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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yeAyeCaptain(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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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毕有嘴里的爸显然不是木葛生,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解释乌子虚给他留了东西。
    在市一高。
    市一高的校史可以追溯到民国时代,但甚少有人知道的是,这所学校最初的校董,是乌子虚。
    后来学校转交公办,但依然保留了一间校史馆,是一座不大的仿古建筑,青砖乌木,黑瓦白墙。
    乌毕有事先在山门外设好了缩地阵,两人一路急行,几乎在转瞬间就到了市一高。蓬莱和外界有时差,下山时还是正午,出阵后已是深夜。
    乌毕有简单和木葛生复述了如今诸子七家的情况,煮夜宵全家都在蜃楼施工,已经大概补了个架子,水天之境的塌方已经止住了,不会波及人间。
    药家那边一开始有安平撑着,柴宴宴那娘们儿回去之后情况好了很多,不过安平被他妈暴揍了一顿当时两家刚谈完生意,安夫人扯过安平就是一通胖揍,揍完之后直接扔给柴宴宴急救,真他娘的刺激,给我们都看愣了。
    城隍庙那边没什么事,罗刹子前几天刚从水天之境回来,正带着罗刹家收拾柴菩提,那女人最近大概焦头烂额。
    他顿了顿,又道:酆都那边没什么事,我都解决了。
    市一高深夜封校,两人翻墙进了操场,木葛生听完他的叙述,道:你去见了崔子玉?
    不是我找的他。乌毕有道:那时我们被困在水天之境,临走前罗刹子交代我,让我回酆都后去看看我爸。接着又说了在祠堂门口遇到青衣判官的事。
    崔子玉交给他一份来自乌子虚的遗嘱,乌子虚在市一高留了东西,留给木葛生。
    那时他对这份遗嘱很不解:既然是留给老不死的东西,为什么要告诉我?
    上代无常子去世时,曾预想过今日的局面。崔子玉答:他料到您会与天算子不和,而他留给天算子的东西,或许可以解开您的心结。
    什么意思?
    前尘往事,一言难尽。崔子玉躬身道,这需要您自己去看。
    乌毕有和木葛生走进校史馆,两人在一面展柜前站定,柜子外的玻璃已经被取了下来,里面是一整面墙的相片。
    木葛生看向其中一张,是建校之初拍摄的,一名穿着中山装的青年站在校门前,这是老三。
    这是老二,还有老五。他又指向别的几张,有的已经从黑白变成了彩色,这张应该是三九天,他们都在这里教过书。
    乌毕有道:你早就知道这些?
    我知道这所学校是老三建的,我还知道这座校史馆是实打实的古建筑,你知道最初它是做什么用的吗?
    乌毕有:做什么?
    这里原来是乌宅。
    啥?!
    战后老三把祖宅翻修了一遍,然后建了学校,这些年来几经拆迁,原先的建筑就只剩了这么一座。木葛生看向四周,原来这里好像是食堂来着,天天熬白菜炖粉条。
    不过这些其实我也没有印象,都是后来三九天告诉我的。他话音一转,我并不知道老三在这里留了东西。
    乌毕有哼了一声,揭下一张照片,照片后面的墙是空的,巴掌大的空间里,散发着一点幽绿。
    那是一枚山鬼花钱。
    木葛生没动,他盯着花钱看了片刻,转向乌毕有,这里面有什么?
    乌毕有一愣,继而怒道:想知道你就自己去看啊!
    你不是看过了吗?剧透一下行不?
    你怎么知道我看过了?!
    你是我闺女,我看着你从穿开裆裤一路长起来,你什么揍性,我最清楚。木葛生抱着胳膊,既然你看过了还愿意把它交给我,说明里面确实有很重要的东西。
    乌毕有沉默片刻,道:我没法说,你只能自己看。
    他出奇地平静了下来,有些突兀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从水天之境出来前,罗刹子把舐红刀交给了我。
    那把刀煞气很重,我试过很多次,最多只能把刀拔出一寸。
    拔不出来就不要拔了。木葛生摆摆手,没事折腾那么危险的东西干什么。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乌毕有猛地打断他,罗刹子出来之后我问了他,能不能把刀放在我这里一段时间,那之后我每天都在练,从一寸到两寸、从两寸到三寸,到我去蓬莱之前,我已经能拔出一半了。
    我可以办到。他一字一顿道:只要你给我时间。
    木葛生听完,半晌没有说话。
    最后他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本想去揉对方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放下,傻闺女,你长高了。
    乌毕有死活不肯说自己在山鬼花钱里看到了什么,只说里面有一段过往,要木葛生自己去看。
    把血滴在上面,然后你大概会昏睡一段时间,早上之前应该能醒。乌毕有指了指墙上的洞,接着在展柜边蹲了下来,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木葛生有点头大,心说他这段时间光睡觉了,山鬼花钱简直成了投影仪,一段放映接着一段,还没有二倍速。
    他甚至开始怀疑山鬼花钱不是丢了,而是被这帮损友藏起来了,隔着几十年在这儿跟他玩解谜游戏。多大岁数的人了也不嫌幼稚,还这么童心未泯。
    不过事到临头,也没有别的办法。木葛生叹了口气,咬破手指,取出墙中的山鬼花钱。
    熟悉的黑暗袭来,失去意识前他踹了乌毕有一脚,少玩点手机,伤眼。
    乌毕有手一抖,一个大招放错了位,气得他立刻就要骂人。结果木葛生直接靠墙睡了过去,一动不动。
    由于体质特殊,他睡着时没有呼吸,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很苍白,泛着淡淡的乌青。
    乌毕有看着他干瞪眼,片刻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拽掉外套,扔到对方身上。
    刚进入幻境木葛生就明白了,两枚花钱中的过往是连续的他一眼就看见了柴束薪,对方浑身是血,正在河畔洗漱。
    周围的景色他有印象,这里距离蓬莱不远,还能看见天际飘来的乌烟。
    应该是杀人放火刚结束,不知道这人接下来要去哪。
    木葛生不禁心生疑惑,蜃楼中的山鬼花钱是松问童留下的,市一高的山鬼花钱又出自乌子虚,结果从头到尾讲的都是柴束薪这仨人明显是串通好的,这帮人到底在搞什么玩意儿?拍连续剧吗?
