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凉容(2)
石头:
两人僵持数秒,最终石姨娘咬咬牙决定为了保住贞操抛夫弃子,僵着身子平躺在了尸体边上。
徐正轩好心地拉过尸体一条手臂环在他腰上。
石头看着尸体歪扭得不成人形的手掌,直挺挺闭目收腹,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以逃离尸身魔爪,过了一瞬又突然睁眼,颤声问:轩儿宝,你确定这趟镖是苍山派的?
我开棺查验数次,岂能有错。
可我怎么闻到一股一股恶心人的桃花味。石头磕绊着牙齿哆嗦道,就,就这尸体上的。
你想多了。徐正轩没理会他,随口敷衍了声,砰得合上了棺材盖子。
起镖
镖师高声唱镖,一伙人簇拥着几口大箱子浩浩荡荡出了徐氏镖局。
为掩人耳目,装了石头的棺材又套在一只青漆木箱中,同样的青漆木箱尚有两只,装了些许财帛,由镖师们轮换着抬,来应对劫匪。
石头起初还有些瑟瑟,颠晃得久了便放了心,如鱼得水地翘着脚开始晃腿,又百无聊赖地打量旁边的尸体,哼起不着调的小曲:
尸体兄,你睡那东头呀我睡西,来世你做夫来我做妻
你睡东头我睡西
他唱到一半忽然戛然住嘴,戳豆腐一般在那五寸厚的红木板上戳出一个浑圆的洞,对着抬棺的镖师大喊:老兄!我们怎么在往东去?
镖师道:少东家吩咐我们先去天神庙祈个福,保佑这一路平安顺遂。
石头脸上顿时五彩纷呈,透过小洞往徐正轩的方向看,只见徐正轩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手里拿着铜镜,正对着擦脸上那几个手指印,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脸大仇得报地比了个嘴型:忍着。
石头气得牙痒,却只能在棺材里反复鲤鱼打挺。
待到了天神庙附近,棺材里的石姨娘更是连鲤鱼打挺也不敢了。
才到天神庙门口,那云蒸雾绕的香火味已经熏得人脑壳疼,穿过牌楼,大殿前四个莲池周围均坐满了垂髫至束发的少年,由几位修士引着,围着水池盘膝而坐,测验根骨。
石头眯着眼睛,仔细去看那几个修士的衣袍,见多是水墨白鹤纹样,没有武字没有折扇没有桃花香,当即松了一口气。
镖师们将棺材连同货物一道停在大殿后,留下二人把守,其余人一道进了大殿,对着仙君神像唱喏跪拜。
这芾县神庙供奉的是一对阴阳神,阴神女相,法号幽冥仙子,掌天下一切精怪鬼魅之生杀大事,阳神男相,法号武陵仙君,掌人间风调雨顺,灾厄疾苦。
芾县百姓侍奉二仙时,往往拜幽冥仙子,以示敬畏鬼神;供武陵仙君,以祈平安康泰。修道之人亦可从中作选,武陵仙君门下天道有情,矜悯世人,走的是人间道、和气道,而幽冥仙子门下天道无情,走的无非诛邪道、绝情道。
而今在天神庙广纳贤才的武陵派与苍山派都属武陵仙君一脉,只是声望威名相差十万八千里传闻武陵派乃仙君麾下直属,三府十八洞间曾有幸得见武陵仙君显灵;而苍山派只创立百年,且百十年间无人飞升得道,显然不受眷顾。
如今两派同处一地,免不得引起来往百姓议论纷纷,投向苍山派真人的视线也不再如早先那般敬畏,只有棺材里的石头嘎吱一声抓了抓棺材壁,恨不得冲着这一句不受眷顾当场成为苍山派新晋门徒。
第4章 仙鬼双神庙(二)
然而石姨娘于苍山派终究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约莫过了一刻钟,苍山派一小厮附耳在为首的修士耳边说了什么,修士脸色一凛,嘴角倒还是带着笑容,朗声道:此番结缘到此为止,试验通过者可随着徐庆鸣长老,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将来便是同门中人了!
语毕,他又冲着武陵仙君神像简单行了个礼,便带着众弟子离去,似是门内有事,一行人行色匆匆。
石头笑呵呵看着,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一双肿得跟鱼泡似的眼睛盯着那苍山修士看个不停,又打量着他带走的那批少男少女,摸着下巴嘿嘿笑出了声。
他光顾着笑,忽然,头顶上传来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
眼皮子上边一亮堂,一股春暖桃花武陵风吹进来,石头脸色一黄,忙闭上嘴巴,歪了脑袋,埋头在旁边死尸怀里装一对亡命鸳鸯。
嘘
上面奶声奶气的有人对话,听声音是两个小孩。
龙哥,你确定我俩躲、躲这里?年纪小一些的那孩子有点结巴,这不是徐伯家的镖车吗?
