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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寻着秦天佑,趴在稻草堆纹丝不动,披头散发,那身上更是衣裳褴褛、血迹斑斑,令人惨不忍睹。
“少爷!”秦家管事抖着嗓音喊:“我家爷何时遭过这等罪啊!”
第壹佰章 遍体鳞伤潘衍活受罪 走投无路莺娘赴常府
潘莺心坠谷底,这秦天佑家富,恣食肥甘,养得膀大腰圆,都被糟践成这副模样,潘衍那般清瘦又将是何等的狼狈。
她惴惴不安随在狱吏身后,经过讯房,里面正在用刑,鞭尖凄锐凌厉,先还有呦呦如小儿啼哭,瞬间就无回声,一校尉问:“可壁挺了?”另个稍顷答:“果是捱不住打,已气绝。”
潘莺才晓壁挺乃牢中死字暗意。问的那人道:“无谓,总是要死的,喊他府上来收尸。”
她唬得神飞魄散,恍然想起前世一桩旧事来,常燕熹也遭投入诏狱过,颇受了番活罪,那般坚硬结实的双腿,听闻都被拶敲断骨,她那里有孕在身,又自愧害他,不曾前往探监,如今置身其中,才深感其的可怖,暗无天日,腥风血雨,竟如行于地狱黄泉之间。
狱吏顿住脚步,哗啦开锁,吱嘎推门,她提灯进,终是看见了潘衍。
他倚墙坐在石床上,衣裳碎成条条难掩躯体,露处与不露处皆皮肉绽开,鞭痕棍迹遍布,正用块撕布捂住鲜血流淌的新伤,听得动静抬起眼,笑了笑:“你怎来了?”
他觉得已提高嗓音,显然她没有听见,她掏出一两银子给狱吏,央求要一盆热水和一块棉巾,那狱吏答应着去了。
潘莺把包袱和食盒搁在床沿边,再走近他身侧仔细察看伤口。
潘衍有些虚弱:“你银钱给太多,二百钱他也愿意端水送巾。”
“这时谁还在意这些。”潘莺眼眶泛红,紧咬牙根骂:“都是什么人呢,案子还未定,是非曲直不知,怎就能下手忒狠毒!”
潘衍语气很淡:“我若存命出去,终有一日,非将这些怠慢我的人百倍还他!”
她用帕子蒙住他的嘴,咬牙低道:“你还敢说,被听去就真的要你的命。”
片刻后水和棉巾送来,潘莺起身去接,拿出带来的金创药,一面替他清洗擦拭上药,一面把外面所闻叙给他听。
潘衍愈听愈心凉,这场谋策委实天衣无缝,怕是难活着出去了,却也不表,由着她伺候换衣,忽然道:“有些饿了。”
潘莺忙揭开食盒,把饭菜端出,又盛了一瓯还滚烫的鸡汤在边凉着,看他抓筷艰难,索性接过一口一口亲自来喂。
他看着瓯里两只肥鸡腿:“怎不给巧姐儿留一只?她最爱吃的。”
“她定要都给你,人虽小,心里多少也明白些。”潘莺鼻子一酸,没再多说什么,只拈起鸡腿送他嘴边。
潘衍慢慢吃着,身体的伤痛似乎也不那么刻骨了,甚觉就算死在这里,有她们的真诚相待,不如从前孤零零的,甚庆幸,至少可以瞑目。
“你宽心着。”潘莺低声安慰他:“我一定尽快把你弄出去,再不受这些苦。”
潘衍闭闭眼睛再睁开,他欲笑却扯动嘴角的伤口,蹙眉,半晌才道:“阿姐炖的鸡汤很鲜。”他不惯叫她阿姐,此时却叫了。
潘莺走出北镇抚司,纵是黄昏时分,落日余晖抚在肩膀也带着暖意,想着牢狱里满是阴森冷杀,不由打个噤儿。
略站会儿,扬手招来一抬轿子,直往常府而去。
常府把神武后街大半条都占了。
恰值出城探春的王孙贵胄驾马而回,车轮滚香碾泥,车辕堆花搁柳,车内奏月行歌,他们高谈阔笑好不热闹,把整个街市堵的水泄不通。
潘莺索性下轿沿街走,路过一间小庙,门前站着个僧人,递给她线香,她进去拜了拜,金身剥落的认不出是哪尊佛,遂捐了些香火钱,再走出迈下踏跺,僧人合掌阿弥陀佛,两个屠夫打门前过,一个扛一腔羊,一个背半片猪,步履匆匆。
她没走多远,即至常府,围墙里探出数百枝绿条儿,簇压压被夕阳镀了层金边儿,再看朱门大开,七八锦衣佣仆候在那里。
正欲穿街上前问讯,就见四五辆马车在宅门前停住,婆子打帘,厮童摆凳,伺候众女眷陆续下车。
避到树后悄看,为首的是大夫人蒋氏,身后跟着两个娇妾,蒋氏顿住回首在找谁,紧步跟上三个妇人,她也认得,是常燕熹纳的妾,其中个手里捧着一束五彩鲜花,显见也是踏春刚回。她们嘻嘻哈哈的,脸上挂满笑容,由丫鬟婆子拥着往宅里走。
一抬青顶轿子由门内出,停在蒋氏跟前撩帘探首出来,女眷们皆恭敬地福身见礼,潘莺知晓轿里坐的定是常元敬。
半晌后人走轿离,不晓哪匹马在门前屙了一盘屎,一个年轻仆子拿铁锹来铲,听得有个清脆嗓音儿:“这个爷可能打听个人?”
他抬头看,是个美貌小娘子,不由微怔:“你要问谁?”
“请问常二爷在府里么?”
“今日还未归府......”他答完又警觉:“你问我家二爷作甚?”
潘莺平静道:“我曾在苏州桂陇县营生,认得常二爷,特来拜见他。”
仆子暗忖又是个来沾亲带故求好处的,板起脸正要拿话叱退,忽闻一阵马嘶蹄踏,随声而望,说曹操曹操到,常燕熹恰打马归府而来。
且说常燕熹远远便见个妇人站在府门前,身形样貌化成灰都认得,他也晓她来所为何事,白日里曹励提了一嘴子,他特意去打听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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