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怎么用这个啊？我待会儿去给你买个新的。
    不浪费这个钱，我没什么人要联系。
    商瞬说完，捏了捏眉心，他看着窗外的景色觉得陌生，走了三年，这座城市日新月异，让他迷失，让商瞬仿佛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但却更不属于港城。
    商瞬有些累了，不一会儿便合上眼睛，靠着窗边睡着了。
    大哥，大哥？
    他再睁开眼时，车子停在开发新区里的一座高端写字楼前，商瞬公司就设置在大厦的最顶上三层，当时房价不高，他又得尽快把手里来路不明的钱用出去，所行直接买了下来，现在想来真是做了个明智的决定。开发新区的房价一天一个样，现如今的三层楼总价至少翻了五倍。
    顶楼的配置不同，他们公司有大厦物管给配的另外三部电梯，商瞬往大堂里走，六子跟着他，小五回去放行李。
    刚走了一半便被六子拉住了。
    大哥你看。
    六子指着大厦入口的方向，五米高的自动门正在慢慢关闭，刚刚进入门内的一人步速均匀，在这个过了早高峰的大堂里，格外突兀。
    来人背光向他们走来，商瞬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到光亮和阴影的衬托下，这人身姿挺拔，一副肩膀宽阔平直。夏天只穿了一件黑色薄衫，有阳光透进大厅，穿透衣料，显出腰线痕迹。这人很瘦，个子也高，腰线收紧，再往下，就是穿着修身牛仔的一双腿，笔直修长。
    商瞬和六子立在原地没动，走来那人先是沉稳地，拿着手机似乎在回复短信，抬起头来时看着远处的商瞬和六子，先是一愣，之后跑了起来，脚步声格外明显。
    还有两米多的时候，奔跑的人停下，某人的出现让他觉得惊喜，而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喜又让他难以置信，他一步步走近，来到商瞬面前，嘴唇微张，可能是不知道说什么，又阖上了。
    小逍。
    商逍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声过后，只是看着商瞬，却没说话。
    你这表情吓得，商瞬食指曲起，在商逍额头敲了敲，他又转头去问六子，
    你没跟他讲我今天回吗？
    我讲了啊！六子连忙声明，
    可能见着你真人太激动了没反应过来吧！
    商瞬回头见小伙子还愣生生的看着他，扒拉住商逍的胳膊往前走，
    走了，上楼再说。
    三人进到电梯里，公司里招了些新人，没见过商瞬，也不知道这是老板，路上有些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商瞬充耳不闻，只管拉着商逍，往里走去。
    你办公室哪儿呢，我让他们给你安排了的。
    左边。
    商逍指了指道路尽头的那间房，两人随即向那个方向走去。
    六子紧随其后，也想跟进办公室时，被关门的商瞬拦在了门外，
    你那边去，我跟小逍说会儿话。
    商瞬指了指对面那间，把六子赶了进去。
    商逍坐在沙发上，目光就挂在商瞬身上一刻不移，商瞬关了门回来坐下依旧如此，
    还没看够呢。
    嗯。
    嘿，你还敢嗯。商瞬笑了，这事放他眼里就是小孩撒娇，他也欣然接受。
    怎么去了这么久。商逍这才开口说话，声音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稚嫩与沙哑，低低的，音调不高。
    事情有点杂，所以久了点。商瞬收敛了笑容，解释完后将话题岔开，
    长大不少嘛小伙子！
    青春期的男生正处在飞速发育的时期，像春天抽条的小树苗似的一天一个样，更不要说商瞬走了就没回来过，这一下回来便被商逍远远甩在了身后。在楼下商瞬就发现了，商逍现如今比自己高，还不是高一点，而是高出半个头，这下需要自己稍微仰视才能和商逍有目光交流。他又恢复了两人刚遇见似的那个发型，略有些长，发尾尖尖的，被束起来，在商逍身上毫不突兀，丰神俊朗中又有些俏皮。
    学校又准你留头发了？
    我都要读大学了，又不是初中生。
    哦，对，忘了。
    我家的高材生，还没来得及给你庆祝，今天补上！商瞬说这话时像每一个看见儿子有出息的老父亲一样，用力的扶住商逍的肩膀。
    用不着，你回来了就好。
    年轻人倒是很淡定，他做了一个商瞬没预料到的动作，倾身上前，抱住了商瞬，却只是轻触一下，很快就松了开来。
    第十九章
    商瞬一愣，他没想到商逍能说出这话来，沉默半晌，不知怎么开口接上，明明就是一句顶暖心的话，怎么到商瞬这里，暖得有些烫嘴。电话沟通远远比不上见着人，商瞬在港城的三年过得混乱，前两年可以视频但他不愿意，明明待在东八区却能把作息过成世界各地时间，商瞬不愿意被小辈看到疲态。之后的一年倒是过得有规律极了但是条件不允许了，商瞬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老人机。
    每次都没聊几句，要不要跟我讲讲港城？
    商逍可能也没指望商瞬能对刚才的话做出回应，又开了个头，起了个新话题 。
    商瞬手里松了劲，老人机又落回裤包里，他思考片刻，开口说道：
    不错，挺好吃的。
