查员:你认为谁可能会对你不利?
警官您也知道我的父母都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出身。柏云旗说,我虽然没干过什么罪该致死的事,但对有些人来说,我活着就是个罪过了。
比如对冯婵婷?
柏云旗茫然的神色停在了脸上,谁?
另一位侦查员适时地拿出了一摞照片,请您见谅,下面这几张照片可能会引起您的一些不适,但请您务必配合,您认识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对吗?
被摆在桌子上的几张照片最上面是一张精修过的生活照,人脸估计过了五遍美颜滤镜,不仅吹弹可破,而且雾里看花,依稀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但也仅仅是个坯子,连舒涵薇素面朝天扎俩麻花辫的村姑造型都比她又看头。下面几张就有卖相的多,血肉模糊,肢体横飞,最刺激的是那张车祸现场的全景图,白色卡宴被某股怪力揉成了一团昂贵的废铁,散落在繁华的城市街口。
柏云旗依旧镇定,镇定到连那几张鲜血淋漓的照片也都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拿起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水,放松地靠着椅背,说道:其实我到现在都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问我认不认识这个女人之前,不如先给我讲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侦查员冷声道:昨天下午六点十七分桂阳路中段,一辆小型皮卡将这辆白色卡宴撞毁,两车司机均当场死亡。
注意到侦查员的用词是撞毁而不是相撞,柏云旗旗皱了下眉,昨天京城桂阳路的车祸,怎么能扯到我身上?
不是车祸。另个侦查员沉声说,是谋杀。
柏云旗神色微讶:哦。
哦?柴凡文回头看向闻海,死了个人的事,你家小孩就说了个哦?
闻海:我连哦都不会说。
柴凡文啧啧几声,继续盯着监视器。
侦查员也是这么问的:你不惊讶这是谋杀?
人死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柏云旗反问,有人告诉我所有人都会死,所有人也都会看着别人死,这点准备我还做好了的。
闻海:
合着从前天晚上折腾他到昨天晚上,这位的气还没消呢?
侦查员没料到柏云旗会冒出这么一句,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您想让我有什么反应?柏云旗不禁失笑,我现在也才知道死者到底是谁,就您刚刚问我那个他一下子忘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和对面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才吐出下半句:冯什么来着冯婵婷,是,我是认识她,但柏康那边都叫她小夫人或者冯总,再难听点的称呼您大概也不想听,我之前是不知道她全名的。
你和她不熟?
我和柏康都不熟,和她怎么会有来往?柏云旗摇了摇头,虽然我是柏康的私生子,冯婵婷是柏康的小老婆,但我们两个是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和法律上的亲属关系的,说过分点,我俩还互相看不顺眼,不可能有太多交集。
为什么你和死者会相互看不顺眼?
柏云旗:柏康那么大家产,我俩都想分一笔,我多了她就少,她多了我就少,当然不可能携手共建三好家庭,这么俗套的恩怨您也能理解吧。
那除了你之外,你认为谁最想会对冯婵婷不利?
我觉得?柏云旗像是知道闻海就在隔壁盯着监视器似的,懒洋洋地抬起头朝监视器若有似无地笑了笑,警察同志,我还是那句话,我对冯婵婷根本不了解,直接下这种推论就太武断了,对外柏康的仇家您得去问他自己,对内只要有可能被柏康列上遗嘱的人都有嫌疑但其实关注谁最想对她不利,重要的是谁最敢下手。
侦查员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紧邻着审讯室的房间里,闻海盯着监视器上平平对视的两人,深深吸了口气,又用尽全力呼出来,冷冷笑了声:这次查得倒挺快。
柴凡文和小丰都没不敢说话,有关柏云旗的那场车祸虽然还算不上尘埃落定,但管辖落在了分局,最关键的侦查阶段闻海又被调去了外地出差,就算大家都明知其实已经查不出什么了,但这事不管是当事人还是知情的旁观者,看在眼里都着实憋屈。
那晚闻海喝多了,柴凡文且拦拦不住,那位是存心和他自己过不去地玩命喝酒,端着酒杯倏地转过头对他说:我也没对不起过谁,老天爷对我也不薄,可他就那么几次不开眼,是不是都让我给遇上了?
柴凡文都没来及说话,满满一茶杯的白酒被闻海仰头喝干了。
在熬人的沉默中,只有毫不知情的唐清接了句:不是咱们的人自己查出来的,听说是死者的家属指认的里面那位有买凶杀人的可能。
那还真是言论自由了。闻海利落地敲定了结论蠢货。
可能是冯婵婷提前预知了大祸将至,想学之前的柏云旗一样用命做筹码赌把大的,也不清楚这位和素未谋面的柏云旗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正经是死到临头都不忘拉下去垫背。但柏云旗之所以敢玩这么大,不仅是因为他不怕死也不怕输,最重要的是料准就算柏康有想要他死的念头,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让他死在更棘手的冯婵婷前面,不然到时候他自己蹬了腿,剩下正房和大女儿,三个女人一台戏闹得翻天覆地,他这么多年打拼出的江山八成就真得随他一起化成飞灰了。
冯婵婷死前这最后一招臭棋落了子,彻底把她生前留下的势力逼的没了可以苟延残喘、养精蓄锐的余地,疯狗一样咬了柏云旗这一口,无论他人中没中招,她和柏康的情分是彻底给咬断了,只要柏康还没得老年痴呆还有劲再折腾一回,必然是要开始赶尽杀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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