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大卫(139)
别人说话的时候,小跟班儿从不插嘴,其实去这家粥铺买早点是他提出来的,倒不是他嫌弃医院的伙食不好,而是在这样的环境他吃不下饭,他受不了医院那种特有的味道。
老妈把二人让进病房,小跟班儿打开塑封好的养生粥交到她的手上,那粥捧在手心依旧感到滚烫,与锅里刚刚盛出的粥没有区别。
昨天那顿早餐已经让老妈涨了见识,这些孩子可真是有心,粥只是用鼻子轻轻一嗅,浓郁的香气就已经令人感到食欲大振。
如此美味的粥,老妈真想与儿子儿媳一起享用,她只是轻抿一口就把粥从嘴边移开,两只手紧紧的把那粥握在手里,不让那温度流逝的太快。
二人见状也不好再劝,既然早饭已经送到,他俩就悄声去门外的长椅上侯着。
江风还是被尿憋醒的,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床边熟睡中的江小鱼,他不忍心有一点动作,相处这么久了,他知道,只要自己微微一动,江小鱼立刻就会从睡梦中醒来。
憋尿,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不憋着又能怎样,总不能把江小鱼吵醒吧,唉,再坚持一下,能坚持一秒就再坚持一秒
江小鱼的生物钟很准时,潜意识里她规定自己只睡半个小时,还没到半个小时,提前几分钟她就醒了。
四目相望之下,一句你醒了同时脱口而出,而后两人又是会心一笑,接着江小鱼很善解人意的问了江风,你是否想去厕所。
这话可拯救了江风,如果不是江小鱼及时醒来,恐怕再过几秒他就成了尿床郎。
老妈识趣的去了门外,儿子已经不再需要她的照顾,欣慰的同时,她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看到窗台上的早餐,江小鱼知道肯定是小跟班儿他们送来的,打开房门一看,果不其然。
大家都进来吧,江总已经醒了。,江小鱼在人前总是称呼江风为江总。
老妈感觉江总这个称呼有些冷冰冰的,她和这些孩子们说话的时候,总是把儿子称呼成他们的哥,这样称呼感觉亲切,孩子们对儿子这么好,也更像一群小兄弟。
早点是小跟班儿用心准备的,味道自不必说,可江风真的没有胃口,一杯热粥他只是应付着抿了几下。
刚才下床的时候仍是浑身乏力,头重脚轻,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像是踩了一团团的棉花。这样的情况不知要持续多久,想想窗外的大雨,江风心里感到万分焦急,也不知葫芦湾里的那些家当是否还完好无损。
哥,你怎么不吃早点,没胃口吗?
哦哦、那个、我昨晚吃的太饱,这会儿还不饿呢,你和妈替我多吃点儿,呵呵。,这番话说下来耗费了江风不少气力,连撒谎也变得不比从前那般自然流畅了。
江小鱼理解江风此刻的感受,没有食欲这很正常,不然小护士怎会特意嘱咐为患者准备稀粥呢。
老妈刚想劝儿子要多吃一些,话未出口,江风稍作喘息又再次开了口,他让小凯送老妈和江小鱼回家休息,顺便再去会所看看,这么大的雨,他不放心会所那一大家子人。
老妈和江小鱼都不想走,可江风一着急就显得气喘吁吁,没办法,这事儿只能听他的,谁让人家是江总呢。
简直是胡扯,不让妈和媳妇儿留下来照顾,却让小跟班儿这个病号在这里陪他,老妈再次觉得儿子的脑子在高烧时出了问题。
回家也好,这样一来,中午还可以做些可口的饭菜给儿子送来,反正如今儿子有车有司机,方便的很。
江小鱼舍不得离开江风,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当初为她治病的时候,江风在她身旁那可是寸步不离。
一年不回家
舍不得又能怎样,江小鱼又不忍心惹得江风不开心,何况现在又是特殊时期,兴许哥把自己和妈支开还有其他用意,比方说和他们几个研究一下沙场方面的事情。
沙场已经看不到了,眼前只有翻滚咆哮的江洪,此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可天色依旧昏黑暗淡,看不出丝毫上午原本该有的生机。
洪义的几根手指已经被烟熏得发黄,他记不清自己已经抽了多少根烟,从小到大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愁。
办公室和食堂都被洪水吞没,没关系,房子可以再建,可沙场要想重新恢复生产,谈何容易,那需要时间,洪水要多久才能退去,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再过几天这个月的车贷又该到期了。
洪义,吃点儿东西吧,这是天灾,发愁有什么用啊,总不能把自己愁死吧。
德子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他同样也没有胃口,一个包子被他揪成了若干小块儿送入口中,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吃东西这么文雅。
德子,我心里难受
洪义说到这儿眼圈发红,当他闭上酸涩的双眼,眼眶中的热泪顺着鼻翼扑簌簌落满衣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一番心血被洪水抹得不留痕迹,他感到难过,虽说他只是沙场的经理,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创业,无情的洪水对他没有一丝怜悯。
德子也不是无心之人,平日里大大咧咧,那只是他不善表达内心深处的细腻,面对洪水给沙场带来的灭顶之灾,他又岂能无动于衷。
洪义,回医院吧,咱们去看看江总。,德子在洪义的车里坐不下去了,他打开车门一头扎进自己的车里。
病房内,江风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老妈和江小鱼被小凯送走之后,江风把喝进肚子的几口粥又吐进了马桶,留它们在胃里只能让他感到不舒服。
小跟班儿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时不时的他会闭上眼睛,但用不多久又会睁开,反正他不敢睡。
病房里只安静了一会儿,白班的医生护士再次过来检查病情,患者高烧已经退了,可肺部感染引发的肺炎还不乐观。
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床头很快又挂上了今天的第一组输液,治疗继续。
唉,这一滴滴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干脆打开瓶盖喝下去算了,反正都是进入身体,江风望着头顶上的药瓶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没病该有多好,这么大的风雨,这么黑的白天,陪白爷和张老板喝茶聊天,中午再与他俩喝上二两,晚上再给大家亲手包顿饺子,唉,想法不错,可一场感冒全泡汤了。
昨晚亲口对钱玉松说的,今晚与白爷和张老板小聚,就这状态,晚上还能再聚吗?
