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临光钓雪(8)
至于找你们也是因为尽快的将海洋大盗传言出去,最好闹得满城风雨才更有可信度,今夜也是想找顾兔做个见证人
说话间房门突然被踹开,离门最近的顾曦和眼疾手快抄起凳子砸了过去。
等会等会,你果然在这里。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带着诡异上扬的尾音从抱头无处躲的汉人打扮的异族客嘴里冒出来,我是怕你遇到危险才来找你的。
顾兔等人纷纷放下手中物件,因听得小裳郡主气道:都说了让你们别出来,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那是欺君之罪!
来人身材高大,黑发又短又翘,眼窝深遂,一双眼珠微微泛出点灰蓝色。
顾兔恍然:你就是那个
在下阿赫夏。他从哐哐当当的包围圈退至墙角,在眼前人一言难尽的表情中体贴补充道,可以叫我的汉名,阿夏,我的母亲是汉族公主。
我并非故意违背承诺,但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朋友陷入困境什么都不做,虽然看起来你现在很安全。是我错了,但我不觉得后悔。
小裳郡主气呼呼的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想说点什么,但看对方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明显词穷,只能无语的坐了回去。
在难言的尴尬间,傅聿忽然道:方才的动静已经将官兵引来,我们人数太多想要置身事外已经是绝无可能。郡主请尽早做好准备,这是为了保全阿夏王子的名誉和清白,同时,为了我们四人己身的安危,我也会将整件事的始末完全坦白。
小裳郡主眉头皱了皱又无奈展开,她撇过头:随你的便。
小裳郡主被关了禁闭,过两天就被皇帝舅舅连人带珍珠打包送回京城。这么乱糟糟的一出,连带揪出的阿夏王子一行在皇帝心里的靠谱程度也大打折扣,很可能原本计划的求亲也一起打了水漂。
只是阿夏王子成日在艳湖上仰天长叹,并不像小裳郡主所说理应大喜过望的模样。
他如今是顾家首饰铺的常客,而小梅子家的茶摊更成了他从白天叹到傍晚的据点,惹的顾兔和小梅子两人忍不住八卦起对方的感情变化曲线。
既然喜欢上了,那就去说啊,我看小裳郡主也不算完全的铁石心肠。
郡主特地为你在御前求情,应还是有些在意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将阿夏的自信燃起小火苗。
他怀里抱了一捧花,在晨雾中有些踌躇,还有些紧张:在我的家乡,喜欢一个人没有那么麻烦。若是觉得心动,就会大胆去追,去热烈的坦白,若她接受我的爱,我就愿意给予一辈子的誓言。
顾兔失笑:你们的爱听上去像是冲动。
他摇头:不。我们的爱是承诺。
小梅子问:那若是之后没那么喜欢,没有心动的感觉了,该如何是好?
阿夏看上去有些疑惑: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家人,已经成为了我最珍贵的人。我既已许诺誓言,便永远不会违背。为何要这么问,你们也有父母,难道他们不是这样做的吗?
我们不一样。有人会分开,有的会迎娶新人,还有的甚至反目成仇。
我明白了。就像你们的皇帝一样,听说他有很多很多的妻子。但在我们的家乡,每个人的誓言和忠诚一生都只会献给一个人。
他扬起脸,灿烂而热忱:献给我的爱人。
小梅子向自信积极的少年遥遥挥手,在对方渐远的背影中默默祝福了片刻,尔后转向身边许久一言不发的顾兔,却听得她轻轻地,坚定地反驳道。
不是的,是献给你的家人。
在那个朝阳初升的夏日,小梅子忽然拉住寂寞的顾兔,她用近乎反常的固执坚持道:你是在烦恼订亲的事情,还是更担心顾曦和对这件事的态度?
于是顾兔在阳光下渐渐的睁大了眼睛。
第11章
任顾兔千逃万躲,她和傅聿的亲事仍然再次被提上台面。这一回她想破脑袋也没明白为何向来见她不喜的傅老爷子突然开始松口,而傅夫人能在顾兔闯了那么多次祸之后还一脸慈祥的与她打招呼。
她抗拒出门,更抗拒去往傅府登门拜访。称病也好,装睡也罢,宁肯一个人锁在院子里,将所有关切和催促都挡在外头,包括被无缘无故针对的顾曦和。
顾兔独自在桃树的影子里浮游思绪,她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想着当日与小梅子的对话,就像是把自己的内心掰开放在了阳光下,有风还有雨露,是否就能开出洁白的花来。
她说,我喜欢顾曦和,我想要和他在一起待一辈子。
她说,若我也有能够许以一生的承诺,那我只想送给顾曦和。
她的手指在发抖,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坚定。
于是小梅子的脸上浮现出不曾出现过的悲哀,让顾兔几乎别开目光,她知道那样的悲戚是因为自己,却不愿意相信会是最终的结局。
小梅子问,我认识的顾兔一直是个倔强的人,那么这次你也已经想好了吗?
顾兔握紧手指,我在很多年前就想好了。
在每个点灯悄悄的夜晚,
在泛黄的银簪第一次落于发梢,
在他认真而又温柔的捧起自己的脸,
她坐在阶前和桃花一起想着门内的顾曦和,在成千上万的河灯中让写着他的名字的那一盏归入星海。
所以她在乎顾曦和的想法,她更害怕顾曦和的想法。哪怕他因所有人的意见不得不作出相应的回应,她也会觉得浓浓的绝望。不如索性不听,不看,她还需要时间,她还没有做好接受整个世界偏离的准备。
亲事的推进因顾兔的不配合受到阻滞,他们无法理解在本应合理的框架中顺其自然的事情,为何顾兔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格。直到傅聿带着明黄色的诏书而来,在顾兔僵硬的目光中坐在她的面前,就在那一张他们常常下棋的桌子上。
察觉到从一开始顾兔就一直盯着那份晃眼的布帛,傅聿宽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个好消息。
顾兔抿嘴不答。
你瘦了点。
你现在肯定在想如何与我坦白,又该如何恰当的解除婚约才能将对我的伤害程度降至最低。
被戳破想法的顾兔一怔,她沉默良久复又沉重点头。
你们兄妹两对待好友的方式倒是从小到大都如出一辙。
顾曦和?
