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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纶边吃酒边摇头:“这样闺怨的曲调还得女子来唱有韵味,这伶人九成是个小倌儿,嗓音不滋润。”
汪俊嘲讽他:“你个粗人懂什么唱腔音律,瞎说乱弹琴。”
众人哄笑,李纶不服气:“这世间但凡有过比较,哪怕不懂也能辨出七八分来。”
“和谁比较?”挑事的故意问。
李纶接着说:那日间去常大人府上做客,过园时墙内传出歌声,声若萧管,嗓似鹂莺,只把人三魂六魄勾散去。
常燕熹吃酒笑道:“是我两个妾在唱着玩耍。”
曹励接口笑斥李纶:“你竟敢肖想常大人内眷,该当何罪!”
常燕熹摆手道无妨:“你若真欢喜,我把她俩送你就是,一对儿姐妹,五年前入府时我恰离京,未曾沾染过。”
丁玠叹息一声:“二爷贵为东厂督主,效忠皇上,胸怀天下,命根无力,是该放宅内如花美眷一条生路了。”
众人拍腿大笑,常燕熹也笑,龚如清噙起嘴角问:“常大人既然这般大方,倒不如把潘娘子放与我罢,必会好生待她!”
一众笑声嘎然而止,暗忖这龚尚书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
常燕熹眼底掠过抹冷意,却喜怒难辨,端盏吃酒,淡道:“那是我三媒六聘明娶的妻!”
丁玠连忙打圆场:“龚大人定是吃醉了。”
龚如清往盏里斟酒,依旧笑道:“你把她娶在身边又无福消受,何必做那暴殄天物的事。”
众人下巴掉下来。
悄自面面相觑,挤眉弄眼,这不是龚尚书明月清风的品格啊,何时对别人的妻感起兴趣来,还这般地步步紧逼。
莫说丁玠他们,龚如清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问这个差点成他妹夫的常燕熹,半真半假讨起女人来。
那日走出院门外,背后嘎吱阖拢一声响,仿佛关在他的心上,总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白的思绪,也不是终日缠着,却很会见缝插针。
常燕熹看向龚如清,似笑非笑:“龚大人未曾娶妻纳妾,亦不逛烟花柳巷,说出这种无知话亦不能怪你。”
“何解?”龚如清微挑眉梢。
常燕熹执壶斟酒,语气略带邪肆:“床笫之间也并非只需乌甲将军冲锋陷阵,还有许多别的乐子可耍。”他顿了顿,慢慢道:“龚大人学识渊博,满怀锦绣,定不需我来传授。”
一众暗忖:这两人,真地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啊!
这正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龚如清出身书香门第,自幼于义塾习四书五经六艺,后入国子监萤窗苦读,言谈举止受孔孟浸洇、翰林熏染,怀谋擅略亦不动声色,为文官中一段高风,武官中一轮明月,颇受人敬畏。
因而听得常燕熹满口粗俗不雅,甚多嘲笑他不识风月,恼羞成怒积聚心间,冷笑起来:“那潘娘虽出身低微,秉花容月貌,却精绣艺、懂茶经,擅烹饪,待人接物从容,且脾性狡黠,可惜有眼不识金镶玉的粗野莽夫,把她当碎破瓦相待,只知床笫之乐却不懂志同心合,饶是现情热,但终难长久。”
这话直戳常燕熹心底之痛,他喜怒不形于色,把盏里酒一饮而尽:“夫为乐,为乐当及时,哪顾得日后几何,奉劝龚大人也应及时行乐,剑,不磨不利,技,不战不精,莫待真要上阵持剑行凶时......”他从盘里拈根长须扯出条醉虾,凉凉道:“倒成了软脚虾。”
龚如清面庞忽红忽白,胸生闷气,不再理睬他。
李纶等几挣眉垂目,瘪嘴捂腹忍得实在辛苦,丁玠见气氛难堪,心知情形不妙,连忙指了旁事岔开去,众人则是极力配合,又命戏班伶人铿铿锵锵演起《西游记》或《封神榜》这类场面戏,但见十数人勾着大花脸,在台上敲锣打鼓、翻腾跳跃,还放起五彩烟雾,一直热闹到月照华庭才毕。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壹玖章 小庭深院触景生情 陡遇刁难见招拆招
再说潘莺因常燕熹被筵请、在外连住几宿未回,倒得了好眠,人也显得分外精神,这日用过早饭,嫌房里憋闷,端了针线笸箩,牵着巧姐儿,带着丫鬟春柳往园子里去。
途经过一处院落,簇簇桃花枝从低矮的墙头探出来,腰门外开,两个婆子站在那说话儿,潘莺顿住步,问道:“这里有住人么?”那婆子连忙近前请安,道:“没有人住,平日也不开,今儿大夫人想摆一瓶桃花在房中,满园子枝条就这里开了花,我们来采摘些回去。”
潘莺问:“我能否进去看看?”常嬷嬷打个寒噤道:“听闻里边时有哭啼声,还是避开妥当些。”
那几婆子笑道:“年前请了法师来降妖后,我们白日或夜里来来去去,墙内安静的很了。夫人要进去,我们也在,更况青天白日的怕甚呢!”
巧姐儿追着一对大蝴蝶而去,蒋嬷嬷在后跟着,潘莺便迈槛进去,院里因没人打理,绣墩草、鸢尾、虞美人等草花布满踏跺及阶砌之间,石板中生遍碧青苔藓,一割小池积着余半绿森森的雨水,落了些许花瓣凝在浮面,确只有桃花很显旺盛,旁的都枯败了。正房及东西厢房门紧阖着,窗牖廊柱彩漆久经剥落,终成了旧日颜色。她站在院央,静静听着微风声、早蝉声、鸟鸣声、折枝声,还有婆子嘀咕声,仰起颈望见四方天空,不知是谁放着风筝,一根线撑着在半空摇摇晃晃,她微觑起眼眸,仿若人生一场大梦,陡起百转千回的心思,恍神间,惊觉又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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