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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莺顿时杏腮粉面,羞窘道:“前些日燕十三提起,当年他师兄在辽东一带游历,偶遇雄鹿一头,那雄鹿非同寻常,很是壮实矫健,十数人费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捕获,他师兄要了鹿鞭,要带给认识的药局掌柜,哪想到时药局已关闭,掌柜不知所踪,这鹿鞭就一直在他手上。我看药书中说,鹿鞭有补肾阳益精血之功能,就让燕十三传讯给他师兄,我要那物,过几日就能拿到,你服下定会好起来!”
常燕熹看着她不说话,有种自做孽不可活的感觉,鹿血、鹿鞭,不晓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他!
他其实倒无谓,就怕补的过猛.....这妇人吃不消,想着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明日可期,未来可待。”常燕熹一把扯下纱帐子,密阖住满床春色:“我们还需活在当下。”
这边鸳鸯交颈无限快活,那边燕十三坐在路边小摊前吃羊肉馅的烫面饺儿,月白皎洁,风吹得杨柳枝摇晃。
他望着玉器铺子门帘紧闭,除小伙计出来倒过一盆水,便再无人出,但四方窗内一片昏黄,里厢点着灯烛,也不晓过去多久,正等的要困着,忽见铺门闪开一条亮缝儿,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走出来,匆匆朝主街大道去,燕十三认出是薛掌柜,他果然沉不住气了。
起身离十步开外即悄跟尾随其后,他走过两条街,又招手唤乘轿子,绕过一道城河,下来买了只灯笼提着照路,继续往前走。
燕十三渐远渐近地跟着,越走越荒凉,人家三两户,乌漆麻黑一片。
薛掌柜从肩头包袱里抽出把油纸伞,打开撑着,直走到一户门面前止住。
这大晚上无阳无雨,作何打起伞来,燕十三正暗自纳罕,忽然察觉有一股子难闻味道缓近渐至鼻息,愈离那户近,味道愈浓重,是铁锈般的血腥气。
他从袖笼里掏出黄符布裹住口鼻,隐在墙脚处暗望,忽听咯吱一声,门裂条缝儿,里头人嗓音阴森且不善:“你怎又来,坏我规矩!”
薛掌柜凑近他耳畔不晓说了什么,那人默了片刻,门开半扇,允了进去,自己却迈槛出来四处观望,燕十三贴墙而站,却借月光把他细收眼底,着黑色道袍,面目丑陋,唯两只眼睛又大又亮,精光闪烁。
此人身上戾气颇重,血腥却浅。燕十三望向高高墙头,一股股黑煞浓雾团团萦绕,纵是这般深沉的夜色都掩它不住。
这是处极凶之宅,里头倒底暗藏什么古怪!
他边思忖,边看那人又略站了站,方才迈进槛内,关紧大门,铜环门钹呯呯响了两声,无端地惊悚可怖!
有词曰:高墙下乱影婆娑,鸦雀无声;门缝里墨夜淋漓,神鬼难辨。
燕十三看那青砖垒起的院墙远比旁的宅院高耸,且墙头插满铁打枪尖,难以攀越入内,外门紧阖,顺缝隙瞧内,除有血腥气翻滚涌出,不见半夜灯。
他沿着院墙行走,才发现此乃后门,前门正处是座破旧的道观,门前搁着焚香的铜鼎,显见长年无香客,月色明朗,可看清鼎里还积有前日的雨水,蚊蝇咛咛。
观匾不知所踪,大门朱漆剥落,燕十三略思忖,伸手猛力拍击兽环门钹,却一直无人应,他佯怒道:“既然里头无人,看我不把门砸破。”转身欲去搬石头,那门却忽然开了,油灯火亮如豆,一个人站在灯后黑暗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嗓音阴森森地:“施主有何事?”
燕十三唱个诺:“我是个远乡人,天黑路迷,想寻个宿处,还望道长收留。”
那道长颇不耐烦:“观中无空处,你再往前走半里地,自有客栈供你投宿。”话音落就要阖门。
燕十三一脚踏进槛内,大声嚷嚷:“我走了整日已是筋疲力竭,且囊中无银,出家人慈悲为怀,留我住一宿又如何,无空处不打紧,牛栏马厩亦可对付一夜!”
那道长狠狠瞪他,似不想再与他歪缠,把门打开,燕十三道声谢,紧随其后往里走,不意瞧见他的袍子下半截及布鞋沾满粘土,一步一个泥印子。
不过十数步来到一间房,嘎吱一推,道长把手里油灯给他,冷冷道:“你就宿在此间,切忌乱跑乱走,否则小命不保。”语毕即离开。
燕十三举灯照向四围,房梁蛛网攀笼,桌面鼠粪乱洒,盏内灯油尽枯,窗棂飞虫积垢。他瞟见个人影,想是那道长放不下心,躲在暗中观察,遂不表,把油灯吹熄,也不管床铺污浊,躺到便睡,不肖半刻,既打起呼噜来,却微觑眼缝看着那抹影子又凝了会儿,不见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窜到门前轻轻拉条缝儿闪身而出,借着月光顺廊闪进正殿,供奉着三尊三清道祖,但见金身彩衣剥落,炉内香烟尽绝,虚檐拱斗更是残败不堪,看了只觉满目凄凉,他不多逗留,再往殿后走,味道愈发浓烈,可比拟腥风血雨也不为过,是个秋叶式洞门,内有萤火微烁,伴着说话声。
他跃起踩上洞门顶再一蹬,便窝在一棵老树的枝桠间,拽叶遮挡全身。
听那道长警觉问:“什么声音?”顿了会儿,传来薛掌柜的嗓音:“风扫叶声。”又问:“是谁来?”
道长道:“一个投宿的小子,不足为惧。”
燕十三暗松口气,朝下打量,倏得神色大变,后院十分宽阔,除此棵老树外,再无花木,甚寸草不生,唯见数个拱如山丘的坟堆,并无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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