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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说辞,全然出乎盛煜所料。
屋中陡然陷入沉寂,盛煜眉头紧皱,思索此事真假。
走到如今这地步,他对周令渊已无把握。
往好了想,从周令渊先前的种种行径来看,显然未对魏鸾死心,且自幼相识爱护的情分,到了穷途末路时,他良心未泯,不愿坐视魏鸾被章孝温欺辱利用,也说得通。
往坏了想,周令渊从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的太子之位,沦为如今流离失所的丧假之前,连杀父弑君的事都做得出来,未必还会惦记求而未得的女人。从宫里逃到肃州,妄图借章氏残军重整旗鼓,做困兽之斗,若当真跟章孝温合谋做戏,诓骗魏知非自投罗网,也不无可能。
但无论如何,都得救魏鸾。
哪怕前方明摆着是陷阱,也得跳进去,竭力带魏鸾脱困。
盛煜双眉紧拧,片刻后沉声开口。
“真假虚实原就瞬息万变,不论是否可信,都得去凉城。你在明处,随周令渊的人潜入凉城,我在暗处,设法带玄镜司的人手进去。若周令渊愿意出手相助最好,若是他故意设伏,你也需时时提防。法子我已想好,有周令渊的人引路,更易蒙混入城。你过来——”
他带着魏知非走到里间,取出凉城的舆图。
“舆图毕竟不详,你在凉城待过,先跟我交个底。”
说罢,叫赵峻和卢珣兄弟、染冬等人进来。
魏知非自不会推辞,详细说予众人。
……
两日后,凉城的官道上,有十数辆破旧的马车缓缓驶向城门。车后几十人皆是难民的打扮,步伐却不见半点疲弱,也不是难民的面黄肌瘦。领头那人却锦衣玉冠,腰配宝剑,骑着匹毛色油亮的黑色骏马,甚是威风。
战时城门口盘查得极严,为防奸细出入,还派了精兵悍将把守。
那队人还有百余步远时,守兵已是严阵以待。
待走到近前,领头盘查的小将却认出了来人。
——那是废太子身旁的随从,名叫薛仁,虽不曾在东宫谋职,来肃州后却在章孝温手下领了个颇高的职位。因章孝温是扯着周令渊的大旗,说要清君侧、匡扶正统,才能蛊惑肃州军民皆死心塌地为他卖命,在明面上,待周令渊极为恭敬。薛仁是太子的人,自然也极得殊遇。
盘查的小将久在此处,且记性极好,既认出薛仁,便想起他出城是孤身一人,并无同伴。
且那队明显不像难民的人,着实举动奇怪。
遂越众而出,颇客气地拱手道:“原来是薛将军回来了,卑职失礼。不知身后这些人,可是与将军同行?”说话间,目光径直落向后面的马车。
薛仁一笑,翻身下马。
“是与我同行的,不过如你所料,他们不是难民。”
守城的小将明显一愣。
薛仁遂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道:“原是奉都督之命出城办事,回来的路上却碰见了这伙人。打扮得像难民,马车上铺了破草席,看起来像是合力逃难,其实破绽挺明显。如今正逢战事,处处皆需留心,我跟过去瞧了瞧,你猜,马车里装了什么?”
见对方目光微紧,薛仁压低声音,道:“是粮食。”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意料。
战事当前,粮食是关乎人命的金贵东西,章孝温早已下令,不许商家私自贩卖运送。
这伙人必是以为奇货可居,想捞一把横财。
守城小将很快便猜出原委,先前紧绷的神情微微一松,低笑道:“薛将军果真心细如发。都督早就下了禁令,这些人却顶风作案,着实贪财可恶。既被将军碰见,处处又都有守兵,他们自是插翅难逃了。”
“所以我顺道带来,粮食留着,这些人或是处置,或是留作他用,都听凭主事的裁断了。”
薛仁说罢,自回身招了招手。
领头那位明显像管事的连忙小步跑过来,虽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笑容与做派却分明处处有商人的影子。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薛仁的神情,而后躬身,掏了半天才拿出个小心裹着的路引,哈着腰道:“两位军爷恕罪,是小的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往后再也不敢了。”
说话之间,又连连朝薛仁行礼,分明是想讨条生路。
守城小将接过路引,瞧了几眼,又看向背后那数十人——都是破烂打扮,但举止神态之间却能看得出来,里头既有行商赚钱的,也有几位精壮汉子,应是雇来押车保平安的武师,或是面露求饶之态,或是隐有不忿神情,不一而足。
如此情形,倒也无需挨个详细盘查。
毕竟是薛仁带的,且来历交代得明白,太子近随不可能通敌,他没必要驳人颜面。
遂命人放行,只挑其中十来人的路引翻看。
轮到魏知非时,因他已易容改装,且举止身板瞧着像雇的武师,也未起疑。等马车辘辘的赶进城门,真商人假武师也悉数放入城中。
薛仁仍在前带路,往衙署慢行。
马车拐过街角,魏知非瞥见薛仁回头递来的眼色,一闪身进了旁边的民居院落。待薛仁不再留意,盛煜也趁人不备,悄然离开。几十人里少了他,并不起眼,且盛煜周遭皆是玄镜司的眼线,有意掩护之下,更无人察觉。
浩荡队伍赶向衙署,无人阻拦。
那里离章孝温的都督府不过隔着两条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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