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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宥旻笑:陈队,圈子就那么大,六人社交定律听过没?依照现在信息传播速度,李兆应该是前脚进你们这儿,后脚圈子里百分之六十的人就都知道了。
说得有理。
如果言宥旻一上来就装傻,陈队反而会觉得他有问题。
于是继续问:不多?
言宥旻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多少有点,工作需要,我知道这行为不规,如果方便,明天可以和我的律师谈,要罚要补,我一个子也不会少的。
陈队看他一眼,没接话茬,毕竟这事不归他们管,他们今天主要是查人命。
有人举报言宥旻和郁学舟的死有关。
他把手里的文件一转,推到言宥旻跟前,说:十二年前,郁学舟坠楼身亡,地点是在二十年前你好友方宇霓意外去世的地方。
言宥旻镜片后的眸色冷下来,打断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郁总是自杀,至于方宇霓,说实话,我不太清楚到底是不是意外。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不是意外。陈队说。
言宥旻大方承认,怀疑啊,以前只是怀疑,今天有点想确定了,听说郁学舟的文件是李兆批的,方宇霓那件事的文件也是他批的。
陈队说:是李兆的一个下属,这事十二年前就判了,怎么,言总不知道吗?
言宥旻:听说过。
只是听说过?陈队当即反问,那位下属名叫许昌,言总对这个名字熟悉吗?
言宥旻摇头,没听过。
陈队:是吗?可是许昌高中曾接受过你的救助。
言宥旻挺意外,是吗?也有可能,我救助过的学生挺多的,不过通常就三年,结束以后各走各路,说起来也挺寒心的,虽然我不求什么,但高考结束后,不管考得好坏,这些人倒是一个都没有联系过我。
他又说:这位许昌,有照片吗?能进李兆单位,看来还不错。
陈队:许昌和郁学舟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
言宥旻还是疑惑表情,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啊。
同一时间,隔壁讯问室,同样的格局条件,桌子前的李兆却没有言宥旻坦然。
他不停地想,到底是谁举报的他,他做事虽然不够严谨,但也绝没有那么容易出现纰漏!
可他没有时间想了,警员一个又一个问题,逼得他心理防线节节后退。
李局,想好了吗?警员问,你和方宇霓,还有郁学舟,到底有什么联系?
李兆额头流汗,没有!我不知道!什么方宇霓!什么郁学舟!都说了那是许昌做的!
许昌和郁学舟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怎么知道!你问许昌啊!许昌不是还活着吗!你问他!
哦,问了,许昌说是你逼他的。警员轻飘飘一句,李兆愣住了。
他都快忘了,许昌是背锅的人,十二年,他都忘了,许昌是冤枉的。
不,不是冤枉的。
他收了钱的!
李兆眼睛通红,满腹冤屈,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他甚至在某一刻想要把言宥旻供出来,因为是言宥旻主动找上他,让他把事情推给许昌,还说什么年轻人,威逼利诱一番就行了。
可他没有证据。
他也不想。
他和言宥旻共事那么多年,平心而论,言宥旻对他不错。
他不能那么没良心。
更何况,说了也没什么用,言宥旻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减不了他的刑。
或者说,改变不了他的死路。
他背了一条人命,又背那么多钱,怕是没有回头路了。
这时,警员忽然问:郁学舟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李兆立刻反驳,当然没有!
他手里已经握了一条方宇霓的命,怎么能再背一条。
突然,门被打开,又进来一名警员,他走到主审员旁边,凑到耳朵旁边说了几句,等他走后,警员看着李兆说一句:你见过郁学舟最后一面?
李兆心一跳,没有。
但是他最后一通电话是你打的。警员说。
这是十二年前走过的过场了,李兆娴熟地说:我们一直有共事,那天就是聊事情。
可是言宥旻说你有,警员忽然说,你知道许昌和言宥旻认识吗?
李兆一愣,什么?
许昌是言宥旻资助过的学生,方宇霓是言宥旻的好朋友,李局,方宇霓意外没在你手里,言宥旻怎么还和你走那么近?
李兆有点蒙,你什么意思?
警员一甩文件,实话跟你说了,言宥旻说,郁学舟最后一面是跟你见的。
言宥旻没说,警员在炸他。
求生欲和对言宥旻薄弱的信任让李兆瞬间失了理智,他猛地一捶桌子,大声反驳:放屁!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警员眼神立刻一变,你不是没见过他?
李兆粗粗地喘气。
警员问:最后一通电话是你打的,最后一面是你见的,李兆!
