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求生-(3)
程樘和陈茶现在就站在丁字最下方的位置也就是集市的西入口。
满街琳琅满目的小摊让陈茶忘了走路的累,兴冲冲的上前,左看看右问问。
老乡,这肉多少钱一斤?
老板笑呵呵道:两块二。
陈茶吐吐舌头,转过头小声对程樘告状,好贵!
告完状立马前往下一个摊子,又看见了头花。
老板,这头花怎么卖的?
五毛钱一个,一块钱三个。
陈茶再跟程樘小声抱怨:好贵。
这样的对话反复进行了好几遍,程樘终于开口了,怎么在你眼里我们这什么都贵?这么贵我们娶个媳妇儿也用不了五千块。
钱榆村是穷村,娶个媳妇儿最多也就三转一响再象征性的给点彩礼钱。
十之八九还没那一响,三转也不一定有。
正常人家结婚一千都够了。
十里八乡还没听说有花五千块娶媳妇的。
陈茶自嘲的笑了笑,眼神暗淡下来,目光看向前方拥挤的人群轻飘飘地道:就是因为我们那穷,所以父母很开心我卖了个高价!
程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全国物价是不统一的,彩礼也一样。
一个比钱榆村还穷的地方,五千块彩礼确实是天价。
程樘不会哄人,半晌指着那挂在勾子上的肉问陈茶,想吃肉吗?
陈茶顿时转过头来,眼睛黑亮亮地看向色泽诱人的五花肉,吞了吞口水,但还是摇了摇头,太贵了!
程樘勾了勾唇,让老板称一斤肉。
陈茶拉拉他的衣角,程樘低头。
陈茶仰着脸,指着冻成白花花得一坨,跟他商量,别买肉了。买点板油吧?这样油渣能解馋还能炼些猪油。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会过日子的。
程樘是真有点诧异,陈茶应该是个南方姑娘,长的白白嫩嫩有点娇小,跟北方这些风里长大的姑娘从骨子里就不一样,除了本身娇艳漂亮还带点南方姑娘特有的水灵,而且看起来娇滴滴的,不像在家里干过活受过苦的。
这样的姑娘,家里会舍得因为五千块钱卖了?
最后程樘买了半斤五花肉,一斤猪板油。
五花肉两块二一斤,板油九毛一斤。
两个人转了一圈,买了点便宜的蔬菜,比如白菜和冬瓜,都是一毛钱好几斤的菜。
然后是买日用品。
农村的集市没有人会奢侈到买成品的棉被之类的,所以只能买些棉布然后去棉花站买去籽的棉花自己做。
棉布七毛钱一米。
还买了锅碗瓢盆。
程樘拧起眉头,对他来说,今天所有的开支都是计划外的。
他本来要了一条四块五毛钱的烟,但是一低头看见陈茶的棉鞋脚尖都磨破了个洞,把烟退回去只花五毛钱买了一包烟,然后转头添了点给陈茶买了双新棉鞋。
陈茶看着程樘的单衣单裤单胶鞋连连摇头。
非亲非故,他对她太好了!
程樘不耐烦地皱了下眉,把棉鞋塞进她手里自己大步往前走。
他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养只猫狗也得给吃给喝,何况陈茶是个大活人,既然收留了她就得管她。
女人嘛!都娇气,能力范围内还是想让她好过一点。
陈茶看着程樘的背影,咬了咬唇,抱着鞋弯腰问摊主,大娘,这鞋都一样钱吗?
摊主嗯了一声。
陈茶毫不犹豫地把鞋放下,那我换一双男鞋。
她不知道程樘的脚多大,想了想拿了一双大号,买大了能将就,买小可就真是穿小鞋了。
换完鞋跑去追程樘。
程樘没走多远,怕她走丢。
陈茶把鞋抱怀里,程樘只看见个鞋底,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也没多想,只是皱着眉,眉眼里依旧是那副很不耐烦得模样。看见她过来嘟囔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
回到家,程樘让陈茶自己在家,他去弄土回来盘炕盘灶台。
陈茶一听非要跟着去帮忙。
他们没有运土的工具,得先去借板车,到了发小王大军家门口,程樘没让陈茶跟进去,嘱咐她:在门口等我吧!
王大军跟他同岁,但是已经娶妻生子了不过也还是和父母住在一个屋檐下。
程樘说明来意,王大军痛快的把家里板车借给他,家里没牲口,你得自己拉板车,需要我帮忙不?
王大军媳妇自从程樘出现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听见王大军的话,砰得一声把门摔的震天响。
王大军尴尬的搓搓手,这娘们有点虎,你别往心里去。
程樘不甚在意地笑笑,正常。
程樘都还没出来,站在大门口的陈茶就听见了王大军夫妻的争吵声。
你是不是有毛病?人家樘子就来借个板车没借钱没吃你饭的,你至于甩脸子给人家?
王大军你们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你以后少跟他来往!他一个坐过牢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村里这两天都在议论他回来的事。你看有没有去看他一眼的?就你傻还把板车借他!我跟你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让我看见他上门,你就滚去跟他过!