    挺好吃的人还能瘦，商逍默默打量着商瞬，心里就把这句谎话拆穿了。
    你学校呢，怎么样。
    这才暑假，得报了道才知道呀。
    商逍眨眨眼，提醒了商瞬。
    怎么，开学要不要送我去？
    那必须的。
    商瞬一顿，
    你刚上学那会儿就是我送你的。
    话一说完忽然便停住了，这话不说也就罢了，提起后就像是在提醒商瞬自己没有参与的商逍的三年。电话适时的响起，商瞬没来得及看是谁打来的，连忙接通。
    喂。
    大哥。
    原来是小五回家放了行李，开车来公司接三人了，
    我还有十分钟到公司。
    好，我们马上下来。
    商瞬挂了电话，站起身来，一旁的商逍也跟着站起来，突然就抬手扶住了商瞬的肩。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有小小的压迫感，商瞬仰头才发现商逍并不仅仅只高自己半个头。这还是当年那个营养不良的小子吗，跟吃了增高药似的，高度全长在腿上，坐着时还看不出来，站起身后整个人修长挺拔，颇有风度。
    走吧。
    商逍没松手，看着商瞬从上到下打量自己，也不说话，仗着个子高，这会儿就像搂着商瞬似的，两人往外走，敲了敲对面办公室的门，叫上六子下楼去了。
    坐到车上，商逍和商瞬两人在后排落座。车子发动，速度起来以后车门自动落锁，商瞬拉着安全带斜挎过身体，正想问中午吃什么，手上便有一个温热的触感，
    我帮你扣上。
    商逍的手指自然地包裹住商瞬的，将对方手心里的安全带锁扣接过，顺势插进了旁边的插销里。
    扣搭的动作产生轻微声响，商逍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也系上了安全带。
    商瞬偏头去看，商逍长开了，小时候的影子却还在，只是面部骨骼都更加硬朗。商瞬想到自己说小时候的商逍像小姑娘，被商逍瞪了，而这会儿，商瞬旁边的人转过头来，一双凤眼狭长而有神，不笑时颇有些忧郁的清冷气质。
    怎么了？商逍问道。
    商瞬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握住安全带，说，
    没我是在想我们去吃什么。
    要不吃火锅吧？港城应当辣的都不正宗。商逍建议道。
    商瞬是爱吃辣的重口味，在港城的三年嘴里淡出鸟来，久而久之都习惯了，也没那么馋辣了，这会儿商逍一提议突然就想了，一行人驱车直奔著名火锅店。
    坐下后，商逍点了微辣，六子却说他大哥之前都吃超辣的，要放在之前，一定是六子正确。今时今日，商瞬对于微辣锅底却没提出反对意见，吃辣这件事还是得循序渐进，久了不吃，吃辣能力都退化到姥姥家了。
    锅底沸腾翻滚，热气经常容易迷了眼睛，商瞬嗓子发干，杯里很巧合地就被倒上了茶水，商瞬看着已经走到六子面前倒茶的商逍，抿了口茶。
    大家都看向他，商瞬清了清嗓，半晌憋出一句话来，
    看我又不顶饱，都吃饭！
    六子平常嘴碎，他大哥明显黑了瘦了老了憔悴了，没走之前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也不问，港城水有多深他听说过，从七爷在商瞬走后对他们的额外关照就能看出大哥不容易。
    吃饭喽！饿死我了！
    六子拿起筷子，率先捞出一片毛肚来烫，刚七上八下完，被小五打了筷子，
    大哥还没动呢。
    是是是，大哥请。
    六子笑的谄媚，商逍在一旁借花献佛，把六子烫好的毛肚放进商瞬碗里。
    来。
    光夹菜还不算，商逍冲商瞬笑了笑。
    笑起来时疏离感完全消散了，眼尾上翘，一双眼弯成月牙。
    要说两人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商瞬本以为商逍都快不认识自己了，而且商逍小时候什么脾气他又不是不清楚，说好的不会走太久，结果一走就是三年，当初走一个星期都会闹脾气，这会儿居然添茶倒水夹菜，还笑了。
    真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可爱。
    商瞬不疑有他，港城的事情已经了结了，这边还有大好生活等着自己。
    先前心底里那些不痛快暂时都清除了，商瞬甩开肚皮吃起来。
    久违的家乡味道，辣的正宗过瘾，空调包厢里十六度的空调都止不住出汗。
    夏天吃火锅吃的就是这种感觉，烫口的食物，火辣的汤，配上泡沫丰富的冰啤酒，一手撩开大汗淋漓，恣意极了。
    商瞬六子小五三个人举起玻璃杯来，杯内淡黄色的酒液中有气泡上下翻腾，正准备干杯，被一旁淡定的少年拦住了。
    小五哥，你等会儿还的开车。
    酒后驾驶严厉禁止，小五高兴忘了，这会儿悻悻地把杯子放下，挠了挠头。
    我来喝。
    商逍起身，越过半张桌子，仗着手长，把小五拿杯端进自己手里，正准备一饮而尽，
    商瞬又看不下去了，抬手扶住了商逍的手腕，
    你一个未成年喝什么酒。
    商瞬五指抓握住手腕时被商逍凸出的腕骨硌了一下，商逍顺势看向被商瞬握住的地方，商瞬手比人还黑，商逍的手在下面垫底，衬得更黑了。
    大哥，你天天在港城海滩日光浴吗，怎么晒这么黑。
    六子话一出口，商瞬就跟烫手似的，猛然把手收回来。他倒不是在意六子的这句调侃，而是商逍。
    商逍眼神落下的地方有一个圆孔型的伤疤，他看到时眼色一暗，却什么也没问。