李兆心头一震,十二年前的事情,他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他一个人崩不住,所以便把另一头放在言宥旻身上。
他们互相信任,他利用职权给言宥旻行便,言宥旻为他提供各种想法建议。
可现在,却告诉他言宥旻既和许昌有关系又和方宇霓有关系,怎么那么多年,言宥旻从来没说过?
为什么不说?
因为心虚!
怪不得,怪不得十二年前言宥旻要让他联系郁学舟!
原来是想嫁祸他!
李兆气上心头,直接摊了牌,郁学舟的死跟我没关系,是言宥旻害的,你们去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联系郁学舟!
警员:他联系郁学舟?
李兆:是,当时他给我打电话,让我联系郁学舟,还给我了一个地点,让郁学舟去那儿等着。
你为什么同意?警员问。
李兆沉默几秒,忽然瘫软下来,糊了几把脸说:因为他给我建议,让我把事情推给许昌。
许昌年纪轻轻,又是高校毕业,为什么那么轻松就推给他了?
李兆说:因为他家缺钱,我承诺他,等他出来送他出国,这期间家里所有开销我来承担。
就这样?
李兆终于有心思回想过去种种,是啊,就这样?就那么简单?
当年的他年轻气盛,以为是自己只手遮天,现在才明白,恐怕是言宥旻提前和许昌串好了气。
怎么证明是言宥旻让你给郁学舟打的电话?警员问。
李兆怔了很久,才说:我有视频。
什么视频?警员连忙问。
李兆说:监控。
当年言宥旻提出要约见郁学舟时,他没多想,但是言宥旻没有直接联系郁学舟,反而通过他联系,他就存了一个心眼。
提前一天在言宥旻说的楼对面,安插了一个监控。
监控视频是无声的,确实是言宥旻,他和郁学舟面对面说了很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直到郁学舟有些情绪反应,前后没多久,郁学舟忽然转身,面向村子,不知在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郁学舟忽然坠楼了。
查看监控的警员一愣,有点不敢相信,郁学舟居然真的是自己选择的跳楼。
他想到刚刚询问李兆,李兆说:当时我去的时候郁学舟已经死了,我问言宥旻怎么回事,言宥旻说他畏罪自杀。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多一个字都没有。李兆说。
正回忆着,警员看到陈队走过来,他忙站起来唤:陈队。
陈队脸色不太好,随手甩过来一个文件说:放人。
警员愣,放谁?
言宥旻,陈队说,刚刚许昌来了,说匿名文件是他举报的。
警员问:为什么?他不是都刑满了吗?这个时候反咬李兆?
陈队一抹脸,冷笑,是啊,他说他忽然发现李兆害死过方宇霓,想替言宥旻报仇。
警员沉默了,几秒后问:那真的是这样吗?
陈队没说话,只问他:监控怎么样?
警员失望地摇头。
陈队一抬手,示意把言宥旻放了,然后又跟警员说:跟那个卷毛说,他的举报不成立。
郁温以为自己会接受不了,可当卷毛告诉她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心情很平静。
好像在她的心里,郁学舟是该这样。
她没有见过那个视频,但她大概能猜到,言宥旻在郁学舟走投无路的时候把他约见到方宇霓意外去世的地方,言宥旻会说什么呢?大概会告诉郁学舟,他手里有一条人命。
她想着,问卷毛:你刚刚说,李兆是为什么发现那个文件有问题却仍然签了字?
卷毛说:水产养殖开发那个事情,确实你是爸的,但是你爸并不知道当时死了人,是他手下的人为了隐瞒,私下以你爸的名字联系了李兆,那是李兆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后来郁学舟再次开发,文件有那么明显的问题,却依然送到了他手里,他以为,是你爸在威胁他,在提醒他方宇霓那件事,所以他签了字。
所以,当言宥旻告诉郁学舟方宇霓的事情时,郁学舟惊觉自己手里不仅有因为喝醉没认真看合同而导致死亡的一百多条人命,原来在很多年前,就害死过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刚好他当时站的就是方宇霓死亡的地点,夜深月圆,本是美景,却夜凉如水,几乎渗进他的骨髓里。
他居高临下,俯瞰漆黑的村庄,仿若地面上正站着那一百多人。
为首的,正是方宇霓。
他不堪重负,一跃而下,给了他们所谓一个交代。
十二年,或者二十年,一直以为没有尽头的路,原来就那么莫名其妙地走到了终点。
而终点的光景,也不过如此。
第三十三章
车速不快,过路的风景清晰入目,虽然是个村庄,但这几年经济发展不错,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村庄小别墅。
没有政府人员管控,这边的建筑风格参差不齐,有欧洲风格,还有美洲风格,偶尔穿梭几个普通洋楼,居然显得有些不入流。
郁温有点想笑。
步西岸在开车,偏头看后视镜的时候瞥到郁温唇边的笑意,问她:笑什么?
