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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这些年君臣,走过无数遭性命攸关的危机,这还是头次陪皇帝微服外出。因怕曲园里仓促间应对不及,自偏门出宫后,他还特地让卢璘回府通风报信,免得前往北朱阁贺喜的女眷撞见皇帝。
方才看卢璘的神情,女眷果然都走了。
他再无担忧,放心引路。
结果才进垂花门没走两步,君臣俩就愣住了。
甬道旁嘉木掩映,绿意深浓,揉碎的树影下站着两个人——少年身姿挺拔如玉树,姿貌昳丽远超同侪,少女则华服美饰,裙角摇漾。两人站得很近,一眼便能瞧出来的暧昧亲近,身后两位公主贴身使唤的侍女侧身而立,各自垂首。
阳光稀疏,树影摇动,盛夏天光里的两人如珠玉相映。
永穆帝认出了周骊音,却不认识那少年,侧头道:“那是?”
“是舍弟盛明修。”
盛煜瞥向那边,神情有点复杂——千算万算,避开了满府女眷,却没想到竟会撞见这对冤家。周骊音便罢,魏鸾生了孩子,她听说后定是要火急火燎来看的。盛明修是闹哪样?他在曲园里一向如此肆无忌惮吗?
皱眉未已,那边两人听见动静,齐齐望过来。
盛明修不认得那穿着暗纹锦衣的男人,只觉他身姿威仪,气度不凡,料想定是哪位朝堂重臣,忙拱手作揖。周骊音认出父皇,惊愕慌乱之余,忙抬步要过去行礼,被永穆帝轻轻摆手阻止。
“我来看看孩子。”永穆帝缓步过去,目光在盛明修身上来回打量几遍,朝盛煜道:“令弟姿容出众,倒有几分时相那孙儿的风骨。”
说着,拍了拍周骊音的肩,径直擦肩而过。
剩下周骊音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满脸诧异。
……
同样诧异的还有魏鸾。
听见染冬说永穆帝要微服亲临曲园,看望刚出生的孩子时,她着实吃惊不小。毕竟,她从前做公主伴读时,虽没少跟周骊音一道在御前晃悠,但那都是因章皇后的干系。如今章皇后倒台,永穆帝揣着旧年的仇恨,对她定不会如从前般和善。
之所以来,自是因盛煜之故。
亦可见,她从前关于盛煜身世的猜测并无差错。
惊愕过后,又忙着收拾屋舍,预备接驾。
等永穆帝在盛煜的陪同下抵达,北朱阁里已是院落整洁,桌椅俨然。进了院,仆妇侍女齐齐行礼,留在曲园照顾女儿的魏夫人也没想到皇帝竟会驾临,既得了风声,便在厢房外的甬道旁恭敬施礼。
永穆帝瞧见她,倒是一怔,“你也在?”
“鸾鸾头回生育,我过来帮着照看。”魏夫人既知他是微服出行,便未行叩首重礼,端庄屈膝时,姿态仍旧恭敬。
永穆帝颔首,瞥了眼盛煜。
他确实没想到魏夫人竟会在北朱阁,毕竟以盛煜对章皇后的仇恨,瞧见周骊音时都冷冷淡淡的,对着章皇后的亲妹妹,想必也有点芥蒂。却没想到,他竟会让魏夫人来曲园居住,尽释前嫌。
还真是难得。
永穆帝微笑了笑,问道:“魏鸾和孩子呢?”
魏夫人遂引他入内,看望母女俩。
永穆帝既是微服来访,也没摆架子,且他身为人父,知道初生育的女子吃过何等苦头,也不让魏鸾行礼,摆摆手免了,而后亲自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绸缎做成的襁褓触手极软,比之更软的是里面的孩子。
才生出来半天,她这会儿睡得正香。
那样小巧而柔软,仿佛稍稍用力都会令她不舒服似的。
永穆帝脸上忍不住泛起笑意。
周骊音出生时,他曾这样抱过,只是彼时帝后貌合神离,他即使爱护女儿,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而此刻,心里却都是欢喜——这是盛煜的骨肉,身上有他挚爱之人的血脉,二十余年阴阳相隔,还能留在身边的弥足可贵。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要不是众目睽睽,几乎想亲一口。
盛煜站在旁边,神情亦柔和起来。
从今往后,他奔波归来,会有母女俩在昏黄柔暖的灯火里等他,令人挂怀。而此刻,永穆帝难得的流露温和,显然也是念及旧事,心有所思。原以为时隔多年,永穆帝早已远离旧事,却原来仍有记挂,于是破天荒地微服来瞧初生的婴儿。
遂试探道:“孩子尚未取名,可否请您赐名?”
“还没取啊。”永穆帝果真思索起来。
盛煜在旁颔首。
其实是想过名字的,在魏鸾生孩子之前,夫妻俩就商议过,若是男孩该如何取名,女儿又当如何,想了好几个,各个都觉甚好。不过,既是永穆帝亲自来探,由他赐名会更好。只不知魏鸾……
盛煜瞧向自家娇妻。
魏鸾坐在榻上,亦含笑道:“若能得长者赐名,是孩子求之不得的福气。”
既是如此,永穆帝哪会客气。他望着襁褓里的孩子,目光柔和,片刻后开口,道:“姮。月宫皎洁,仙人所居。叫她阿姮,如何?”
月色千古,照尽离人思念。
于盛煜,于永穆帝,在那个女人悄然湮灭后,这个小姑娘显然寄托甚多。
而月中仙娥,也是女儿家极好的名字。
魏鸾同盛煜对视一眼,齐声含笑谢恩。
永穆帝则抱着孩子仍不撒手,除了单独赏赐的锦缎金帛外,又将个贴身玉佩塞进襁褓里。那玉佩的成色质地不算绝品,却被皇帝多年来随身佩戴,绝非寻常物件能比。于孩子而言,这显然也是份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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