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商逍是真困，眼睛闭上一睡就睡了一个多钟头，他只记得睡着之前车窗外暖黄色的灯光和自己身上的衣服飘散着干燥舒服的味道。
    悠悠转醒后，车里早就没人了，可温度还在。空调风吹着，但是又怕窗户密闭空气不好，副驾驶的窗户贴心的隙了一个小缝，怀里多了一个抱枕。商逍左右看看，商瞬正靠在驾驶室那一侧的车窗上，驾驶室当街，男人的身体就遮挡住了大半光线，加上巷子里的照明本身就不好，车厢内昏暗，不免让人觉得昏沉。
    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已经接近十点，商逍揉了揉眼，开门下车。
    靠在车窗上的人并没有听到动静，不知道是因为商逍的动作轻，还是商瞬沉思得太过认真。
    商逍站在自己一侧的车门边，看到商瞬剃得很短的后脑勺，发茬子像是挠到了他的心里，男人的背影酷飒有型，太平洋宽肩平直，虽然算不上魁梧也是力量十足，让人有安全感。
    男人突然转过脸来，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只香烟。
    黑夜加深了他的五官轮廓，烟雾又萦绕在他脸庞，明暗对比的硬朗和朦胧不清的性感因此结合起来。更为勾人的，是商瞬那双眼里不明白的亮光，在黑暗里格外显眼。他就着这个转头的姿势又吸了一口烟，眼皮微阖向下，像是做出什么决定。
    呼出烟气的同时，他开口说道：
    商逍，你过来。
    闻声，商逍才从愣神中清醒，他走向外侧，在从车头绕和车尾绕这两个选项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慢吞吞的，心脏狂跳。
    绕过车尾后，商逍眼尖的发现商瞬的周围积了一地烟屁股，而商瞬原先拿在手里的那支烟已经被踩熄在地上。
    商瞬还想从空瘪的烟盒里拿出一支来，被商逍握住了手腕。
    别抽了。
    你管不着。
    商瞬语气不好，也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可是手腕上的钳制更甚，商瞬这会儿才深刻认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力量悬殊。
    我管得着！商逍出声反驳。
    你以为你是谁。商瞬反问，语调却没有上扬，反而是最没有起伏的陈述。
    我是你弟！我为什么不能管你。
    商瞬握拳，冰凉的手都被商逍勒得快麻掉，他咬牙将那只手甩开，退开两步，让两人保持距离。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商瞬退开时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此刻呼吸粗重，胸口起伏之间意味不明。
    你对我做的事情，哪一点把我当成你哥了？！
    商瞬想到之前的荒唐，还有今天茶餐厅那个逾矩的擦嘴动作，他从来没有从心里觉得狼狈和不堪过，可是在商逍面前，他每一次都像被扒光了似的，这个小了他一轮的人，从来没给他留过一点余地，步步紧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吃得死死的了，为什么只有他这么困扰，而商逍却好像乐在其中？！
    商瞬累了，刚才那包没剩多少的烟被他丢弃在一旁，他声音放低，带着浓重的疲倦，却又是内心的剖白：商逍，你就是觉得自己吃得住我，所以你一次一次挑战我的底线。
    逗我好玩是吗。
    商逍表情一变，开口想要反驳，被商瞬打断。
    别拿喜欢说事，你就是图新鲜。
    他仰头才能看到商逍的眼，凤眼显得凌厉又深沉，商瞬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越发不明白商逍了。
    他知道到这是错的，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但是作为年长的一方，他有责任，把一切拉回到正规。
    他沉吟片刻，在心里默默组织好语言，开口说道：
    商逍，我今年31了，不是可以和你过家家的年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就喜欢我了，我这人很糙，我也不懂怎么对人好，我除了当初带你回来以外什么都没为你做过，我想你应该是混淆了你对我的感情。你要真喜欢男的，什么样的没有，你没必要跟我耗着。
    商瞬憋着一口气说完，此刻有些缺氧，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他真的累了，打开车门欲走，却被一只有力冰凉的手拉住了。
    商瞬。那人叫他的名字。
    你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看不上我的喜欢，商逍拉的用力，仿佛下一秒商瞬就不见了似的。
    我确认我喜欢你，不是图新鲜，更不是因为你当初救了我，你不能随随便便就否认我的心！商逍难过，难过面前的人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喜欢，他拉着商瞬，更加用力，颤抖着乞求：
    商瞬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不好。
    商瞬没有思考，直接拒绝，然后将手甩开。
    闹剧就到此为止吧，商逍，你想清楚再回来
    他说着，重新言明两人的关系。
    我只能是你哥。