郁温笑笑说:就是觉得,做什么事,参照物真的挺重要的。
步西岸点头,确实。
郁温直觉他有话说,斜他。
果然,下一秒就听他说:往后怎么做,多看看我。
郁温知道他指得不是做事,正准备配合点头说好,忽然念头一转,好整以暇地看着步西岸,做什么?
步西岸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又偷偷生气了。
郁温在心里叹气,心想自己今年好像也太容易心软了一些,之前在国外别人挨流/弹她都能面无表情问人家能不能走快点。
她借着拿水的动作,轻轻碰了下步西岸搭在旁边的手,步西岸察觉到,表面没有任何反应,郁温又叹气,只好默默把水挪到右手,然后左手假装若无其事地钻进步西岸的手里,然后轻轻挠了下他的掌心。
几秒后,步西岸握住了她的手。
郁温目视前方,把水送到唇边,一边喝水一边翘起了唇角。
时至中午,车子停在学校门口。
这座学校现在是彻底荒废了,楼下楼上都杂草横生,但是上了天台,郁温意外地发现,这处天台倒是很干净。
像是有人时常会回来似的。
是言宥旻吧。
郁温随意找了一处空地坐着,她托腮看向远处,整个村子被一条长河包裹,像城市里被割裂的岛屿。
天气不算好,也不算差,没有太阳,云层低垂,一抬头,好像就看到了天。
也不知道我妈现在还能不能听得进去我说的话。郁温忽然说。
步西岸陪她一起坐着,说:你能说就行。
片刻后,郁温笑了,她点头说:是,我能说就行。
日子还长,她又没有精神错乱。
她扭头,跟步西岸说:我会一直都能说的。
我会一直精精神神地坐在你旁边。
步西岸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即便这里是郁学舟离开的地方,郁温也无法从这里捕捉到熟悉的气息,从天到地都是陌生的,她待了没一会儿就觉得不舒服。
步西岸察觉,询问:回去?
郁温没立刻,目光涣散地盯着某处,好一会儿才扭头问步西岸: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天台有风,吹得她头发有点乱,她眯着眼,整个人透露着茫然。
步西岸抬手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捋顺,挂到耳朵上,说:没有,想记得他,要记得从前他走过的地方,想见他,不一定要在这里。
郁温看着他,数秒过后,喃喃道:步西岸,你抱抱我吧。
步西岸靠过来,郁温下巴搁在他肩头,风吹得她不停地眨眼,渐渐眼圈有些红,她不知该看向何处,只觉得这个地方,也太冷了点。
郁学舟这么多年,冷不冷呢。
她咬紧牙关,轻轻闭上了眼睛。
过去很久,她才睁开眼睛,脸上有干涸的泪痕,她随便在步西岸肩头蹭两下,蹭完准备离开时,忽然瞥到旁边断裂的护栏,失了神。
她半天没动,步西岸意识到什么,把她从怀里捞出来,低头看她深情不对,回头看。
没什么东西。
他正要问怎么了,目光一扫,忽然停滞了。
断裂的护栏边缘,经过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打,却依然平整发亮,甚至显得有些锋利。
就好像,这么多年,都有人在摩擦过它一样。
忽然又一股风吹来,郁温似是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步西岸的手臂。
步西岸一边安抚她,一边拨通了陈队的电话。
虞茉再次来了陵园,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突发奇想想来看看,看看方宇霓到底是个什么人。
是个什么人,单从一张照片里大概是看不出来了。
但是这小小一间隔间里,全是言宥旻来过的痕迹。
他到底有多用心呢,才能把这里维持得不像一处骨灰存放处,更像一间小屋。
原来这个男人,也是有温柔在的。
她脸上戴着墨镜,镜片深黑,视线穿过镜片再落到照片上,原本彩色的照片变成黑白遗照。
她看了很久,直到墨镜下的脸颊有湿痕,才转身离开。
离开时旁边有客服在咨询,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介绍:您说的这种情况在我们这边也很常见,有人会把亡者的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骨灰盒里代替骨灰,这些事可以的。
虞茉闻声脚步一顿。
她记得虞申告诉过她,方宇霓当年意外发生得仓促,后来处理得也仓促,再加上当地有土葬的习惯,就直接埋了一座无名坟,最近才查出来后来言宥旻给立了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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