陈茶终于明白为什么程樘让她在外面等,他是怕她被骂。
陈茶跳起脚隔着土院墙往里看了眼,程樘肩膀上挎着车辕上的绳子正把板车拉出来。他眉眼冷冽,明知道里面在骂他,但是连头都没回一次,像没听见一样,出门看见陈茶才皱了下眉,问她:你要自己走还是我拉着你?
陈茶哪好意思坐人力板车,连忙摇头,我自己走!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奇,他们为什么都认为你坐过牢?
程樘回头,嘴角弯成讥讽的弧度,你又为什么相信我就没坐过牢?
在火车站派出所你跟公安不是这么说的!
也许撒谎呢?!
陈茶默了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我还是相信你跟公安说的话。
虽然只是初相识,但,女人的直觉告诉陈茶,程樘不会说谎,或者说懒得说谎。
******
钱榆村北边有一道护河堤,护河堤上下都种满了榆钱树,再往北就是耕地,耕地就在黄河边上。
耕地上种满了冬小麦肯定不能挖,程樘领着陈茶到了黄河边,寻摸了半天选了一处地方,开始挖土。
陈茶这辈子第一次见黄河兴奋到不行,站在河堤上又叫又跳的。
程樘看她那架势,如果不是因为冬天大约得跳下去先游一圈为敬。
当然这是冬天,游泳不现实,不过能滑冰。
钱榆村也算北方城市,冰特别结实,冰上还能看见车辙,有些百姓直接在冰上赶着牛车过河。
程樘往车上装土,顺嘴问她:南方长大的?没见过黄河没见过冰?
陈茶点头,嗯!我们那边出行都是靠船。目光环绕四周又补了一句,我们那边也没有这么多地,所以家家都做点小买卖为生。我们家也是做小买卖的。
程樘点头,难怪陈茶不像种地的。
陈茶新鲜够了,跑过来帮着往板车上装土。
程樘看见喊住她,你那个土不行,你过来这边。
陈茶看看他装的土再看看自己铲的土,一脸茫然,这不都是土?还有区别?
程樘摇摇头,道:你那个是沙土,干了会散。我这边这一小块地方是红土。红土黏性大,干了更坚固,我们这边都用红土来类灶台盘炕盖房子。
陈茶一脸恍然地奥了一声,乖乖拎着铲子到程樘身边帮忙。
两个人装完土回家,程樘在屋外生了火堆烧水。
陈茶蹲在火堆旁往里添柴,看着程樘忙着和泥。
和泥跟和面一样,都是看起来很容易想做好也是要技巧的。
比如水和土的比例。
程樘和好泥又往里加了一些碎麦秆。
陈茶好奇道:为什么要加这个?
光滑的泥团立马丑了起来,而且陈茶看见屋子上用的泥土里也有这个,外墙多,内墙少。
为了结实。程樘不是个话多的人,尤其是干活的时候。
陈茶看出来,所以即使好奇也不多问了,默默地看着他和好泥进进出出修补灶台和土炕。
他明明腿伤未愈,可一整天陈茶却没听见他喊一声疼,这干起活来除了姿势有些别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灶台还好说,土炕塌的厉害,里面的土培砖有些损坏了,现拖土坯不现实,只能费劲心思用捡来的石头砖块修补,将就到开春再说。
修缮完灶台和土炕还得进行烧干,要不然也不能用。
陈茶自动自发地接过来这个活,程樘出门去王大军家还板车。
陈茶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收拾今天从集上买来的东西。
先把肉高高挂了起来,油盐酱醋一一摆进灶台后的砖格子里,然后对着那厚厚的一垛棉花发了愁。
棉花挺贵的,陈茶看见这些棉花程樘给了人家两张大团结。
一个大冬天穿一身单衣的男人能有几个钱?
陈茶感觉比自己钱被偷了还心疼。想了想她弄了些柴草在地上铺了一层,把旧棉被拖过来铺在柴草上,把破损的地方用新棉花填满,再剪了点棉布片补在上面。
程樘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陈茶掐着腰站在刚补好的棉垫上一脸得意的欣赏自己刚完成的作品。
他个子高,进门需要微微低下头,而且挡住了光,让屋子里瞬间暗了不少。
陈茶察觉到光线不对回头,看见是他开心地指着自己刚补好的棉垫,怎么样?怎么样?
程樘垂头,陈茶针线活是肉眼可见的不好,缝的歪歪扭扭,不过程樘没打击她,敷衍地点了点头。
陈茶得到了鼓励,把另外一床崭新的大红被子拖下来,拍打了一下灰,顺带检查了一遍,心里很纳闷,按照程樘这屋子剩余的物品来看,这件崭新的棉被留在这是极其不合理的。
还没等她研究出所以然,程樘把棉被从她手里抽走,重新做一床棉被吧!这一床不能用。
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物价全国至今不统一,所以仅供阅读不具备参考价值
第5章 、生米熟饭
程樘低头看着手里崭新的红棉被,默了会儿,才开口,我们这边人死了之后,除了换寿衣还会盖这样一床红绸被子,这是我娘的。
陈茶一双桃花眼硬是瞪成溜圆的杏眼,嘴张张合合半晌发不出声音。
因为是死人盖过的,所以才没有被捡走?