    商瞬把手收回，不自然地在身后蹭了蹭，看见商逍正看着自己有些心虚。
    对面的人嘴唇轻启，商瞬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听见对方问了一声。
    真的不能喝吗？
    商瞬呼出一口气，放了心。
    这个问句尾调上扬，颇有些说不出的味道，一双眼睛看着商瞬，眨巴两下就能让人心软。
    果然还是小孩啊。
    商瞬心想。
    下不为例。他回复道。
    第二十章
    一行人吃完后本说回家的，商逍说自己的书包还在办公室想回去拿了再走，商瞬很久没和商逍单独呆了，这次回来他要尽到家长的责任，于是便把小五和六子打发回家，被商逍带着坐地铁，回到公司里。
    刚回到楼上，商瞬便遇到了自己的经理们，商逍走在商瞬旁边，对刚刚下会的经理点了点头问好。商瞬是老板，自然是等着别人向自己问好，他不在的这几年全靠这几个帮他打理着，商瞬在过道上就拍了拍总经理的肩，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并且当即口头给人加了薪。
    商总出手好大方。
    商逍在一旁全听见了，他笑着打趣，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四下没人，商逍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圈，像是邀请女伴跳舞似的，对商瞬敬礼，
    商总请。
    你小子，怎么越长越不正经，敢拿我打趣。
    商瞬走进屋内，经过时抬起手来轻轻敲打了商逍的脑袋，借着这个机会看了看自己已经够不着发顶，发旋儿还在，没变，不然他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中途换人了。
    商逍在商瞬进去以后，跟了上去，并抬手关上了门。
    他办公室不大，本就是来学习的，人事经理给他特别照顾安排了间独立办公室。这个房间虽然在角落，但是采光最好，从落地窗可以看到城市的天际线，近日里来都是红火大太阳的天气，阳光耀眼，把整个办公室照亮。
    商瞬觉得有些刺，虚眯着眼睛，下一秒，百叶窗就被拉了下来。
    现在好点了吗？
    眼力见儿不错啊。商瞬夸奖道。
    商逍变化太大了，不论是外貌还是个性。商瞬对他的印象却停留在咬人的小孩，还没来得及刮目相看，得纠正过来。
    你在你们班应该最小吧，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商逍回答，大家对我都挺好的。
    怎么想到到公司来上班了？
    就在家里呆着无聊，我来学习一下。
    商瞬听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后继有人，白捡个儿子，还是个聪明儿子，人也没被养歪。商逍读高中后连跳两级，直接跟着应届毕业生参加高考了。商瞬心里极大的被满足，缺什么就来什么，他自己没读两天书，要他静下心来学习不如让他去死，在自己这里没能实现的东西，到商逍那儿，不光是完成了，还超额完成了。商瞬满眼慈爱地看着自家小孩，已经开始计划给商逍物色漂亮老婆了。
    我收拾好了，我们回家吧。
    好。
    商瞬起身，在走廊站着，看着商逍锁上了门，两人乘坐电梯下了楼。
    回去还是坐地铁，这两年城市化飞速，地铁四通八达，以市中心为起点四面八方辐射开来，之前回南郊别墅只能开车，现在，老年人跟着商逍体验了便捷的公共交通。
    地铁上人多，两个人好不容易在车尾找到一个角落，商逍扬了扬下巴，示意商瞬站在里头，而他扶着一旁的栏杆，把商瞬围在手臂圈出的范围内。这个姿势颇有保护的意味，商瞬觉得有些别扭，但他没有辜负了商逍的一番好意给。地铁前进，速度提升很快，车厢里有外放的某音短视频，有大声的对话和笑闹，还有地铁在狭窄隧道中前行的风声轰鸣。商瞬听不清商逍在讲什么，只看到商逍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啊？了一声，稍微凑上前，努力想要听清商逍的话，可周围环境太吵，他只能再靠近一点，
    你说什么？
    我说，待会儿地铁刹车的时候抓着扶手！
    话音刚落，车子便进站了，他们在车尾，商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惯性的作用带的站不稳，向前倾倒。
    小心。
    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便紧紧拽住了商瞬的胳膊，这才阻止了商瞬额头都快靠到商逍身上去了。
    少年的身上有淡淡的皂感，这又绝对不是单纯肥皂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柠檬清香，钻进鼻腔里的香氛又变幻出温暖的木香带着些香料的辛辣，商瞬自己也臭美，一闻就知道这是香水味，且这味道熟悉，他自己也用过，是某品牌的古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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