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率然》(16)
请问你们究竟还要怎么样?
我想要怎样?
蓝景仪想:我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想要不像一个野孩子一样长大,我想要我的爹娘,我的爷爷!他们既没害你家破人亡,也没打杀过那些温氏余孽,我既没害你家破人亡,也没打杀过那些温氏余孽,那你又凭什么便将你的家破人亡、温氏血尸的灰飞烟灭也放在秤上,去秤他们的命呢?
你问我想要你怎样?我没想让你去拿把剑杀了他们,我只是想让你不再被蒙住双眼,金凌这般说着,一手抓住了蓝景仪的臂膀:蓝景仪,你记住,你是蓝氏的代宗主。这可以是个毫无实权的虚名头,如果你还是和之前一样什么都不去争取什么都不想管。可你也可以是个有名有权的代宗主,这既然是蓝氏许诺给你的补偿,那他们便该有准备支付它。
金凌的话语将蓝景仪的思绪从自怨自艾里拉了回来,可他一时间仍没有实感:
可有谁会听一个孩子的?
我不也是个孩子吗?金凌笑了:说到底,他们要的是一个在上头的旗帜,一个行动的名头,是一个人为他们实现他们的利益,而你便要利用这种心理。
金凌一下一下搡着桌上的酒胡子。他终究没把自己做给小叔叔和苏悯善的生辰礼给烧掉,那次的族会并不好受,他能感到那群人贪婪的目光,但他要说服那群人,如今金麟台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候,可他的那些叔叔伯伯又不是他唯一要对付的人:就譬如我要调查乱葬岗的事,所以,那些无权有名和我一样被魏无羡害死了父母的人便是我可以争取的对象。
在他从那些人中勾出方梦辰和易为春这两个名字时,江澄不禁挑了挑眉:你是要洗冤啊,还是要倒魏啊?
舅舅,他那时没忍住,对江澄吐了吐舌头:他们一个是家族的旁支,一个就是个散修,到最后也都仍与魏无羡势不两立,也没有跟去莲花坞、在姚远峰在那里煽风点火的时候跟风踩一句小叔叔,我管他们是不是倒魏的,他们只要不是鬼就能用。
还有,那些在乱葬岗上有真真正正出自嫡系的独生子被绑的,也是我可以争取的对象。又譬如你,金凌看着蓝景仪:三十三位长老被重伤,在不夜天又有多少蓝家人遇害、多少人致残,他们又留下了多少孤儿寡母?你被选中,从那些人的角度,是因为你两边都挨上了,是双重的受害者。而在蓝曦臣和蓝启仁看来,则是因为你年纪尚小、无依无靠容易被训导。你得记住,你不可能是唯一一个,而他们便是你的同盟。
可我这般我这般背着蓝老先生我岂不是成了蓝老先生口中的蓝慎德。
蓝慎德便是这般被人教唆的吗?蓝景仪忍不住便这般想。可我不想做蓝慎德。他究竟是在蓝氏长大,蓝慎德做出背叛的决定时,已是弱冠,可他还是只雏鸟,雏鸟本能地恋巢。说到底,蓝景仪远没有自己想得那般离经叛道。
你要想清楚,金凌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案上,让酒胡子胖胖的肚子也跟着有一瞬地离地,蓝景仪的眼睛不自禁地追随着酒胡子不停摆动的头,像是被吸住了一样,吓住了一样,金凌猛地吸了口气,恢复了些镇定,才道:你要想清楚到底什么是姑苏蓝氏。是蓝曦臣、蓝启仁、蓝忘机这三个人?还是所有的本家子弟、外姓门生甚至是那些家仆杂役们?真正的姑苏蓝氏,不会将你视作叛逆。
他收回前倾的身子,给蓝景仪留出思考的距离,最后对他道
我是这样来判断的
说到底,方才的一切都是策划已久的权衡,只有这个是他自己的,是属于金凌的。
他们对我有恩,又与我有杀亲之仇,我也拿不清楚我该怎样。如果是一般的情形,大约再不往来,从此不做打扰,可是还在继续,还在继续,还在继续,
金凌抬头看着蓝景仪,红着眼眶终究变回了个孩子:
他们还在伤害我的家人。如果我不阻止他们还会继续!苏悯善已经死了,小叔叔被迫离开金麟台,如今下落不明。事实便是,他呆在外面,回不来!蓝景仪,你想想看,蓝氏今日的危机又是因为什么?鬼将军、不夜天,明明你们也是那些事的受害者,却因为蓝氏内的一二人,而被迫和他们一起沦为了众矢之的,你不觉得荒谬吗?蓝老先生没法做这个决断,因为那是他亲手抚养大、视为至亲的侄儿,这时你便该站出来,保护真正的姑苏蓝氏,保护你的亲人。
对不起。
蓝景仪垂下头去的这一句让金凌心下一黯,还是不成。
可蓝景仪继续道:
