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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所居此处就是个人多嘈杂的热闹地儿,物价也是水涨船高不便宜,但过两条街靠近板桥那边,因地僻人稀,相应物价就降下不少。她原还不知,是李婆晓得她手头拮据后,偷偷告诉的,一般不说,街坊邻居买卖也是买卖,传扬出去没法做人。
她处暂且不表,且说潘衍和燕十三乘轿一路畅行,直至快近贡院才举步维艰,有小贩一手拎盏油灯,一手握卷装线曲折的纸册,在轿间细缝处穿梭,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考题买不买,十两银子,保准金榜题名。”
燕十三唬了一跳:“真的假的?”十两银子,够农户一年可活,咂舌!
潘衍闭目养神,稍顷懒洋洋道:“自然是假的,谁信谁是蠢材。”
燕十三撩帘伸出脑袋,竟见真有举子掏银买了,不晓能不能中,他想。
总算挪移至贡院门前,两人下轿排队等着点名,这一等足足等到日落衔山,红笼高挂起,才点到潘衍的名进头门,燕十三不得入内,从袖笼里掏出个桃木小符,递给他:“我方才搜寻四周,旁的举子都有祖宗前来庇佑,就你石头缝里蹦出的,还有个怨鬼在旁虎视眈眈,这个定要挂在脖颈上,他就不敢近你身前。”
潘衍接过谢了,燕十三又说几句吉祥话,方才离去。
他背起箱笼,提着考篮往里走至搜检处,灯火亮如明昼,两员监门官坐在棚里吃茶,一个是忠显校尉神策卫镇抚李刚,一个是忠显校尉金吾右卫镇抚郭源。
不由暗自感叹,当年给他提鞋还被他踹几脚的两小吏,如今都成了秩品六品的官儿,而他现却落在他们手里。
这正是:三十河东三十河西,莫欺当时少年位卑贱。
“喛你!杵着做甚?”两三守门军齐喊来:“解怀脱鞋,不得久搁!”那李刚郭源二人正坐着无聊,听得呼喝,索性起身过来并肩查看。
他解开衣襟,露出胸怀及里袴,李刚笑道:“书生年纪不大,本钱倒不小。”郭源亦“吭哧”低笑。
潘衍冷沉地挺挺腰骨,这两人的眼光总算有些长进。
整理毕衣裳,携箱笼考篮进二门,恰遇见秦天佑,两人简单寒暄两句,各问了彼此舍号,相邻不远,幸得不近底号如厕处,也不敢多言,各在各舍就座。
潘衍把鸡鸣炉连同小锅,搁号舍对面挨墙放,每五舍分一员号军,可帮忙做些打水点火的杂活。他把考篮打开,挂好号顶门帘,铺好被褥枕头,在右墙龛里搁好灯烛,桌上摆全笔墨纸砚,再抓一把桂圆肉吃,想想,取出燕十三给的桃木小符,穿根绳子挂在胸前,悠哉坐等题卷。
他在号房里呆过三日,一直吃冷食点心,这日嘱咐号军升火烧水,他要煮面吃。
半晌不闻动静,遂起身撩帘见鸡鸣炉内仍一片凉冷,再瞄左邻右舍皆炉火旺燃,熬粥煮面热气氤氲。他沉脸问号军:“可是缺你银钱不成?”
那号军委屈道:“也是怪哉!旁人风炉一点就着,唯你这个确是难燃!”
潘衍冷哼一声,自接过炭石火折子,把火升了,下一把面条,打只荷包蛋,煮熟捞起,又蒸了熏肠和板鸭,味儿极香勾人馋虫,热饭热汤吃个饱。
接着继续做卷答题,二月乍暖还寒,已近天黑,掌起灯,可见呼吸轻薄成一缕烟,他把被褥披起,听得咳嗽吐痰声、翻盆盖碗声、打翻砚台低咒声,还有谁在低泣,号军拎着红笼寻音察看,含糊几句,终是安静下来。
他有些困意,把卷子放油布袋里,正打算歇息,忽觉门帘一动,他问:“是谁?”一个少年不敢入,只探头进来,嗓音怯怯:“你戴桃符我不敢进。只问那盘里熏肠可是阿姐灌的?馋得很,能否给我一块来尝。”
潘衍定睛打量,竟与他长得一般模样,心下了然,把一盘递到帘前,看他接过狠吞虎咽吃了。
潘衍开门见山:“号军点不燃炉,可是你所为?”见他不否认,厉声问:“你跟来这里作甚?要搅混我科举不成?”
那少年道:“我原是怨恨你鸠占鹊巢,但此时倒觉大幸,奉你一句,快快弃考,否则就算高中状元,也无福消受。”
“此话何意?”他还待再问,却见帘子倏得荡下,欲要追去,猛得惊醒,竟是趴在桌面做了场梦,手边盘里空空。
凝神沉思半晌,仅凭荒唐一梦便弃考,是断不可能,既来之则安之,遂不再多做旁想。
这正是: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
到十六日三场终毕,潘衍背起箱笼,抱着考篮儿从号房出,人实在多都慢慢前行,恰遇到秦天佑和陆远。
秦天佑笑嘻嘻问他考得如何,他淡道马马虎虎,瞧他精气神足,问道:“你定是考得不错?”
秦天佑大言不惭:“岂止不错,皇榜高中舍我其谁。”此话一出,顿时引得众生侧目。
潘衍眉眼微敛:“遇事停三分,说话留两分,秦兄忌话太满。”
秦天佑后手笑道:“我就这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做不得假,来不得虚。”
便有熟识的举子过来道贺恭喜,潘衍默然避之一边,出了贡院,恰见潘莺牵着巧姐儿,身后随着燕十三,正东张西望四处找寻。
巧姐儿先看见他,兴奋地招手:“哥哥,哥哥。”
潘衍把考篮递给燕十三,潘莺则盯着他问:“考得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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