    只见柴束薪扎入水底,片刻后抓上来几个水鬼,对方只是普通的怨煞,完全不是罗刹子的对手,在河边战战兢兢站成一排,披头散发骨瘦如柴,像四根滑稽的拖把。
    这人要干嘛?找人搓背吗?
    木葛生看得完全摸不着头脑,结果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瞬间傻眼,只见柴束薪披上衣服,带着四个水鬼走进树林,片刻后抬出一口棺材。
    木葛生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这棺材里肯定放的是他自己!
    他死而复生,最大的蹊跷之一就是他的身体,以死人尸锁住活人魂,就算用再多的药材也砸不出这个效果,柴束薪能把他的魂魄从山鬼花钱里召回来,肯定用了什么逆天的办法。
    他跟着这四不像的送葬队伍往前走,一路跋山涉水,柴束薪似乎在赶时间,走得很急,有时候却又突然停下。如此披星戴月数日,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木葛生没想到柴束薪会回到古城。
    此时距离城破尚未过去多久,仍是战乱年间,街道上灯光零落,被月光蒙上一层灰色。
    国破家亡,死去的人化作月下的一抹灰,活着的人成为灯上的一团火。
    水鬼抬着棺材从街上走过。
    柴束薪在一座建筑前停了下来,木葛生看着青瓦红门,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当年的城隍庙。
    柴束薪径自推开门,带进一阵阴风,吹灭了庙中的烛火。他身上的煞气惊动了城隍,供台上的神像现出真身,勃然作色道:何方妖鬼作祟?
    城隍是一城神官,管辖阴阳两界之事,即使战乱年间香火稀少,一般的妖魔鬼怪也不敢擅闯城隍庙,抬棺的水鬼早就被吓得一动不动,僵在门外,连门槛都垮不进去。
    柴束薪只得又折回,自己把棺材搬了进去,然后对四只水鬼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城隍认得柴束薪,药家公子?不对,你、您身上的煞气是怎么回事?
    柴束薪不语,缓缓将棺材放在院子正中。
    城隍看着棺材,皱眉道:您是来替死人申冤的?这人魂魄已失,无法升堂了。
    我知道。柴束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不是来申冤的。
    他当然不是来申冤的。木葛生心道。
    他是来租房的。
    还是不交房租的那种。
    城隍在鬼吏中算不得高官厚位,但自古有城便有城隍,即使在酆都也算得上资历最老的鬼神,在辖地可谓内护城佑民、权倾一方。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无论大小鬼差,但凡到城中办事,都要事先和城隍打好招呼。
    堂堂城隍爷,却被死人强占了城隍庙,可能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柴束薪本就寡言,成为罗刹子后更是能动手不动口,直接把城隍揍了个鼻青脸肿,堂而皇之地住了进去。
    他似乎要做什么事,交给城隍一张清单,言简意赅道:麻烦帮我准备一下上面的东西。
    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城隍扫了一眼便十分为难,罗、罗刹子,您有所不知,大战刚过,敌军又驻扎进来,城里几乎没什么人烟,这些东西真的不好备齐
    我知道。柴束薪淡淡道:麻烦您费心了,这些东西明天之前必须备好,我赶时间。
    神色通情达理,语气不容置疑,简直就是新霸权主义。但城隍管辖一城之事,要是他都说不好办,恐怕真的很难办成。
    柴束薪到底要什么东西?
    这、这城隍面露难色,犹豫了好半天,最后才道:好吧,不瞒您说,其实明日城里有喜事,一户人家要嫁女。
    柴束薪神色微动,哪一户人家?在哪里?