对不起,昨日便该好好道歉的,为了乱葬岗说苏宗主的那些话,还有在莲花坞里也跟着众人说了许多敛芳尊的坏话
他以前从未觉得有什么,直到知道了身世,然后他暗地里吐槽方梦辰吐槽金凌的话都像刀子一般又扎回了自己身上,他才知道自己的嘴有多坏,这让他羞愧得抬不起头。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你留到小叔叔(还有苏悯善)回来,亲口对他说吧。
金凌这般说着,也别扭地别过了头去。
03
金凌还在等待消息。他知道小叔叔在到达安全的地方前,是不会冒险与他们通信的。可这不代表这等待不焦急,更何况,如今苏涉又被抓走了,一直找不见下落。
他心中着急,又无法亲自去寻找唯恐让人察觉到什么,自然只能让自己忙起来。幸而,他这里有郭宗主递给了他两份名单小叔叔走前列出的名单。
当时敛芳尊发现情势不对,命苏宗主速速从乱葬岗撤出。在他们一行人准备撤离金麟台前,除了布置留守的情报网,敛芳尊还做了一件事他督着苏宗主留下了两份名单。当时与他距离在施咒范围内、有机会在他身上动手脚的人的名单,还有便是百家被俘子弟的名单。
苏涉商贾出身,对人名和数字也是天生敏感,金凌对过,被俘的子弟里头并没有疏漏。
这便是有趣之处了,郭桓指着敛芳尊在其中的勾画,对金凌道:有些家族里,被绑的皆是顶要紧的嫡亲子弟。可有些家族,他们被绑的只是些旁支的子弟,平阳姚氏、颍川廖氏、潭州杨氏这一些被敛芳尊以红圈勾出的家族皆是这般情况。您也知道,不管如何,行那样的事,都是无法保证子弟中没有伤亡的,若是参与其中知晓风险的,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嫡亲骨肉来冒险?
所以这些家族皆有嫌疑。
没错,那这时候,再将他们与另一份名单一对。郭桓将两份名单放在一处,几个名字便尤为刺目,可他如今仍旧有些头痛:虽然嫌疑人是有了,但是他们到底是如何便对苏宗主动了手脚,这便不知了,您也知道苏宗主这人
多疑、敏感,还全身上下都是痒痒肉,金凌冷哼一声。
郭桓摸了摸鼻子,这最后一点我可不知道:所以要在他全无知觉的情况下对他下咒并不容易,而且他自从发现自己身上灵力恢复了,便首先将自己的弟子都查探了一番,他们的灵力皆被封着,并无可疑。
可是按理说当时乱葬岗上也有医修,那时被封了灵力的人皆是一两个时辰内无法恢复的,可苏涉却说他的灵力是一下便恢复了,这不是很奇怪吗?若是用什么术法或是药物可以做到,那那医修为何不能为众人解咒,即使要用灵力我们这群子弟还有蓝忘机和魏无羡那时都还是有灵力的,这也是当时金凌便真的信了是苏涉做了手脚的原因,但如今会不会是本来他的灵力便封得不深?
那该是苏宗主身上与旁人有什么特异之处被旁人利用了才可能?可是,好像也没有吧?郭桓这般想着就头疼了:苏宗主一向身体康健也不像是会长期服用什么极特殊的药物
药?被郭桓这般一提醒,金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同时,脸上却冒出丝怪异。
有有的,说这话时,金凌的嘴角有几分抽搐:倒也不是长期服用,只是需要大量调动灵力或者比较热的场合,好吧,大概去人比较多的地方时也会用的。
悯善,距金麟台千里之外的修武,顾府的报竹轩里,顾思明帮着苏涉坐起身,给他灌治疗灵脉的汤药,此时暑气未消,他给苏涉选的住处虽青竹环绕,在这午后却也还是热得很,两具身体贴得近了,他不自禁便笑了,轻声逗这人:原来敛芳尊之前托人制的闭香丸是给你的吗?在这夏日里还能闻到股梅花香,仔细想想,倒也不失是件雅事呢。
看着红色一点点爬上苏涉的耳垂,顾思明又余兴未消地道:
那里头可有几味药是与我如今开的方子相克的,左右这里也只我们二人,没旁人闻得见,不打紧的。
苏衍常说,别人家熏香还得找名贵香料,他们家都直接拿他叔父熏屋子的。他们家梅花多,每回冬天便梅花汤饼、梅花羹、梅花馅儿点心轮流做,他又格外喜欢吃,还挑嘴,就瞅准了他们家那棵最老的梅花的花薅,那棵梅树都快成精了,满身草木灵气,咳咳还不活该的他。
郭桓与苏涉同事了十多年,直到今日金凌告诉他,他才知道了自己这老同事居然是吃妖精的奶长大的,满身妖精味道。
你当然不知道,金凌皱着鼻子:小叔叔说了不让他平时就服,可哪里管得住他?他就是好面子,我还熏檀香呢?怎么香味是自己本来就带的,就觉得显女子气了?