她的嗓音有些干哑,太久没有说话了险些记不得自己的声音。傅聿将茶杯推过去,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底却有些凉: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书院的大树下,你一个人背着剑躲在树后,来看书院的学生练剑。
顾兔说:我以为是在小柳姐姐的戏班子。
比那时更早,后来我知道你是跟着顾曦和来的,却从未想到自那时候你就不愿意与他分开。他没有顾忌对方渐渐发白的脸色,继续道,洛城的生活很无趣,我在日复一日的学习和训练中将年纪向前推进,过去和未来按部就班的排列,很少出现意外。
顾兔,你是那个意外。
我被你的活泼和热情所吸引,而这些不可控的因素导向未知的将来,正因为不可控,所以才会有所期盼。万类趋光,万物向阳,我曾经也以为能够抓紧属于自己的太阳。
顾兔垂下目光:对不起。
为何道歉?
犹豫的是我,逃避的也是我。你是我的朋友,我却从未真正对你坦诚,我不敢迈出那一步,但更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
她紧紧攥着茶杯,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傅聿笑了笑,类似的画面在上元灯会的夜晚他已经见过:你和顾曦和真的很像。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心情,仿佛重现般逐渐叠合在一起。
在迷茫和反思的挣扎中,顾曦和从几近溺毙的苦海中惊醒,他除了自己谁也无法改变。而心在迷雾中变得清晰明朗,最终坦然的承认,没有错,他从始至终都想要将顾兔据为己有,血脉将他们从源头连结,又拧成一股抛向未来。他的未来全部都是顾兔,他想要亲手铸就顾兔的未来。
他喝着酒,却一点都没醉:我以为你会骂我混账。
傅聿答,我没有资格。
顾曦和将酒倒进他的碗里,你总是给自己划了许多规定,太在乎别人的要求,连哭和笑都需要三思而后行,太累,太累。
酒量极差的顾曦和异常清醒,而滴酒未沾的傅聿看着那碗满溢的酒水陷入沉默。
他问:如果顾兔最后还是做出了选择,即便不是我,她终究也会找到别的归宿,届时你又会如何?
顾曦和眼睛里倒映着月亮,温柔也冰冷:我会不顾一切的去阻止,直到她确信自己的幸福那一天。
诚如顾曦和所言,他在顾兔百般设法拖延亲事的同时,千里迢迢前往京城向犹在阿赫夏和六扇门两间苦恼的华裳郡主讨要了一份赏赐,而这份赏赐如今就在眼前象征权利和尊贵的谕旨中,成为他们短暂的救命稻草。
顾兔紧紧盯着它,哑声问道:我们需要的是什么?
傅聿说:时间,无止境向后拖延的时间。
他站起身,在即将凋谢的的春天里忽然松了口气,最后安静地离开了种满桃树的顾宅。
应华裳郡主的要求,顾家兄妹破格被录入京城太学,不日就要进京与被严加管束的小裳郡主一起在太学读书,帮夫子检阅书卷,修订编纂,兼职陪读,陪玩,免费学徒工等多项角色,以至于在具体了解太学子弟的日常之后,顾兔还是忍不住找顾曦和来确认他求的当真是赏赐而不是惩罚。
是去上学,不是去玩的,要知足。
顾曦和不客气敲着她的脑门,可顾兔偷偷抬头却发现他眼里嘴角都是笑。
拜别前两人不约而同在顾老爷与顾夫人跟前跪伏良久,母亲掩面而泣依依不舍,父亲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两人心含欺瞒的愧疚和无法陪伴的亏欠,却没有半分后悔。他们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时间帮助他们梳理感情,消磨旁人的期待,在做好准备之前还不能让最亲近的人接受与世界背离的真相。
但是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明白,他们并非在和世俗作对,他们只是在生来拥有彼此的同时早已将对方放在了内心最重要的位置上,那里狭窄,隐蔽,不可或缺,再也容不下其他,更加无可替代。
马车缓缓驶离洛城,打马的小兄弟兴致高昂,唱起悠悠的歌。
顾兔放下窗帘,将道旁的尘土飞扬都挡在车外,她看了看对面闭眼假寐的顾曦和,将两人的为数不多的行李一股脑都挪到车厢的一边,然后就着顾曦和的身边坐了下去。
她把脑袋搁在顾曦和的肩膀上,这样他睡着的时候就会直接靠在自己的头顶。
冷不冷?
顾曦和没睡,他边问边拿起毯子揽在顾兔的身上。
顾兔伸出手指,跟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
还有很久才能到休息的地方,如果觉得累了就先睡一觉,不用担心,我在你身边。
顾兔依然没有说话,她推了推身上的毯子,仰起头,在顾曦和茫然的表情中忽然欺身,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
顾曦和愣了片刻,但顾兔早已重新钻进了毯子,最后在他暖和的怀抱里满意的闭眼,仿佛方才突然主动又觉得脸红的不是她。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揉了揉小姑娘软软的发顶,轻声道:我知道的,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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