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人夺娇记-御史大人夺娇记湘也(3)
不是客栈,她在哪儿?
赵妈妈!她叫了一声,掀了被衾,从榻上下去的时候,俯下身子,一眼瞥见了自己羔羊袍子上的大片的黑色污迹。
这她伸出手指,在上面抚了一下,恐慌得跌下了榻。
这是,赵妈妈的血。
不是梦,大家赵妈妈,刘管事,蝶儿竹儿,还有所有的护卫都死了。
就只有她还活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
安知珺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越过屏风,扑到门扉那头,第一反应马上将其推开,却被门外刚进来的什么人堵住了。
安知珺抬眸,吓得接连后退了几步:你,你是
来人正是裴彬,他进屋后,瞥了她一眼,伸手把门扉掩上,将门外的风雪挡在了外头,他听得她的疑问,似回答她心中所想般,应,没错,我是。而后朝她走过去。
安知珺被逼得又后退了几步,因已经退无可退,不得不将身子依在了屏风上。
你都看见了?他欺身再跨一步,直接站在她跟前,淡淡地问。
她垂下头去,慌忙点点头,又连连摇摇头。
他身段高大,她只将将过其肩膀,他给她带来一股压迫的威势,令人生畏。
因为靠得太近,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带着的一股轻微的香气。
像是苏合,却比苏合香多了更浓的一股药味。
或许是用其他香混制出来的熏香。
见她全身散发着畏惧与抵触,他眸色暗淡下来,轻嗤一声,慢慢地问,你可知道,见着我那般的人,都得死?
第4章
安知珺身子发颤,几欲再度昏过去。
她双手拢到了一起,右手拇指使劲地掐左手手心,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这人如何从天而降,剿杀了那一众恶贼,自己又是如何会出现在这厢房里,与其见面。
公子,公子若是要杀我,留我在山贼那处自生自灭便是了,何苦带我回这里?安知珺颤抖着声音道,公子心善仁慈,才救下了我,公子救命之恩,我心中万分感激。
声音娇糯圆润,像是一颗颗珍珠落到了玉石上发出好听的声响。
裴彬眼里眸光闪起,嘴角微微一翘,又抿平了。倒是个机灵的。
抬起头来。
安知珺暗暗吸了一口气,闭闭眼,把头慢慢抬了起来。于是,她才一次见到了这人的真容。
一袭玄黑毛氅大衣,腰上系着镶玉锦带,头上戴着玄金冠,以白玉簪束鸦发如墨,浓郁地衬托出羊脂玉般白的面色,清隽萧雅,矜贵自持,乍看,像是哪家俊美的公子。只是那双凤眸,眼神过利,面上的温和掩盖不了深处的寒气。
安知珺不由得又垂下头去。
裴彬阖下俊目,眼中波光流转,伸出修长的手指,托住了她的下颌,把她躲避开的脸,捏着抬了起来,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娘子,是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谁?
安知珺下意识地回了一声:蝶儿!她觉得,惹着这人,以后或会有后患,还是隐名埋姓的好。
什么?他微微蹙眉。
柳蝶儿。 安知珺颤颤地说,我姓柳名蝶儿,彭城人士。
裴彬冷嗤了一声,那捏着她下颌的手缓缓收起,又伸出,长长的食指压在了她的唇上,令她呼吸不能。
他忽然便笑了。
那笑灿若星光,宛如朗朗明月入怀。
安知珺才觉得心神一晃,便被他接下来的话骇得浑身不能动弹。
娘子,你既已经知道了我的事,若敢将我的秘密泄露出去,我便杀了你。
我,我不说。安知珺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压抑下恐惧,连连点头,公子是好人,公子的事,我一个字都不说。
裴彬缓缓将压在她唇上的食指挪了开来,视线朝下,见到了她那满身血污,眉头一蹙。
来人!
三爷,奴婢在呢!屋外有奴婢在应。
送水!