可不。龙哥道,听声音大概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语气豪迈,徐伯跟我爹熟得很,等他俩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我和他再报备声就成!
那,那我们在这里用这个登仙粉?那小孩子踩在棺材板上的脚还有点发抖,声音怯怯,龙,龙哥,这东西真的有用?
管它呢,死马当活马医吧龙哥的声音也不如刚才干脆利落,没办法,王道长都算出来我今日应有一份仙缘,不知为啥那苍山派竟然瞧不上我,肯定是徐庆鸣脑子出了问题,给我摸岔了!
我也觉得,小结巴恭维龙哥的时候说话倒是顺流了不少,王道长好歹也是名山后人,摸了你半天说你根骨奇佳,定然是那什么徐庆鸣脑子出了问题。
石头在里头听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什么声音!龙哥大喊。
石头忙捂住了嘴巴。
小结巴哆嗦着喊:龙,龙哥,这布下面好像有东西
龙哥连忙把他往后拽了些,拉开铺在棺材顶头上的布料,露出这一副红木棺来,两小孩立刻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龙龙龙龙龙哥
武陵仙人到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龙哥啊!了一声,两小孩一阵手忙脚乱,似乎在四处找遮蔽物,石头咯嘣了一下牙齿,一把捏住自己的喉咙,不让自己呼吸。
快!龙哥灵机一动,压低了嗓子用气音道,小宁,躲棺材里!
小宁: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龙哥不理他,掀起棺材盖,把小孩往里一顶,石头只觉得哐当一声腰上骑了个千斤坠,差点没把他眼珠子轧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按住自己的眼珠子,下一秒,龙哥跟着小宁往棺材里一挤,直把他舌头也一起挤了出来。
狭小的棺材里登时塞进三人一尸,小宁白嫩的小脸正对着石头,吓得小孩嗷嗷直叫:鬼!有鬼!
龙哥扭头一看,只见这脏乞丐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蹬圆眼睛伸出舌头,果真好像那一吊死鬼,也给吓得不轻,只勉强道:怕什么我们将来是要当仙人的
急急急如律令!小宁没理他,只自顾自嘶喊,一边喊一边掏出一种白色粉末往石头身上撒,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退散!
你疯了!龙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这是我们的登仙粉!
哈哈哈哈哈哈他话音未落,眼前的吊死鬼大笑起来,你俩小娃娃有意思哪里买来的登仙粉?打算测验灵根的时候作弊用?
龙哥:牙齿磕碰个不停。
小宁:呜呜呜呜呜
没等他哭出来,吊死鬼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嘘,别那么大动静。武陵派修士来了,为首那个书生模样的,捏折扇的,看见没,是武陵三峰十六洞上峰峰主岑蹊河,说出来的话在整个道门都有分量你们作弊的事要给他瞧见了,怕是这辈子都无缘修行,只好和我一起当乞丐,喝西北风挨大棍!
龙哥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小脸涨成猪肝色,这回才稍稍缓过来:你是什么人!怎么也躲在棺材里。
石头嘿嘿一声,讪讪道:我么,武陵仙君老情人,躲情债来着
小宁眼珠子一转:这说辞你是村头那个臭杀猪的啊!
石头:
石头撒泼道:你们破村方到底是怎么教小孩的,目无尊长,统统抓起来打屁股!
俩小孩一起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龙哥过了会倒是回过味来:杀猪的,你怎么知道岑蹊河的事?
石头笑道:不是说了,老子是武陵老祖的情人。
龙哥一瘪嘴,显然是不信,但也没辩驳,顺水推舟道:那情人哥,打个商量,刚才我和小宁说的话
石头笑嘻嘻指了指耳朵,做了个堵耳朵的手势。
龙哥连连点头。
石头骨碌碌转着眼睛,摊开手,大拇指在中指上飞快地捻了捻。
龙哥一愣,立马变了脸色:你还要好处?
石头砸了咂嘴,又指了指方才戳出的孔洞,龙哥凑过去看,一看吓一跳三米内站着的那个金扇书生可不就是武陵派首峰峰主岑蹊河!
龙哥拧巴起了脸:石头哥,你也看到了,我我没几个银子
哼哼,石头笑了笑,捏尖了嗓子学道,徐伯跟我爹熟得很,等他俩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我和他再报备声就成!
龙哥:这,这我也说不准数
话音未落,小宁忽然插话道:石头哥,我现在要大叫一声岑峰主,你怕不怕?