    这事儿不光彩,男方不是什么好人。城隍叹了口气,打了败仗,城里有人为找活路当了汉奸,狗仗人势,原配刚死就急着续弦,也可怜了嫁过去的姑娘。
    至于这成亲的地方城隍吞吐道:这狗贼得势不久,还没来得及盖府,就先整修了原先一户人家的门庭,住了进去。
    就、就是当初的药家柴府。
    距离战败已经过去了一年,又是一个冬天。
    也是八重寒红盛开的季节。
    庭院中红梅似火,暗香浮动,到处都布置着大红的锦缎,花灯高悬。
    手脚都麻利点儿!一身新衣的管家呵斥着下人,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新夫人正午就进门,今儿谁也不许打东西,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忙里忙外,眼尖的管家发现了一个穿白衣的青年,立刻就吊起了嗓子,欸!小子你失心疯啦?今儿老爷大喜,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穿白?
    对方站在回廊下,正在挂一只灯笼,对吆喝声视若无睹。
    管家立刻就恼了,三两步走上前,提起嗓子就要骂,却忽然愣住。
    青年手里拿着一只灯笼,方才离得远,他没注意,这时才看清,这是一盏走马灯。
    半红半白,用墨笔写着双喜,在风中转动起来,刚好拼成一个完整的囍字。
    高头大马,锣鼓喧天,震耳欲聋的喜乐在街头回荡。
    吴家娘子坐在喜轿上,十指紧扣。
    吴家原本是城中的书香世第,可惜战乱年间败落,父母早逝,亲朋四散飘零,她不得不从女子中学退学,带着年幼的胞弟,勉强在城中谋生。
    关山月的赵姨可怜她,又见她生了一副俊俏模样,便请她到乐楼做了清倌,一手琵琶细细地教下来,她学得极快,不多时便能登台献艺,虽然过得清寒,总算维持一份温饱。
    直到古城告破,敌军入城。
    赵姨原本劝她一起走,但她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她的弟弟也在木小司令的部队里。
    她见过那个英俊飞扬的青年军官,那日对方留学归来,笑吟吟地同她唱了一场西厢,神色亲近而不狎昵,让她想起自己的胞弟。
    后来战败,她在城墙下挖了很久,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尸体,无论是吴先生、松少爷、药家公子还是木小司令,包括她的弟弟。
    于是她决定活下去。
    她当了琵琶,靠洗衣缝补维持生计,她看着敌兵烧了木将军府、砸了乌家大宅,邺水朱华被拆毁,关山月被征用为慰安部,漫长的一年里仿佛有三百六十个寒冬,转瞬间天翻地覆。
    直到几个月前,她帮一户大户人家洗衣服,却突然发现了一条领带那是当初她买给弟弟的生辰礼物,非常昂贵,买回来才知道闹了笑话,领带是要配西服穿的。好在弟弟不嫌弃,笑嘻嘻在衣襟里缝了个口袋,说是要当作护身符。
    那时她想着,等到明年攒够了钱,就给他置办一身西装。
    吴家娘子知道自己必须打听清楚这条领带的来历,她翻出仅剩的一条旗袍,用积蓄购置了胭脂水粉,用已经生疏的手法给自己化了个最浓丽的妆,抱着借来的琵琶混进了大户人家的舞会。
    她曾是关山月的乐姬,举手投足间尽可风情辗转,技惊四座,颠倒众生,只要她愿意。
    舞会上她和家主跳了一支舞,从此开始频繁出入府中,半个月后她成功问出了那条领带的来历下人送的。家主如是说。
    她打听到了下人的身份,是府中的管家,有个儿子在军营,当差的地点在城西监狱。
    她又托人多方询问,终于得知监狱里经常枪毙战俘,人死之前总喜欢把珍重的东西放在身边,很多都值不少钱,是一笔不小的油水,那条领带也是同样的来历。战乱期间,西洋货紧俏,管家儿子认出这是值钱东西,便借花献佛送来巴结。
    吴家娘子做过洗衣工,她知道血污是很难洗净的,这条领带能够洁净如新,必然保存的很珍惜。
    而她的弟弟一直将领带贴身存放。
    半个月后,吴家娘子答应了家主的求婚。
    她当然要报仇,只是下手的时机太少,成亲是最好的机会。
    对方未尝无情,明媒正娶也算得上诚意,只是国仇家恨江水滔滔,容不得只取一瓢饮。
    花轿突然停了下来,一阵风吹开轿帘。
    吴家娘子微微一惊,发现街上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人,只有悠悠唢呐声回荡。
    迎亲的人悉数消失,轿夫也失踪不见,喜轿却依然悬在半空。
    吴家娘子按下心中的忐忑,打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发现轿子停在一条长街尽头,外面是一座城隍庙。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伸了进来,有轻飘飘的女声响起,夹杂着几声轻笑:今日有缘,借一下姑娘的妆奁。
    作为报答,替你了却一桩心愿。
    城隍冷汗涔涔地站在庙里,看着几缕青魂领着一名新嫁娘进了庙门,飘悠悠带到了厢房,不多时一缕青魂走出,手里抱着红色的嫁衣和妆奁。
    已经给她换好了备用的衣物,立刻就送出城去。青魂是个女子的模样,朝城隍微微低头,屋子里点了忘引香,她醒来后什么都不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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