就来!
自从官道上救了人后,裴彬与李信一路驾马奔驰回到了彭城城,寻得这处范家别院做临时落脚之地,知道自家爷救下了一名娘子,李信早早地托后院管事肖妈妈伺候,去寻些娘子用的衣物之类的物件送过来。
此时,奴婢们一窝蜂的进进出出,在厢房外接的隔间浴房里放好了洗漱用具,将热水抬进来,倾倒进了浴桶里,霎时,浴房里白气蒸腾。
安知珺在奴婢们的伺候下宽衣,脱下了一件件衣物。
绸缎般的黑发,雪白的肌肤,以及袅袅娜娜的身子,奴婢们下意识地去望安知珺的脸,而后均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安知珺踏进了浴桶里,将整个身子泡在了水中,回想今日惊险的一遭,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
赵妈妈!
不行,她要赶紧回彭城去见祖母。
把这事告诉安府的人,要把赵妈妈他们的尸首找回来好好安葬才行。
她必须得回去!
*
范家别院。
前院书房。
裴彬将大氅脱下挂到架子上,坐到书案前的太师椅上,全身向后倚靠着,翘起修长的双腿,如玉骨般的手交叉握着,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李信,给爷端上了一盏刚刚沏好的茶,放到书案一边,又退到了一旁,想起今日这一遭,想起那柳姑娘,暗暗叹息一声。
自家爷今年二十又二,岁数也不小了,却还是孤身一人,未有妻妾。
若说以前,爷体弱多病,身子骨不宜早娶也就罢了,但这些年也慢慢痊愈完全没问题了,并且人还长得一表人才,皎若玉树临风,怎么就那么难寻得遇着倾心的娘子呢?
还是,爷的异于常人,让爷顾虑重重,所以才不娶妻的?
否则当真要找,即便是自家爷有非同寻常的过人之处,那也能寻得俘获芳心后,能够接纳爷奇异之处的姑娘吧?
李信觑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裴彬,几不可闻得又轻叹一声。
他服侍的这位裴家三爷有一个不为人道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不死之身。
三爷无论受多重的伤,便是大夫诊断药石无医,每每三爷都能够起死回生。
这是李信作为一直伺候三爷的亲随,签了死契,又表了忠心,才知道的天大的秘密。
原本三爷自小孱弱,大病不断,小病连连,宫里的太医都称他活不过十岁。
但夫人跟老爷都不相信不放弃,四处求医,最危险的十岁那一年,甚至去南疆找了一位秘医开了秘药。
不知道是这些年的救治积累下来有用,还是那位南疆秘医的秘药如此神效,三爷的身子眼见着慢慢好起来,熬过了命定会死的十岁。
跨过鬼门关之后,三爷便一天天的体健起来,只是,或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三爷的身子才变得如此古怪,得以不死。
若是旁人看来,三爷怕是妖祟一般的存在吧?
