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阅读-免费阅读笔趣阁(26)
许昭仪刷的亮剑出鞘。
朝堂上几个老臣脸都白了,忍不住用眼刀去剜那位年轻的官员。李弗襄到底是不是不明血脉的孽种,他们心里岂能没数,所以,前些日子,闹得再厉害,也没彻底撕破脸,更没有出言不逊,这位年轻人,言辞如此张狂,怕不是被谁当枪使了吧。
雪亮的剑光逼上那人的脖颈,许昭仪状似癫狂:谁是孽种?你说谁是孽种?单凭一张嘴便能颠倒黑白的是你吧?妾身肚子里生出的孩子若不是皇帝的,难道还是你的?你是要自裁谢罪,还是要妾身血溅当场自证清白啊?
彻底乱了。
皇帝终于迟迟现身,朝臣跪拜,只有许昭仪一人拎着剑,回眸巧笑倩兮:皇上,他说咱们的弗襄是孽种呢?
皇帝的冕毓后看不清神色,只听他高高在上,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斩。
底下顿时山呼:陛下开恩!
禁卫提着刀,一左一右,架起人,堵上嘴,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将人拖了出去。
首辅杨自贤出列磕头,痛心道:陛下,此事当真要闹到血洗朝堂的地步吗?!
皇帝居高临下,冷笑一声:是啊,朕也想问问诸爱卿,此事当真要闹到血洗朝堂的地步吗?
若是皇帝当真荒唐行事,非要把一个孽种塞进皇室玉牒中,那么,他们这些朝臣理当直言进谏,死不足惜!
可关键在于,那李弗襄虽然身世有隐情,却是如假包换的真皇子啊。
他们这些老臣退去了最初的头脑发热,渐渐也琢磨出不对味来。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皇帝一句:尔等口口声声称朕的血脉为孽种,是想逼朕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杨自贤当即意识到,再闹下去,恐怕与逼宫无异。
而最开始煽动群臣激奋的那个人
李氏皇族中最德高望重的温亲王已经神隐很久了。
郑千业看热闹差不多了,一直在朝堂上充当隐形人的他,终于站出来,三言两语劝得皇帝饶恕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至此,李弗襄的身份终于尘埃落定。
皇五子李弗襄之名遍传天下。
许昭仪回宫一场大病。
皇帝把李弗襄带到柔绮阁,那天,春雨绵绵,浇得人心里没滋没味的。
许昭仪这一病几乎是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好好的一个人,才几天,便由内而外的透出一股死气沉沉。
皇帝牵着李弗襄,对她说:朕把弗襄送到你这住几天。
许昭仪勉强撑着精神:陛下带他过来做什么呢,他身子本来就没养好,再过了病气身上可怎么好。
皇帝说:他是你儿子,你病了,他理应在床前尽孝。
许昭仪明白,皇帝是想让她振作一些,所以才舍得把一直捧在手心的宝贝送过来。她苦笑一声:我不中用了,怕是要辜负陛下的一番苦心。
皇帝佯怒: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样年轻的年纪,没病没灾的,别说丧气话,养几天就好了。
于是,李弗襄和高悦行便被留在了柔绮阁。
李弗襄一来,许昭仪总算能吃进点汤药,可身子仍然一天不如一天。
高悦行知道,许昭仪是心病,她自己无法释怀,谁也没办法帮她。
许昭仪养的猫小棉花也日渐瘦了,毛色不复之前的蓬松柔软,且一抓掉一大把,李弗襄身有喘疾,忌讳这漫天的猫毛,许昭仪不顾他的哀求,命人强行把他送回了乾清殿。李弗襄抓着她的衣袖不放,她狠狠心甩开,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高悦行没有走,她对许昭仪道:娘娘让我留下吧,权当我替殿下尽了这份孝心,我在这和他在这,是一样的。
许昭仪说:你是个好孩子。
转过年来已经七岁的高悦行,尽心尽力地服侍在病榻旁。李弗襄每天都来,可许昭仪每天都不见他。他便坐在院子里或看书或读书,直到用膳时分,乾清殿来人把他接走。
许昭仪心里还挂念着一件事,她有一天午睡时,忽然无预兆地惊醒,高悦行忙问她怎么了。
许昭仪怔怔地落泪:我梦见阿宥回来见我了。
李弗宥的棺椁最终还是葬了皇陵,以二皇子的名义,该有的一样也不少,但是史书不留名。
高悦行宽慰道:他不放心您,所以来看看您。
许昭仪:我梦见他和我说,他的仇已经得雪,要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高悦行劝道:那他必然是入了轮回再世为人了,娘娘您一定要长长久久的活着,以待来日的缘分啊。
许昭仪释然一笑:哪还有来日的缘分,别哄我了,好孩子,你帮我去打听打听,是不是皇上已经查明了凶手?