可金凌心里也不自禁地替苏悯善感到臊得慌
要是真是因为那个小问题,而被人揪住摆了一道,那苏悯善这家伙岂不是要羞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可即使真是如此,怎么给他解的咒这个问题还要细查,金凌最后也只能捏着发疼的眉心,暂时作罢这个问题,转而问:那那些有嫡亲子弟被绑上乱葬岗的人?
自然便是可以争取的,虽然争取他们的时机,并不是如今,郭桓沉声道:那些人未必全无参与,可能是参与了,却没有进入核心的那层。对于他们,该是在之后反攻的时候,施以怀柔,让他们知晓,只要他们回头是岸,便可既往不咎。
就像当年敛芳尊对我一般,郭桓想。
射日之征时,郭桓和他的朗陵郭氏其实已经半跪在了温氏脚下,这事虽然盟军不知道,敛芳尊却知道,中原这块地儿,一半是被金蓝聂三家的盟军打下来的,一半却是被金光瑶用嘴皮子攻下的,当时温氏内部因没有新的宗主被选出,也封锁着温若寒遇刺的消息,郭桓什么都不知道,是金光瑶让他尽早认清形势站好队,然后三家盟军便从他郭氏地盘长驱直入,直接到了温氏的家门口。
自那之后,他便是金光瑶的人了,虽然金光瑶对他说:别跪金光善跪得那么早,降低了你的身价。
他那时惊大了眼,金光瑶却只挑挑眉:做人嘛,总得为自己留点心眼,不是吗?
这话说的既是郭桓,也是他。
那时候,金光瑶虽对金光善仍存幻想,却也并非全无自己的考量。
后来,郭桓的确是在那等待中,等高了自己的身价:他跪的不只是兰陵金氏的宗主,更是百家的仙督。
这其中又有一对儿是极有意思的,郭桓最后指着欧阳子真这个名字,忍不住对金凌说:莲花坞里姚远峰那一番话,什么未经证实的屎盆子都往敛芳尊身上扣,他和廖一丰两人在乱葬岗上也是嫌疑最大的,可是他的好友那位欧阳宗主的独生子,却在被绑了的名单里头,不但如此,义城遇险,也有欧阳子真那孩子吧?欧阳毅儒知道他的好朋友这么坑他吗?
不奇怪,金凌瞥了他一眼:子真跟我说过一件事,说那姚宗主虽与他爹算好友,其实私下里,他爹也和他抱怨过他。姚宗主的母亲是巴陵人,所以,他们在蓝氏进学的时候,才能凑到一块儿去,最后喝到一块去,吃到一块去。可有一回,巴陵发大水,那之后再见面,姚宗主拉着子真他爹喝酒,说起这回巴陵这场大水,他舅舅的坟被水淹了,害得他母亲还担忧,说自己不孝,没有早些给舅舅迁坟,说了许多自己的事,还伤春悲秋了一番。可整场酒局,他愣是没想起来问一句你家被水淹了吗?【2】
酒肉朋友,能有多少真心呢?
宗主,郭桓斟酌了下道:你说,姚宗主对自己的老朋友这般狠,每回都把他的心头肉往险地推,会不会是觉出了他的摇摆,想激他一把?
金凌看着欧阳子真这名字,如今接触欧阳宗主显然还太早,时机不成熟。
你想我试试从子真那儿入手,探一探?
桓哪里敢叫宗主做什么,郭桓虽这般说着,却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可这回金凌却道:总是让我来多奇怪。蓝景仪还好说,是蓝老先生主动派他来的,金蓝两家如今又是难兄难弟,落在别人眼里也不会有什么。可这子真却显然不同了,如果姚宗主已经觉得他那老朋友意志不坚定,那该是会特别注意才对,我这时哪儿能再去冒然他儿子呢?
那宗主以为?郭桓试探着道。
不如让你家阿瑛去如何?金凌突然就笑了,这世上既然有只大人们知晓孩子们不知晓的秘密,自然也会有只孩子们知晓大人却被蒙在鼓里的秘密:她跟子真熟啊?两个本来就约好这几日要一起去夜猎的。
郭桓听了这话,顿时左眼皮一跳,他对他们家瑛子的指望可远不止一个巴陵欧阳氏。
欧阳子真那个臭小子!
【2】真人真事,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也正常,现在人均me meme,特别在网上非常容易暴露这一点。只是有些人情商高,擅于掩饰,将自己表现得得体,习惯了和人打交道。
04
就是在那之后,蓝思追开始觉出蓝景仪的不对劲。蓝景仪往日里总大大咧咧,可如今却开始越来越多地留意起那些在说闲话的蓝家人了。
蓝景仪比他小上一岁,按理说也不是许多,可他对着蓝景仪就是有种天然的责任感,因为景仪还小,因为景仪还不懂事,经常闯祸,经常口无遮拦,蓝老先生也鼓励他做景仪的哥哥。
他们都没有父母,没有别的亲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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