    商瞬上车关门，一系列动作果断，他不去看此时的商逍，因为再看一眼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他就真的没法狠心了。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关门时受到了阻碍，商瞬连忙将门打开。
    商逍你是不是有病！
    怎么会有人用手去拦车门的，商瞬焦急忙慌地把商逍的手拉起，看到手背一片红肿，加上之前淤血的青紫，甚是恐怖。
    是！我就是有病！商逍也吼了出来，毫不示弱。
    如果喜欢你是有病的话，我就一直病下去！
    我是在跟你说这个吗？！有你这么挡门的吗？！
    商瞬拉着商逍的另一只手，妄图将人拖上副驾，全然忘了两人此刻的姿势越过了他给自己划定的雷池禁区。
    我不想跟你探讨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我们去医院！
    我不去。
    商逍执拗，他顾不上手痛，把人推倒在了车前盖上，自己倾身压了上去，将商瞬压在冰凉的金属上。
    他盯着那双唇，用滚烫的眼神描摹一遍，随即吻了上去。他叼着商瞬的嘴唇强行使对方抬头，然后霸道的探舌进去，狠狠碾过口腔上壁，舔过整齐的齿列。
    商瞬动弹不得，又完全躲不开，只能在力量的压制下承受这个暴风骤雨式的吻。俩人都没有闭眼，商逍的眼里喷着火，却也含着水光，眼底情绪翻滚，刺得商瞬心痛。
    商瞬像是魔怔了，他挪不开眼，直到口腔中的空气被掠夺殆尽，直到尝到了温热的，淡淡的咸味。
    商逍离开时狠狠咬了商瞬的下嘴唇出气，本来就被嘬肿了的嘴唇此刻鲜红欲滴。
    商瞬，你别不要我。
    商瞬被吻的嘴都麻了，嘴皮上有被咬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暂时感觉不到，作恶多端的人靠在他的胸口处，双肩内收，一动不动，看起来脆弱极了，一点都不像才做了坏事。
    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好不好？
    你不要把我推开。
    不要像刚才那样凶我。
    也不要那么冷冰冰的说话。
    商瞬，我只有你了。
    商逍每个字都带着浓重的鼻音砸在商瞬心上，每一下，都惊心动魄。
    商瞬没有动，胸口被温热的液体濡湿，而商逍的脊背颤抖，他在哭。
    不要把我丢开。
    求你了。
    商瞬的下意识反应便是抬手安慰怀里的人，可他忍住了。
    这次的抬手意味着什么他清楚。
    至今他都认为商逍这是雏鸟情结，如果不是他，换做另一个人，是不是商逍也会喜欢。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当初相遇的就是他们俩，商逍和商瞬，这是早已让命运的丝线紧紧绑在一起的两人，就这样根深蒂固的一团乱麻，如何能够说断就断。
    纵使商瞬多活十二年，可在感情上却实在谈不上经验老道，面前的人一哭他就会心软，他就是被吃得死死的，事到如今，他总算发现这段时间来心里的情绪来源，让他生气的并不是商逍，而是面对商逍时一退再退的底线。
    他气的是他自己。
    俩人胸口相贴着喘气，心脏跳得很快，商瞬任由商逍靠在自己胸口，越过商逍的肩膀看向街对面。
    路边的银杏开始枯黄，有一株格外显眼。
    在狭小的方块空间内，共生了两棵银杏，却依然高大茂密。两片落叶从商瞬眼前飞过，想必是秋天让人多愁善感，要怪就怪这个季节，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还是败下阵来。
    一直没落下的手掌最终还是搭在了商逍后背，掌心微凉穿透衣料，商瞬轻轻抚摸青年拱起的颤抖的脊背，无奈哄出一声：别哭了。
    商瞬，你对我最狠心了。 小孩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巴巴的。
    他撑在引擎盖上，稍微抬起身，看着商瞬。
    我怎么就对你狠心了。商逍眼底通红，眼尾都带着可怜劲儿，商瞬失笑，给他这个控诉的机会，而商逍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又抱了回去。
    商瞬没躲，更没有把人推开，商逍一愣，将人搂得更紧。
    第三十八章
    俩人丝毫不觉得在车前拥抱的姿势别扭，商瞬权当是在哄孩子，可这个一米八几的孩子不太好糊弄。
    明明妥协意味已经足够明显了，以商逍的心思不可能察觉不出来，可他却偏偏要问：
    哥，你还是舍不得我的，对吗？
    这个人精，没有说喜欢而是问舍不舍得。这个词相比于喜欢，情意没那么重，却是粘粘乎乎又有别样的亲昵。商逍没直接问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商瞬根本就不可能承认，或者说，他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没有足够的自信。
    商瞬能松开手回抱过来就已经是奇迹了，这是阶段性的胜利，商逍沉浸于片刻的喜悦，在商瞬沉默时，又急于得到认可他想从商瞬嘴里听到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商瞬没立刻说话，脑袋里盘旋绕过很多词，却没一个能说得出口，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颇为轻快的给你脸了。
    商瞬这人，嘴拙，这样的回答才符合他这个人的性格，商逍心里舒了一口气，光是这四个字，就让他一股蜜意从心底往外涌。