有关萧山的那件案子,高悦行自从回宫后,便再也没机会接触了。那些知情人也不会在孩子面前讨论这些,高悦行只能直接去问皇帝。
皇帝在召见朝臣。
高悦行在书房外晃了一圈,决定远远地等一会儿,她在了烟雨亭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竟意外地碰见了一个人。
奚衡从亭外吊下来一个脑袋,冷不丁出声:高二小姐。
高悦行倏地转头,下意识扬起的手被奚衡牢牢地制住。
奚衡:别怕,是我。
高悦行:怎么是你?
奚衡:我见你鬼鬼祟祟在这,便跟来看看。他攥着高悦行的手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在她腕上的筋骨仔细摸索。
高悦行:我才没有鬼鬼祟祟,你在干嘛?
奚衡放开她的手,从房上跳下来,说:不干嘛,只是想看看你资质如何。
高悦行被勾起了好奇心,问:我资质如何?
奚衡:想听实话?
高悦行忽然觉得自己多余问这一嘴。
果不其然,奚衡笑道:毫无资质可言,当不了锦衣卫,还是当你的千金小姐吧。
他拐人当锦衣卫的贼心至今不死。
高悦行以她二十几岁的细腻心思,立刻察觉到他的意思:我能当锦衣卫?
奚衡看她一眼:以你这份心智,确实可以,怎么?你想?
高悦行心里刚活泛起来。
奚衡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别想了,你爹不可能同意的。
高悦行:
他一语中的,她完全没有辩驳的余地。
奚衡终于不逗她了,问了一嘴:你来是见皇上的?
高悦行不知皇帝要忙到什么时候,想这件案子奚衡从萧山就开始查,他应该知道结果,便问道:许娘娘让我来问问,五皇子的案子有眉目了没有?
奚衡怅然叹了口气:是许娘娘啊是有些眉目,我们当日从殿下的遗物中找到了一点线索,是一个颈环,我后来查到,温亲王世子好逗狗,他养在叙州的狗脖子上就挂有那样专门的颈环。
高悦行急急地追问:他是凶手?那他可伏法了?
奚衡:查了很久,手里证据不少,但他尚有狡辩的余地。
高悦行:很难定罪吗?那该怎么办呢?
奚衡含笑看了她一眼:小丫头,你养在宫里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难道没有听说,温亲王世子三天前就遭人刺杀,横死在青楼里了吗?
第38章
简单粗暴的刺杀。
他玩弄皇帝, 残害皇子,尾巴也不收一收,他想和皇帝耗, 皇帝却不想和他耗。
高悦行注意到他右手一直垂着,动作似乎有些不协调。
她问:你受伤了?
奚衡唔了一声:我带出去的人暂时都留在了叙州,因为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事关重大, 我必须亲自回来向皇帝复命, 现在马上就要走了。
高悦行警惕道:你告诉我这些干嘛?
奚衡赞许地笑了笑:不管你爹同意与否, 我真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啊小丫头。他扶了刀, 与高悦行错身而过。
高悦行转身喊住他:奚大人,我爹那里并非铁板一片。
奚衡脚步不停, 头也不回, 爽朗的笑声传来:那等我回来再议。
高悦行从奚衡那里得了消息, 回到柔绮阁, 一字不落地转述给许昭仪。
许昭仪柔柔地问:我这人笨,不大明白,是凶手已经偿命了的意思吗?
高悦行点点头。
许昭仪闭上眼,松了口气,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
她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高悦行守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人轻轻叩窗。
她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 推开窗, 李弗襄眼巴巴地趴在窗外。
高悦行小声道:娘娘睡着了。
李弗襄二话不刷, 抬腿就要爬窗, 高悦行忙帮着清理桌案上的杂物, 把人好好的接了进来。
李弗襄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不然惊醒了许昭仪, 又要撵他出去。
但是浅眠的许昭仪,早在他敲窗时,便已经惊醒了,她装不知道,闭眼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见李弗襄往床上一趴,枕着她的被角,轻轻靠在她身边,一直没有自觉离开的意思,只好无奈睁开眼。
李弗襄叫了一声:娘亲。
不错,他会主动叫人了。
许昭仪摸了摸他的小脸,今天破例地没有赶他走,她揽着李弗襄的肩,让他靠得更近了一些,说:你名字里有个襄,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李弗襄摇头。
往西边去,有个地方叫襄城,那是你娘亲出生的地方那个时候,你娘亲骑着最烈的马,扬鞭在大漠里追最美的落日。你没见过吧。
我当奴隶的时候,就发誓,我要跟她一辈子,可是她告诉我,人总是要散的,让我不要太执著。在宫里的时候,她替我选了一桩婚事,对方是个小将军,品行好,模样也好,关键是,我嫁了他,便可以回自由自在的襄城了。
你娘亲一直以为我爱襄城,其实,失去了她的襄城,我不愿意再回去了。
许昭仪问李弗襄:你会一直记住我吗?