所以三爷从来不把这等秘密泄露给旁人,世上,原本就只有他一个亲随知道爷的这个秘密。
毕竟,这个秘密若是道出去,会让人惧怕三爷非人,甚至会让裴家招致灭顶之灾。
可今日,爷却意料之外地救了一名娘子,怕也泄露了这个秘密。
李信摇摇头,又想起了那位据说是什么京中大官家的娘子,觑了一眼自家爷,看自家爷躺在太师椅上,慵懒的身段自带一股风流,妥妥俊美无俦的一位玉郎,希望那什么娘子,能配得上自家如此风光霁月的爷才好。
那柳娘子,是彭城哪户柳家的?他得派人去问问才行。
*
裴彬听力很好,自家亲随的几声轻叹,他都听进耳朵里了。
他捻了捻玉扳指,明白李信的担忧,冷嗤一声。
不死之身,并非什么起死回生之术,不过是他启动了一种叫系统的东西罢了。
十岁那一年,眼看着他要病倒下去丢了性命,恰好听得某个系统寻找宿主,并且跟他说,能治好他的病。
那时他无路可走,虽恐惧,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就试试看了,眼看确实有效,所以才接纳了这个系统。
后来他才慢慢知晓,这系统,是帮助几千年后的后世学子,收集素材的手段。
类似的系统被投放到各个历史、朝廷,收集特定的资料,而他遇见的这个系统,要求收集的资料是本朝的典法,例律,刑法,案例等等一切关于朝廷法制的东西,据说在开发系统出来的那个年代,关于历史上律法的知识匮乏,为了填补这段空白,相应的系统便被投放出来了。
裴彬要为系统收集这类资料,进而根据资料的价值获得积分,再通过积分兑换能够治疗自己的药剂,他的病,就是这般一点点治好的。
而不死,其实也是基于系统任务的难度可以兑换的一种治愈手段。
毕竟收集案例侦破刑案,意味着要跟最恶劣的一群恶徒打交道,常伴凶险,性命攸关,要确保收集者也就是宿主的安全,于是附赠了这项自救措施。
几千年后的太医或大夫的医术高明,药材跟治疗方子更是疗效神奇,像本朝一些被诊治而无药治愈,或者是诊断为绝症无法可想的疑难杂症,在几千年后的大夫们看起来,都是很容易解决的小病小痛。
他的不死,对几千年后的世人来说,也并非难事。根据他们的医疗手段,凡是致命之处,非超过三秒,在本朝便是短短一息,能完成一种,叫什么基因修复的创合手术,那致命要害便能痊愈如新。
所以他的不死,其实是在最脆弱的心脏处,安装了这种自救的自主基因修复启动键。
但凡要害或心脏没有被粉碎,也没有身首异处,那他就能依靠启动键即时修复损伤,从而起死回生。
当然,付出的积分也是非常高昂的。
为了能随时得到足够的积分,在危急时可以用这种修复手段,他不得不亲身下场破案,去过刑部,大理寺,甚至到京兆府兼差。
三年前,则进入御史台成为了巡察御史,为的,自然也是按照系统的需求寻找符合条件的案例,获取积分。
在几千年的后世,这种技术普遍可见,但在本朝,却显得匪夷所思而让人无法理解,或会认为自己是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妖祟,因此他的这个秘密,不允许外泄。
李信也是一次意外才偶然知道的。考虑留下他,一来李信为亲身伺候自己的奴婢,想彻底瞒过他,并非容易之事,二来,他也需要一个帮手,知晓并接受自己的这种奇异之处,供他使唤。况且,李信也不过仅仅知道他不死,至于原理为何,他不打算让李信知晓。
其他知晓他这个秘密的人,则都死了。
但今日,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又多了一个。
柳蝶儿。
这位柳姑娘。
今日他是昏了头才去冒这趟险的。
她会跟李信一般,守口如瓶呢?还是会因为恐惧,泄之于口?
他应该趁她泄露这个隐秘、招来祸患之前,杀了她吗?
裴彬摩挲着玉扳指,想着她那张脸,视线落在触及过她樱唇的食指上。
温软绵热,带着微微的香味儿,似乎现在还残留着。
他停了去捻玉扳指,改而摩挲起了那根食指。
第5章
安知珺梳洗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只是,她长得娇娇小小的,穿上的中衣比身段大了一圈,穿上棉袍后,用腰带束了起来,才勉强收住了过于宽松的衣物,但领口处还是敞开着,袖口处也阔了一大圈。
在奴婢们伺候的时候,安知珺才得以问:这里是哪里?
柳姑娘,这里是范家别院!知道是裴三爷带过来的娘子,又在路上遭了灾,再见她是如此可人,那奴婢们都没甚么戒心,直接便告诉了她。
那他是,范家的公子?