    商瞬真生气的时候一个脸色也不会给，这样一句给你脸了倒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商逍勾唇一笑，决定蹬鼻子上脸，丝毫不顾校门侧时不时还有人来人往。
    商瞬推他无果，竟也就随便他摆弄了。
    商逍一日之内大悲大喜，情绪波动过盛，这会儿尘埃落定后的安逸让人疲倦，他前额靠在商瞬肩上蹭，像小狗撒娇：
    我知道你是不忍心拒绝我，商瞬，你最心软了。
    商逍这话不光说给商瞬听，也说给自己听，本来就是撒泼打滚把人骗来的，欢喜之余也不忘保持清醒，他不指望面前的人报以相同分量的喜欢，只要他还有机会，就够了。
    是，你不就靠这个把我吃得死死的吗。
    男人声音低沉，半搂着自己，商逍能感觉到对方胸腔的共鸣，震得他整个人都酥酥的，麻麻的。
    商逍没有说话，他只是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看商瞬。
    就那一下，那一眼。
    眼睛能传达出一个人最真实的情感。黑暗里，明亮的狭长双眸深情且温柔，带着骄傲的少年气，却又有可以掏出心肺的虔诚和热忱。这样的神色似一把利剑，把商瞬这么些年来被封印住的悸动心情刺穿，犹如井喷一般。只是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动。
    商瞬怔愣，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刚才那一眼对于目前的他来说负担过重，商瞬只得把人推开，转身回了车上。
    商逍身前突然就少了个挡风的，凉意迅速将他包围，他伸手时连那人的衣角都已经看不见了，只听见车门闭合发出声响。人已经上车了，他紧跟着，深怕被落了下来，拉开门坐在了副驾驶，低低的喊了一声哥。
    周围愈发安静，车厢内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商瞬不太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
    我们回家吧。
    嗯，商逍看了看时间学校宿舍也已经关门了。
    商瞬点头，然后发动了车子。
    两人出城的路上十分安静，车里不合时宜地响起深夜的情感专栏，两人越听越不对劲，电台里接通听众电话，一个女子用质朴的乡音控诉自己老公阳痿早泄。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情感专栏，而是某男科医院的广告。
    这种男人的敏感话题听得车上的两个男人脸色一变，商瞬皱眉低骂一声这他妈什么玩意儿然后黑着脸将广播关闭。
    商逍干咳两声，耳朵通红，余光里，他看到商瞬把握着方向盘的手，握紧又松了松力道，小拇指不自在地蹭着无名指。
    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右侧手背上圆孔形的伤疤扎眼，商逍下意识伸手触探，越过中控台，直奔目标。商瞬专心开车并未察觉，就突兀地被人摸了伤疤。
    他这时已经躲避不及了，那块皮肤因为受过伤而格外敏感，商逍指尖冰凉，激得商瞬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时候伤的？
    商瞬抽空瞥了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答：忘了。
    商逍抿了抿唇，接着问。
    痛吗？
    也不记得了。
    这人什么事情都不记得，商逍不知道这是真不记得还是在诓自己。但当他看到商瞬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手部挪动时，他就知趣的收了手，也不再问，偏头看向一旁。
    车子又行了一会儿，商瞬可能是心虚了，罕见地温柔关心了一把：困吗？睡会儿？
    商逍没说话，心里惦记着刚才商瞬的敷衍，不太开心，也不敢表现明显，就听话的靠着窗户闭目养神。
    这一闭，就又睡着了。
    两人一路顺畅，一刻钟后就回了南郊别墅。
    一刻钟的时间，商逍刚刚睡熟，商瞬没有将车停进车库，里面空气不好。他也没下车，就这么陪着。这会儿靠着窗户的小猪睡得正香，时不时哼出两个可爱的鼾声，商瞬听笑了，看着商逍脸下垫着抱枕把颊肉挤得轻微变形，果然还是个孩子，脸颊上还有没消掉的奶膘，尽管已经不太明显了。商瞬伸手把商逍睡乱的碎发规整齐别在耳后，把后备箱里备用的一条毯子拿出来给商逍盖上，自己也将就着靠在驾驶室椅背上抱臂阖眼，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商逍从梦里惊醒过来，在车上睡总归不太舒服，他捏了捏后颈，听到一旁的商瞬轻咳一声。
    商瞬此刻就一件薄衫，他的外套自从给了商逍就一直穿在商逍身上，这会儿冷得抱成一团。商逍倾身上前，将自己身上的薄毯给商瞬搭上，借着这个机会，伙同着不太明亮的灯光，大胆地扫描商瞬的睡颜。
    男人眉间有些褶皱，好像这人梦里都在烦心着，商逍抬手轻轻拂过，将沟壑抹平。他看着商瞬微张的唇，唇色艳红，有一处结了痂。商逍颇有些痴迷的盯着，他喉结滚动，听到熟睡中的商瞬梦呓时哼出的一声鼻音很重的哼哼，就再也忍不住地吻了上去。
    但这只是一个轻巧的吻，就算有夜里的雾气的掩盖，商逍也并不像之前一样大胆。
    唇一触即离，商瞬的唇干燥，有些起皮。
    当商逍起身时，他看到了商瞬带着朦胧睡意，一双湿漉漉的迷人眼睛。
    第三十九章
    唔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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