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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春又拎过桶对凉水,头未抬道:“你告诉她,我给巧姐儿洗漱后就过去。”
潘衍出房,那婆子得讯后便走了,燕十八凑近来说:“这宅子到处透着古怪,一起探探可否?”
潘衍伸个懒腰,雨丝凉凉打在面庞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略思忖道:“等阿姐走了,我们再行事!”
冯春替巧姐儿换好衣裳,轻哄片刻睡熟后,从箱笼时取出绣品堆满笸箩,熄黯烛火,走到廊前有毛雨伶仃,撑起一把青布大伞,瞟过潘衍的宿房窗户黑洞洞的,想必已经歇下,没去打扰,开门阖门自往西客院方向走了。
燕十八一直站在窗前,开口道:“你那阿姐已出院门。”
潘衍慢条斯理吃茶:“等她再走远些。”
燕十八撇嘴,过会儿还是没忍住:“你就这么怕春娘子?”
“怕,我怕死她了!”潘衍语带嘲讽之意,把茶盏放下,撸起袖管露出手腕到他面前:“你能否帮我把这蛊毒解了?”
燕十八吃惊不小:“你一介书生还点守宫砂?”
潘衍晓得算是白问,没好气道:“还不走!”率先奔到房外。
燕十八紧随其后:“春娘子可知你武艺不凡?”
他不答,两条身影腾跃而起,翻墙而过,消逝在苍茫的黑幕里。
常燕熹和曹励吃过筵席,天色已晚且有降雨之兆,便也在姚府留宿,先于院里练剑,雨势渐密,走近院门要插闩时,忽见不远处冯春宿院墙头,两个黑衣男子翻出,落地后匆匆远去,他微皱眉,闪身而出,暗暗尾随。
再说燕十八白日里探过路,两人不晌,急步行走园中,此时阴雨无月,树影婆娑,伸手难见五指,除风雨沙沙,便再无旁声,甚是凄凉寂静。
他俩点亮星火,笼上油灯罩子,举起照路,穿过月洞门,到太湖白山,过水池,走进竹林小径,出来已到祠堂近前,望见祠堂的邻院,倒是扇门开了半,一股子卤水香味随着金黄灯光从槛内流淌出来,顿时皆惊,迅速将手中油灯熄灭,慢慢蹑足潜踪,拾阶而上,闪身悄摸而入。
进去是院,院央堆满板车,板车上血迹斑斑,新痕旧印昭展它们运过无数禽兽皮肉骨。廊下摆着肉板条案,上搁用来阔切、片批、细抹、强砍所需的各类刀具,一根根挂吊的铁钩子随风摇晃,黑森森像要吃人的兽。
炖肉的香味儿此时愈发浓烈的蔓延,而正堂的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扇门却紧阖,月白窗纸会熏黄,显见里面有人。
他二人交换个眼神,脚尖轻点从廊侧而入,至扇门前,皆舔指戳破窗纸,顺洞往里望去,是个宽敞的灶屋,屋角四壁堆满劈好的柴禾,一只十人抱粗的大桶,揭了盖,里应是卤汁,或是天冷的原因,表面凝固一层白霜,香味不是从这里传出的,潘衍的视线移到赤红的灶膛,之上是一张大铁锅,里面浓黑油稠发亮的卤汁咕嘟咕嘟翻滚,大块的肉炖的正欢,炽热烟气四散,他看见两个人站在锅前说着话。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陆柒章 卖绣品陡见故人 窥行踪迎遇亡魂
冯春走到西客院以手扣门,过了片刻,有婆子近前问:“是谁呢?”
“宿东客院的春娘子,你家夫人叫我来的。”冯春抬头,望见远处祠堂的歇山顶鹊尾脊停了一排乌鸦,便是落雨也不躲避,呆若木鸡。
婆子从里抽闩开门,引领她进房,但见那妇人坐桌前,蹙着眉,慢腾腾在吃燕窝粥,看到她过来福了福见礼,笑道:“我听说你曾在扬州知府宿过些时日,且给张夫人送了几件绣品。”朝旁边丫鬟问:“可是么?”那丫鬟答是。
冯春觉她眼熟,想起是张夫人跟前的小翠,便微笑说:“也送的,这些手帕荷包扇子套,夫人喜欢哪件尽管拿去。”
那妇人说:“我不是爱占小利的性子。你放心,我花钱买安心。”又道:“我本名有个云字,你唤我云夫人便可。”把碗顿桌上,小翠捧茶伺候,她漱口后用帕子拭嘴角,再瞟冯春一眼,倒底瘦马出身,一颦一笑自有练就出来的妩媚。
冯春早已不是前一世的潘莺,她历经人情冷暖,懂察颜观色,会屈就低头,主动把笸箩推到她面前:“这些都是我新绣的,云夫人看可否有喜欢!”
云夫人懒洋洋的东挑西拣四五件出来,让小翠给钱,还特别赏了一吊,说道:“春娘子的绣艺是不错,比我却还稍逊些,若非精神不济,我倒愿亲自动动手。你或认为我是老王卖瓜,原在馆里,养母请来师傅教导百艺,每位姐妹都有学到精巧本领,我的本领就是针黹。”她并不避讳自己的身世,侧头吩咐小翠:“你去把那乌木箱子取来。”小翠领命而去,她又朝冯春道:“口说无凭,让你见识一番。”
冯春也笑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自然信的,倒不必这样较真。” 云夫人淡笑不语。
不多时,两小厮抬着箱子走进来,小翠开锁掀盖,捧出几件禙子递给冯春观赏,冯春自是赞不绝口,直把她赞的似九天织女下凡般,云夫人愈发得了意,又道:“还有件十色织锦的斗篷,耗了我一年天光,你拿出来给春娘子瞧瞧,找到了么?笨手笨脚的,往底下翻,继续翻......”
那小翠被催促的鼻尖冒汗,索性把一叠衣裳端起搁旁边椅上,那云娘忽然脸色阴沉,指着其间一件,厉声问:“我不是让你扔了么?怎还在这里?”冯春也随指看去,心莫名一动,是件簇新的宝蓝绣八团福字花的直?,小翠唬得连忙禀告:“本是要扔的,但被老爷要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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