要说江风这脑子可一点儿也没烧坏,昨晚说过的话都清楚的记着呢。
门中间的玻璃上闪出两张脸来,那是洪义和德子,二人趴在玻璃上悄无声息的向内张望,而屋里的人看到他俩也没做声,那静默的姿势如同被高手点穴。
四个大男人如同小孩子一般,房门被轻轻推开,二人手里分别捧着鲜花和果篮。
没看到老妈和江小鱼,洪义和德子不免有些失望,今天这束鲜花可是法兰西红玫瑰,二人专门为江风买来送给江小鱼的。
江总,路过花店,刚好看到有这花,知道小鱼姐喜欢,所以就帮您为她买了一束。
洪经理,你这种行为可算得上行贿,不过念你是送给江小鱼的,这次可以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听江总说话的精神头儿,看情况身体应该好了,二人连忙称是,德子把玫瑰花摆在床头柜上,洪义转身去卫生间洗水果,而小跟班儿看到他俩,干脆闭上眼睛,有人来了,他想趁机小睡一会儿。
面对洪义递来的水蜜桃,江风依旧没有胃口,他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伸出两根手指,大家心里明白,江总又要抽烟。
拉倒吧,这可是医院,先不说病房内严禁吸烟,就您现在这个情况,谁敢递烟给您。
江总,这个恐怕,洪义面露难色尴尬一笑,您吃个桃子润润嗓子,我们哥几个都戒烟了,身上没那玩意儿,嘿嘿。
论撒谎,这方面江风可是鼻祖,他没有理会洪义,而是把目光落在了洪义的裤兜上面,那鼓囔囔的形状就是烟和火机。
这,洪义不敢再坚持了,他冲德子使了个眼色,德子心领神会,马上打开房门鬼鬼祟祟的望了一眼,然后用手做了一个OK 的手势,江总要抽烟,咱们给他把门望风,放心就是。
门外没有发现情况,洪义这才小心翼翼的掏出烟来,不过江风接过烟并没有送进嘴里,他只是用鼻子去嗅嗅烟草的味道。
我滴个天,原来江总并不是真的想抽,你看把我们兄弟给紧张的,嘿嘿嘿。
你们这两天都少抽点儿,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的身体是用来干正事儿的。
啊?原来江总是这个用意,洪义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他难堪的把那两根泛黄的手指在裤子上蹭了两下,江总,您说的对,我这就把烟火扔了
洪义没开玩笑,他掏出火机和烟,转身就进了卫生间,一旁的德子见状赶紧伸手拦下,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说扔就扔,戒个烟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吧,送我也好啊,我又没说戒烟。
这烟和火机到底进了德子的口袋,都是血汗钱买的,抽了它就不算浪费。
你俩干什么呢,叽哩哇啦的不影响江总休息吗?,小凯回来了,还没进门他就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小凯回来的正好,你给评评理,德子嬉笑着又把刚才的事情学了一遍,无端得了半包香烟,大清早就捡了个便宜,这令德子心情大好。
值班护士恰好路过,她推开房门表情严肃的给予警告,病房内禁止大声喧哗,德子的嗓门儿已经影响到了半个走廊。
德子不以为然,护士说的没错儿,声音太吵的确会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可病床上的江总在笑,只要江总高兴,那德子就会忘乎所以的在他面前耍宝,这是他自创的快乐疗法。
经过一番闹腾,江风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脸色看起来也变得红润,心情确实重要。
小跟班儿想睡也睡不成了,干脆起身拿过洪义洗好的水果,抽了一夜的烟,舌头都已经变得麻木。
说笑过后,江风问洪义,江面的水势如何,此刻他最关心的事情莫过如此。
这话令洪义难以回答,实话实说吧,担心病床上的江总上火。编瞎话,这方面又不是他的强项。洪义只是微微迟钝一下,江风马上就岔开了话头。
这雨下得好啊,要不是这场大雨,咱们还真是难得休息几天,呵呵,咳咳咳
这还好呢?咱们沙场水漫金山,房盖被吹飞了不说,就连那几面残墙在不在都很难说,江总您可真能开玩笑。
四兄弟没人会接这样的话,就连巧舌如簧的小凯,这时候也只能瞅着江风不住的傻笑,江总说好,那肯定就是好呗。
见没人搭话,江风让大家一起围坐在床边,这样看起来才更有探望病人的感觉。
兄弟四人不知江总接下来会说什么,他们觉得,既然江总让他们坐的这么近,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认真听着就是了。
可接下来的事情远远出乎意料之外,江风再也没有提及暴雨和沙场的事情,而是与他们话起了家常,江风的第一句话是问大家最近回家没有。
这话听进耳里轻松,品在心里可就沉重了,先不说他们四人回没回家,就说说鹞子吧,四个多月了,一次家没回暂且不说,现在仍然顶着狂风骤雨坚守岗位,难道这话题不够辛酸吗?