石头傻眼了:啊,这
龙哥幡然醒悟:好家伙,我再大喊一声燕赤唔
小宁一把捂住了龙哥的嘴,急道:龙哥,仙人的名讳哪里是我们能直呼的!
龙哥忙闭上嘴,瞪着一双虎目瞧着石头。
石头讪讪:打个商量,你不言,我不语,你俩测你俩的灵根,我去我的蓬莱岛。
龙哥打蛇随棍上:等等,还有,你最好想办法把我们不声不响弄出去,一直躲在这里,谁来给我们测灵根?
石头嚷道:你来还赖上我了!岑蹊河就呆在这跟前不走,我还能大变活人把你们变出去不成?
龙哥才不理他,作势要喊人。
石头急道:停停停,我有法子!
小宁拽了拽龙哥的衣袖,小声说:龙哥,这就一个臭杀猪的,能有啥法子?
石头受不得激将,冷哼一声,忽然对着那孔洞张开手掌,飞快地掐了一个诀,叫了声来!
你捏兰花指干甚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他手中便出现了一枚五彩玲珑的翡翠玉佩。
俩小孩目瞪口呆:这这是
石头微笑翻手,玉佩背面雕了个岑字,竟真是岑蹊河腰间所悬之物,透过小孔看去,只见那岑峰主正与天神庙主持交谈,浑然未觉。
这是什么本事小宁呆呆道,你该不会是以前偷来的吧?
石头见两小孩不信,怏怏撅起了嘴,又平摊着手掌喝了句来。
这回掌上所呈竟是岑峰主袖中折扇,印着武字的扇坠滴溜溜转着,敲在棺木上,叮铃作响。
龙哥:臭乞丐,你,你别唬我,刘二牛那买的假扇子吧?
石头大怒,压着小孩的头,眼睛正对着小孔:给你爷爷我看仔细了!
龙哥下意识睁大了眼,视线一动不动地黏在岑蹊河身上。
石头双手一扣,轻巧地捏了个四指诀,手指上的泥灰抖落下来,指腹生白得跟润玉葱尖似的,他尚未察觉,清声斥道:来!
院中无风,诸方寂静,岑蹊河顶着书生髻,伸手要去摸袖中折扇,却摸了个空,微一皱眉,环顾四周,却见众人均用又敬又惊的目光瞧着他。
啊啊龙哥看着自己手中凭空出现的发巾玉簪,青绸间还间杂着几缕乌发。
透过小孔,只见岑蹊河顺着众人的目光轻触头顶的发髻,失了支撑的乌发霎时散了,哗哗泄下,披了满肩青丝。
第5章 顽童戏修士(一)
岑峰主天神庙住持呆滞地喊了句。
岑蹊河这才反应过来,皱眉摸了摸自己一头散发,一拢袖一摸腰间,岂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武陵派上峰峰主的修为,说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也不为过,在凡人百姓眼里更与天上仙人一般无异,要在他眼皮子低下作怪且叫他毫无知觉,哪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棺材里两个小孩作何想姑且不论,天神庙主持使了个眼色,立马要吩咐下人去搜查神庙。
且慢。岑蹊河温声道,他面上云淡风轻,若不是袖中的右手微握成拳,倒要叫人以为无事发生过,不必搜查。
住持一愣:岑峰主。这又是为何?
岑蹊河淡淡一笑:此人既能隔空取我发巾又叫我毫无知觉,那自然也能隔空取我项上人头而无人知觉,我尚且不知他躲在何处,又岂是你们能找到的。
他一副书生打扮,说话语调也温和脉脉,言语间却是自衿一股傲气。
住持听他这般说,面上冷汗涔涔:我们小门小府何曾招惹过这般大人物
我也很好奇。岑蹊河点了点头,在一旁太师椅上坐下,不过无妨,来时我门下二十三位弟子已在此布下阵法,现在恐怕固若金汤,再如何的大能,想无声无息的出去,怕也是不成。
住持脸色更白了,拿捏不定主意:岑峰主,那我们?
家师今晨来信,说是过些时候驾临天神庙。岑蹊河道,且麻烦这位贵客在此地滞留到那时,再让我们看一看庐山真面目了。
语毕,他手指微微一捻,常佩的折扇不在身边,他皱了皱眉,俯首拾了一旁的寻常纸扇,刷刷抖开,轻轻扇着,又呷了口茶,仿佛丝毫不怕这神秘人随时取了他的脑袋。
棺材里。
龙哥磕碰着牙齿道:杀,杀猪的你真有这么这么威武霸气
石头的脸拧成一团:哪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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