哪能呢?裴三爷怎么可能是范家的公子呢!奴婢们笑了,范家跟裴家向来有交情,裴三爷到彭城当差,范家借出别院给裴三爷是很自然的事!
彭城?这里,便是彭城?安知珺惊喜。
对啊,您不是跟三爷一块儿来彭城城的么?奴婢有点纳闷了。
彭城,自己已经到彭城了,安知珺再打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这范家别院就在彭城城里的南区,青雀街,与安府所在的塘柳街不过隔了三条巷子的距离。
要是能出去,自己很快就能回去了。
安知珺心中窃喜,可是,不能让那裴三爷知道这事,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安府的娘子。
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范家别院呢?
安知珺又问了奴婢一些事情,譬如,彭城城里最近发生的事儿,彭城人家之间的流言,想不露痕迹打听点儿安府的事,没听到多少,仅是只言片语,但谈及最近彭城的望族周家,奴婢们的话就多了,都知道,那位有玉面郎君之称的周四公子,家中早年订下的未婚妻不日会回彭城完婚,彭城许多世家女郎纷纷扼腕叹惜。
那位周四公子温润如玉,才情斐然,也不知那位安家的娘子,是否能配得上这位翩翩玉郎!
就是,不知那位安家娘子何德何能,能得这么一门好婚事,真是羡煞旁人了。
安知珺不由得羞涩得垂下头去,那位安家的娘子,不便是自己吗?
与奴婢们正言谈甚欢,那外头有奴婢进来请:柳姑娘!三爷请您到前院用膳。
安知珺不得不起身,披上了给她准备的外袍,跟着奴婢来到了膳厅。
裴彬早在膳厅等着了,上菜的奴婢进进出出,放下了满满一席面。
见安知珺来了,裴彬懒懒地扬起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安知珺冲他曲了曲膝盖,唤了一声:三爷!
裴彬并不奇怪,知道她会跟奴婢打听自己的事,或也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地。
案上放好了不下十道佳撰,另有大大小小的小食糕点若干。
正中间是一道八宝野鸭汤,放在霁蓝色圆肚瓦罐里,冒着浓浓的香气;靠着的是用白瓷红梅儿边圆盘,摆放着一条三鲜河鱼,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绿葱,切成段铺在鱼身下,令鱼肉更显凝滑鲜嫩;接下来是放在金边椭圆青玉盘上的蜜汁火方,切成一片片的蜜腿肉片,红白相间,令人食指大动
在安知珺左手旁是一个青色白瓷瓶子装的酒,闻味道,似乎是果酒,她的馋虫一下被勾了起来。
除了在客栈简单用过的朝食,一日下来,再无进食,此时她口中唾液津生,也不客气,等到裴彬提箸夹菜了,她也就着近身的几道佳撰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有奴婢上前为她倒了一杯酒,她便也尝了尝。
那酒并不烈,清清甜甜的,酒汤入口便带来一股果子的香气,不仅暖胃,而且开胃。
再想去夹更远一些的菜肴时,因阔大的袖口,她不得不压着垂下来的袖衣,夹得勉强,一次过后便不主动夹了,等着奴婢给自己布菜。
她吃得不多,很快吃得八分饱后,见对面那人还慢条斯理吃着,也不急,放下筷箸等着,视线落到近旁的案桌面,不时抿几口酒。
裴彬心情很好,慢慢一口一口细细品着,觉得今日的晚膳比往常来得美味一些,当然,他知道原因何在。
是因为坐在他对面那位乖乖巧巧的娘子。
裴彬瞥了一眼她那开得过大的领口,见着露出一截雪色的锁骨,垂下眼帘,等悠然用完膳,奴婢来撤下席面时,那娘子起身朝他一躬,快步转身离开。
裴彬神手去接李信递过来的茶盏,翘着修长的左腿,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注意到她身上的外袍堪堪拖到地上,想起方才夹菜时压下的袖口,眉头一蹙,抬头冷冷地朝李信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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