李弗襄难过地说:会的。
许昭仪便笑:只要你记着我,我就不会死,你活多久,我活多久,好孩子,我的乖乖儿,不要难过。
高悦行背过身去,用帕子拭去眼泪。
许昭仪死在暮春时节。
差不多是和李弗宥前后脚。
李弗宥的七七才过,许昭仪便随之而去了。
李弗襄第一次尝到这世间死别的滋味,钝痛来得悠远绵长,在思念中不断滋生,他渐渐意识到,死亡就是永别。
他终此一生,都再也见不到那个同龄的玩伴和温柔的女人了。
此后十年,二十年,几十年,只要他不死,就要时时忆起这份痛。
李弗宥的死,令皇帝心里的警惕又加了一层。
他觉得李弗襄身边一个丁文甫还不够,于是又从锦衣卫中,抽了几位钉子,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隐藏暗处,如影随形地护卫着李弗襄的安全。
宫里接连料理了两桩丧事,这还不算完。
第三桩丧事,在入夏后。
三皇子死了。
高悦行心里犯迷糊了,此前不是说三皇子失踪了吗?
但是消息传来的当天,李弗逑的尸身可是光明正大从景门宫里抬出来的,据说惠太妃吓得差点当场厥过去。
相较而言,他的丧事便低调的多,由于他之前的存在感实在太高了,于是史官只能潦草填一笔,免得民间那些野史胡乱猜测,李弗逑的名字虽然在皇陵内挂上了号,但他的尸身却只用草席卷了,随意埋在了荒山野岭。
高悦行直觉他失踪的这小半年,应该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她无从得知内情,只好暂时作罢。
李弗襄拜在柳太傅门下已经快一年了。
柳太傅的一双眼睛多精明,日久相处中,他总能摸清这个孩子的秉性。
李弗襄囚在小南阁那十年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最高明的求生技巧躲藏。
不仅要把人藏起来,心也要一并跟着藏起来。
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别人的,他心里分得很清楚。
哑姑在他小时候,随口给讲的故事让他的意识有了些许偏差。他想要一位娘子,以为这世上人人都有,天定的因缘,不必自己去寻,只要乖乖地等着,等到了时候,老天自会把他的娘子送到面前。
是以,他在筑建心防的时候,提前预留了一个位置给他命定的娘子。
高悦行出现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敲门,即可。
李弗襄至今仍躲藏着。
柳太傅时常叹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利剑出鞘呢?
世上,除了高悦行,再没有人能触碰到他深藏在身体里的痛处。
除了高悦行,再没有人能抚慰他的伤疤。
高悦行一直记着奚衡的那句等他回来再议,所以她一直等啊等,她不要再做大小姐了,她不想在高门大院里等死,哪怕是离经叛道,她也要尽力一试。可奚衡始终没有回来。
高悦行一边陪着李弗襄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一边等。
等到了冬月,等到了来年春。
奚衡好似遁地了一般,一点消息也没有。
别是偷偷躲起来生孩子了吧!
八岁的高悦行在演武场滚了一身泥,很是不拘小节地爬上马,望着云淡天高,心里愁思乱飞。
十二岁的李弗襄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
娘子不是人人都有。
高悦行也不是命定了要嫁给她。
这世道,想娶个媳妇可不容易。
与其讨好媳妇本人,还不直接如讨好未来的老丈人来的有用。
万一将来高景不同意将女儿嫁给他呢?
可惜他没什么机会见高景。
李弗襄生怕累着自己的小红马似的,一步也不肯多跑,只沿着马场慢慢溜达,远远看见高悦行在马上疯累了,郑彦极其狗腿地跑上去替她牵马,还给她递香甜可口的梨子。
烦死了。
郑千业还故意笑嘻嘻地来戳他痛处:咦,怎么高姑娘不跟你一块玩啦?
李弗襄自以为藏得很深的城府瞒不过这些老狐狸的眼睛,郑千业觉得他机灵得可爱,越看越喜欢,如果能带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可惜皇帝不会允。
他偶尔会与李弗襄讲一些早年战场上的经历,李弗襄爱听这些,但他每次讲得都不多,因为他深谙钓鱼之道,只有吊一点李弗襄的胃口,孩子才会继续和他亲近。
李弗襄将马牵回了马厩,然后小尾巴似的跟在郑千业身后。
郑千业微微一笑,带着他坐在凉棚下,也递了他一只梨子:今年的第一批梨子,你先尝个鲜好不好?
李弗襄手里捧着梨,却不吃,问:您上次讲到狐胡铁水崖截杀粮草,后来呢?
郑千业:后来啊
那边高悦行一见郑千业要讲故事了,立刻甩掉郑彦冲了过来,往李弗襄身边一坐,捅了捅他:你往那边点,挤挤。
两个孩子共用一张席子当然会挤。
李弗襄便挪点。
他每忍气吞声挪一寸,她必要得寸进尺挤一寸。
明明就是故意在欺负他。
李弗襄别的长处不显,唯独能忍。
心里委屈哭了脸上也不露山水。
高悦行自己欺负完,自己又心疼,于是蹭了蹭李弗襄的手,又把他拉回来坐好,在他耳边轻声道:听完故事我们会乾清殿,哑姑说今天做梅花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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