而这个死人还是程樘的娘?
程樘留这么个连遗物都不算的棉被是因为什么?
一时间又惊又怕又好奇,冲击过大,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是自己娘用过的,但是这对常人来说是挺晦气的,程樘见她整个人吓傻了,又补了一句:昨晚没告诉你,是实在没东西盖,怕你冻病。
这是三九天,屋子漏风,没床没被,小姑娘要睡一晚,扛不住。
陈茶能说什么?纵然后怕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只能摇摇头,我没事。
盖都盖了,后怕也没用。
陈茶指了指程樘怀里的棉被,犹豫了下,问道:你为什么会留着这个?按照程樘地说法,这个要随着尸体一起烧掉。
程樘倒没她想的那么苦大仇深,也没什么特殊癖好的意向,随手把棉被往木箱里一扔,语气轻飘飘地道:那时候也是冬天,我人小没现在抗冻,快死得时候也就想不了那么多了。
那口气真特别随意,就像说了句,刚路口捡了根柴火一样的自然。
说完就站在房子中央仰头看着屋顶的破洞。这洞不算小,大活人都能钻出去的那种。
好在没伤到主房梁,在程樘看来,修起来比土炕容易多了。
你在家等着,我去弄几根木头回来。程樘回头吩咐完陈茶,拿着斧头,刚迈出门又倒回来,把烟点燃才走了。
外面风大,点不着火柴。
陈茶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程樘的话,怔怔地坐在棉垫上,后怕过去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所以程樘是从小就没了娘?那他爹呢?
得发生什么事能让一个小孩子活不下去跟死人抢被子?
如果说之前陈茶想了解程樘只是为了讨好他不把自己扔出去,那这一刻是真的单纯的想了解他。
还有心疼他。
陈茶看着那床大红绸布棉被想,程樘的妈妈活着的话也一定舍不得他冻死吧?!
这么一想,陈茶起身,重新把棉被拿了出来,拆掉了外面的布罩只留了里面的棉花。
做完这些陈茶松了口气。
自打知道这被子的来历,她看见这鲜艳的正红色就头皮发麻。
再想想盖这被子的画面,大冬天吓出一身冷汗。
长大的程樘在三九寒天依旧还是单衣单裤,虽然冻不死了,但会生病啊!
这男人上午为了给自己买双鞋,连烟都没舍得买,陈茶心里最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
陈茶能看出来程樘烟瘾很大,他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就会习惯性地去摸口袋,可就一盒烟又舍不得抽,就会折一小节麦秆叼嘴里咬来咬去,实在忍不住了才会抽烟。
这个男人,长像凶巴巴的,嘴巴也坏,总嫌弃她麻烦,却又总是给她最妥帖细致的照顾。
就连昨晚,他明明真地想睡了她,却也放过了她。
程樘真得是个好男人,陈茶想。
所以她决定投桃报李给好男人做一套棉衣棉裤。
南方长大的陈茶见都没见过厚厚的棉衣棉裤,身上穿的这身棉衣还是人贩子给买的。
但是她记得木箱里还有一套破烂的男士旧棉衣。
陈茶把棉衣拿出来,把破烂发黑的旧棉花掏出来扔掉,把外面的布套洗干净,在火堆旁烤干了,把洞补上。又在衣服下摆和袖口接了一截。
程樘人高马大的,这套棉衣棉裤短了不少。
修补好的布片有点类似被套一样,陈茶只需要往摊开的布片上铺好雪白的棉花,然后反过来就有了棉袄的雏形,只有袖子还是长方形的。
裤子就有点滑稽了,有点像裙子还是两边开叉到底的。
陈茶动作笨拙的穿针引线,把袖筒和裤腿缝合在一起,棉裤棉袄终于像那么回事了。她第一次干这种事,动作特别慢。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手,继续剩下的部分。
陈茶记得原先的棉衣棉裤和自己身上穿的都还有一排排的针线自下到上的贯穿,大约是为了防止棉花乱跑。她有样学样也跟着缝了一遍。
做完这些,太阳已经西斜了。陈茶肚子咕咕得发出抗议,这才想起来,今天一直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她走到门口,往外探了探头,程樘没在,但是门前多了棵碗口粗的树干。
陈茶想了想,决定直接做晚饭,但是晚饭之前还得先把被子弄好。
因为棉花给程樘做了棉衣棉裤,所以剩下的不多了。
陈茶犹豫了会儿,还是把那床红绸被子的内胆用上了,只是在两面又铺了一层薄薄的棉花。
按照那红绸布被套的尺寸,裁剪了新的棉布做被套,套好缝起来。
收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太阳了,屋里只余下微微的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的程樘正在门外刨木头。
陈茶站在门口,看着他笑了。
离家出走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找到了家的感觉。
特别温暖,踏实。
尽管房子是漏的,物资是匮乏的,但是,心是踏实的,人是开心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