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洪义的手不自觉地伸向裤兜,那是他平时揣烟的地方。
给。,江风把之前那颗烟又还给了洪义,洪义赶紧连连摆手说,自己真的戒烟了。
凡事不要那么绝对,能够把握尺度就好,等我病好了,咱们大家喝酒聊天,不抽几口烟那多没意思,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呵呵呵。
洪义的眼眶再次发酸,这话听着暖心,不光是大家坐的位置近了,更主要的是彼此间心靠得更紧,或者说根本没有距离。
呦呦呦,洪大经理后悔了,后悔也不行,送出去的烟不许往回要,嘿嘿嘿。,德子不想让洪义把眼泪落在这个地方,都是兄弟,兄弟间见不得这个,这玩意儿具有超强的传染性。
洪义仰头望着天花板说,烟,将来只与江总喝酒的时候抽,至于其他场合么,洪义戒烟的决心已定。
既然如此,江风就收回了那颗烟,他又问,大家父母的身体怎样?是否常有电话联系,每个月回家几趟等等。
江总,我已经一年没回家了
洪义的故事
洪义说完之后,其他人也随之深深的埋下了头,看来这三个小子也不例外。
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归,埋骨何须红土地,天涯处处有金山,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江风随口说了这首诗词。
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小凯立刻接了江风一句,这句话应景。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德子这词刚吟出口,顿时换来的一番毒打,怎么就征战几人回了,兄弟几个一起与江总创业,如今大家又是同坐一张病床,这话多不吉利。
行了行了,咱们都是大老粗,能吟出两句就已经不错了,德子那两句说得挺好,呵呵。
江总发话,大家自然不敢再难为德子,而德子也感觉出自己吟出那句不合时宜。
不好意思江总,我初二上学期就毕业了,书念得太少,对不起,嘿嘿嘿。,德子说罢冲江风连连拱手作揖。
呦,那还真是巧了,咱俩是同一个学历,哈哈哈。
江风说罢爽朗一笑,向德子伸出了手,同为初二辍学,这也是缘分一场。
与德子握手,这怎能使得,那手上还插着针头,万一滚针可就麻烦了。四个人同时按住了江风的手
江总,小心滚针!
滚针?江总身体没那么娇贵,只是你们都不知道,江总曾经在工地上摸爬滚打,咱不是万金之躯。
小凯和德子刚才吟出那两句诗词,其实透着两个人的性格,相比之下,江风更喜欢那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字里行间更透着豪爽。
能把这样的诗词牢记于心,足以说明他们对生活充满激情,对成功充满向往,这不是坏事。
洪义,咱们认识以前,你们在做什么?
以前,这话从哪儿开始说起好呢,呵呵。,洪义苦笑了一下。
你随便说,反正今天闲着没事儿,大家把自己的故事都拿出来晒晒,不然这么大的雨,心事儿放久了还不发霉长毛了,呵呵呵。
既然江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洪义也就没了顾忌,他对江风说,只要您不嫌我絮叨就成。
洪义出生在城乡结合部,那里既不是城市,也不算农村,也就是说,他父亲既没有稳定的工作,也不像农民那样拥有自己的土地,父亲初中毕业后做的泥瓦匠。
由于父亲手艺不错,从小工到成手大工只用了半年功夫,收入在当时还算丰厚,养家糊口还略有盈余,按理来说,这日子过得算是不错。
其实每个男人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股豪情壮志,泥瓦匠也不例外,每每回家看到虎头虎脑的儿子,父亲一天的疲惫都被满满的幸福感所取替。望着儿子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父亲不时在想,总不能让孩子将来也做泥瓦匠吧?这肯定不行。
靠着双手赚钱的确踏实,可这发不了财,发不了财怎么去城里读书?不能去城里读书,哪有机会享受优质的教育资源,这岂不是让我儿子输在了起跑线上?这绝对不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