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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自己只是如往常般累了便小憩一会儿, 谁知这一睡将她带入噩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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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安之往里面探了探头, 只见殿内男人正握着件旧衣裳久久出神, 他胳膊肘撞了撞刚从里面出来的杨春元,低声问道:“皇上又在看皇后娘娘旧物?”
“嗯。”
其实说是皇后娘娘的旧物也不准确,那是皇上的衣裳,只是皇后娘娘将其撕裂的地方缝补了起来, 可奈何皇后娘娘留下东西不多, 除了书房满屋子的书,其他的怕也就是皇上手里那件衣物。
原本那件衣物皇上是让杨春元烧掉的, 就是那件皇后娘娘回宫带回的那套皇上坠崖挂破的衣裳, 当时皇上轻瞥了眼就道让杨春元拿去烧掉。
但他顾念皇后娘娘救了皇上,又是皇后娘娘亲自将衣服缝补上, 当时就没有舍得将其烧掉,后面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怕自己烧毁旧衣的事让人发现, 结果就一直留了下来。
皇后娘娘在后宫处境艰难,他同皇后娘娘透了透口风。他至今记得皇后娘娘的神色,好像是有些解脱又深陷痛苦。
“该记得的人不用提醒都记得,不愿记得的人摆在他面前,他都会当做看不见,也是我没看透。”皇后娘娘撇了一眼他,而后淡淡地道:“破掉的衣裳怎能恢复如初呢,还不如烧了得好。”
就是在那时开始,杨春元感受到皇后娘娘内心的矛盾,一边明知道帝王无心,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靠近帝王,许是她自己都矛盾无措得很。
后来不久月宁曾找到过他,说是皇后娘娘曾交代她,“你去请教请教杨公公,他怎么把皇上的旧衣烧掉的,你便学着他怎么烧掉我的旧物。”
月宁跟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惶恐不安,不知道皇后意欲何为,她是不清楚其中原委,但是杨春元知道皇后指的‘旧衣’就是皇上吩咐他烧掉的衣裳。
杨春元没有将其烧掉,可这话再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便道:“火折子一点便烧了,烧起来也快,没有让人知道是杂家烧的。”至今杨春元都觉得凤兮宫那场火与此有关,皇后娘娘果决有主见,帝王既不想留有念想,那也该她亲手了断。结果,谁知道这旧衣是皇后娘娘仅剩的物件。
他见皇上留着皇后娘娘书房里的东西不肯撒手,还将伺候皇后娘娘的宫侍皆传遍,亲自询问皇后娘娘的喜恶与皇后闹出的趣事,一一记录在册,就像是试图不断了解皇后娘娘,然后将完整的皇后娘娘拼凑出来。
他斟酌良久,跪在殿内跟帝王告罪,自己并未来得及找到合适时机将旧衣烧毁。皇上捏着旧衣神色低沉,但是也没有处罚他违背命令一事。
可如今皇上却总抱着那件旧衣,哀色比以往更浓,杨春元抬头朝殿内望了眼,宽阔正殿里唯剩下孤寂落寞的帝王,他也不清楚自己这事做得对还是不对了。
李承胤捧着有着明显缝补的外套,这缝补的手艺看着就很粗糙,却是他如今唯一能找到的她与他有联系的物件,他修长指尖划过被缝补的地方,额头抵在旧衣上,好似只需闭上眼睛他就能想起她那日风姿。
她穿简装坐上高马当真英姿飒爽,长发不是与其他女子般盘发,而是墨发高束用银簪固定,望着围场眼里是灼目的光,如今回想恐怕那是他见过最生动的温娘。
李承胤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秋狩是皇上巡视习武,行围狩猎,与女眷无甚干系,本宫怎么就不能骑着马儿四处看看?”席帐内温娘不满地皱眉,她已经换好骑装让人从马场挑了马儿,擎等着她出去骑马,结果现在竟然让人给挡了。
为了这回能跟着御驾围场狩猎,她可是把宫务放给容昭枝了,不能亲自骑马狩猎她如何甘心。
月宁上前劝道:“娘娘,别家夫人姑娘不是留在席帐内,顶多在席帐周围逛逛,还没有谁骑马的……”
“本宫贵为皇后,自要起表率,她们既然不做,那就本宫来做,不想狩猎跟着出来作甚?”
温娘是真不解此事,她跟出来就是为了狩猎。
月宁不好说出真相,那些贵女们跟来自然是想一睹圣颜,尤其是此番狩猎皇上身边只跟着娘娘,谁心里还没点别的想法,若是娘娘不能伺候皇上,她们能破了娘娘三年独宠,那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谁都阻挡不了温娘骑马的决心,她也不跑远了,就是在围场周遭转转,不过心里略微遗憾帝王未开弓哨鹿,眼下谁都不能提前狩猎,她只能骑马过过瘾。
而温娘能骑马这事谁都没有置喙,帝王对此都没有意见,他们不会在这种关头扫人兴致。
最期待哨鹿活动的大概要数温娘,因为这就意味着她能跟着帝王狩猎了。
年轻帝王身着绛红色衣袍,腰间系同色镶红珠宝石的腰带,左手佩带红锦,脚蹬黑革靴,坐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
温娘骑着马落于他身后半尺的位置,他们身后是扈从的大臣们,耳畔是仿效鹿鸣的号角声。
引来的群鹿有二十多头之多,皆是膘肥体壮由一头强壮而机警的雄鹿领头,那是鹿群的首领,而那也是此次帝王的目标,哨人控制着鹿群往这边赶。
帝王已经拉开了大弓,却迟迟都没有松箭,鹿这种动物最温和又最孱弱,但鹿的危机意识是旁的动物不能比拟的,逃生的本领非常惊人,那黠鹿似察觉到危险,领着群鹿就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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