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免费阅读-了仲未饮茶(52)
里头澹台雁和许松蓝正说着话,母女俩不知说到了什么有趣事,笑得丝毫不顾及旁人眼光。
褚霖在门前静静等了一会儿,听见里头许松蓝惊呼一声。
天色都这么晚了,陛下也该下朝了吧。许松蓝向澹台雁告退,又道,说来臣妇在宫中借居这些天,还没有机会向陛下道谢。
澹台雁的声音中还带着笑意:阿娘只管住着就是,又不费什么地方,陛下人贵事忙,也不会在意这些。
在行宫中待了这么久,许松蓝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出了女儿与女婿之间的问题。
可她不大明白,上回两人游幸晋国公府别苑时还是手拉着手,一刻也不肯分开的模样,怎么一转眼,竟都压根就都不来往了。
褚霖不来梧桐殿,澹台雁也从不提要去明德殿,自许松蓝来了,她更是日日都要粘着母亲,整日每个正形,像是压根忘了宫里还有个皇帝。
年轻的夫妻,总要有绊口角的时候,但再怎么着也不能彼此不闻不问,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啊。
许松蓝自己的事情不顺,也不想因此影响了澹台雁同褚霖,听见澹台雁这样说,便觉得不大满意。
陛下事忙,娘娘身为皇后也该多关照一二,不说在朝事上替陛下分忧,这天见着冷了,送个炭炉衣物总是应当,也不是叫你去伺候人家,但总该多用几分心思。
妻子若是敬爱丈夫,这些小事都该是随心而为,也不必刻意强求。
澹台雁冷哼道:陛下贵人事忙,他既抽不出空来梧桐殿,我又何必去搅扰他,反倒令人不快。阿娘放心,陛下何等金贵的人物,玉内官亦是比我妥帖得多,我能想到的事情,玉内官都能想到,我想不到的事情,玉内官也都会办好的。
照着这么说,褚霖何须立她为皇后?怎么相比起澹台雁,玉内官倒像是个贤德的内助。
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许松蓝不由蹙起眉,但这毕竟是小两口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劝解太多。
外头玉内官听不下去,轻咳两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怎么每次背地里说人都能被听见!
澹台雁下意识起身,许松蓝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连忙起身向皇帝行礼。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褚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玉内官,牵起儒雅温和的笑,风度翩翩地踏进屋门。
岳母不必多礼,朕近日前朝事忙,不曾前去请安,还望长辈不要见怪。
他姿态做得足,澹台雁却不以为然地别过脸轻哼一声。
褚霖讶异地看向她,又带着些尴尬地看了眼许松蓝,许松蓝连忙让褚霖不必行礼。
小两口拌嘴,许松蓝杵在中间比两人更加尴尬,只朝褚霖道了声谢便忙不迭地走了。
人都走了,澹台雁站了一会儿,褚霖什么也没说,只一双眼睛沉沉地瞧着她。
瞧什么瞧,一声也不吭,杵在门前当门神啊?
澹台雁懒得理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东摸摸,西摸摸,她也没什么事可做,只是不想理会褚霖,又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失去了十年记忆,尚且还能耍耍小孩子脾气,可褚霖却没有这个机会。
前些日子的气性过去了,连他自己都为自己的幼稚而感到惊异。
褚霖轻叹一声:阿雁,今日散朝之后,晋国公来问起国公夫人的去向了。
第 61 章 [V]
第六十一章
澹台雁动作一顿,但仍是没有看他,只盯着指尖边上的雕花刻纹,像是能从上头研究出什么金科玉律。
她的气可还没消呢。
褚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脱下过于厚重的外罩衫,掀袍在她对面坐下。
阿雁,晋国公夫妇之间毕竟是长辈私事,你我是晚辈,本不该干涉
澹台雁立刻转过头来瞪着他,圆溜溜的眼里头几乎要冒出火星。
那我该如何?日日见着我阿娘受苦,却无动于衷吗?
澹台雁并不惊讶褚霖会知道许松蓝要与澹台阔秋和离的事,上回她偷偷让许松蓝夹带出去的纸条都能被掉包,这人还有什么不能做,有什么不敢做?
她惊讶的是,褚霖分明是同她一道去的晋国公府别苑,这些年来,他也不是不知道许松蓝是个什么情形,也不是不清楚晋国公府的那一大摊子烂账。
如今许松蓝忍不了了,澹台雁也想着要救阿娘于苦海,褚霖好几日都不肯见她,开头第一句话却是要教训她!
也是,有她这么个不肯消停的妻子,有这么个不肯消停的岳家,他也是很不满意吧!
我阿娘毕竟同陛下也没什么干系,陛下不能理解也是应当,可是那是生我养我的阿娘,就算是冒犯了陛下,臣妾也不得不管!
褚霖呼吸一滞,缓缓扯开唇角,笑得十分难看。
阿雁说得不错,朕父母亲缘不深,自然不能理解阿雁同国公夫人的关系。
无论现下的境况多么复杂,澹台雁在国公府里长大的那些年,也算是父母慈爱,家庭和睦,而褚霖少年时的境遇却与她天差地别。
澹台雁忽而想起在别苑中,褚霖天惊石破的那一句他父亲是被母亲毒死的。
她抿了抿唇,气弱地喃喃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澹台雁戳了人家伤疤,正是理亏的时候,若是换了从前,褚霖少不得顺杆往上爬,趁她愧疚时缠着讨赏,占些便宜。
可这回褚霖却十分正人君子,就事论事,或者说,自大澹台雁逃宫失败之后,褚霖便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疏离淡漠。
褚霖道:朕知道阿雁有心要助国公夫人,只是不该如此冲动行事,夫妻和离本该是两家的事,就算国公夫人亲眷离散,阿雁也该假借许氏名义与晋国公商议。阿雁今日先留许氏暂住,又派遣宫人送信,是以子女身份干涉父母婚姻,实是僭越。
陛下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澹台雁摇了摇头,但是许家人丁所剩无几,就算想要假借许氏名目,只怕一时间也寻不见人。
既是如此,便该徐徐图之,再寻个妥帖的办法。此事本就急不得,阿雁贸然伸手干涉,难免伤了与晋国公的情分,且近来崔氏事情才完,晋国公正忙于重开科举诸事,这时机实在是
你是说,我阿娘该忍?澹台雁不可置信地看着褚霖,忍到国公爷公务不繁忙,忍到他终于有闲心时再提此事?
可是澹台阔秋要许松蓝认养澹台彦昭时,却从没顾忌她还在生病!
褚霖沉沉出了口气:阿雁,朕不是这个意思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陛下日理万机,夙夜在公,如何知晓后宅女子的苦楚?陛下只见到晋国公公务繁忙,却如何见到我阿娘日渐消瘦?
许松蓝的病症能到如今的地步,并非一日之功,澹台雁不明白,从前的自己为什么没有魄力替她出头,而放任事情闹到今天。
说到最后,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气褚霖还是在气自己,口不择言道:男子在外能够杀伐征战,打拼功业,女子就只能屈居于后宅,就连想要和离也要为大局着想,为男子大事让步?这又是什么道理!
褚霖的火也被激起来了:朕并不是说不能和离,只是连一日都等不得吗!
是,就是等不得!澹台雁梗着脖子同他对呛,就是连一日都等不得!
褚霖同她四目相对,眼中是一样的怒意满满。
所以阿雁当日离宫,也是一日都等不得,也是等不及地要离开朕,是不是?
澹台雁眼睫一颤,避开了他的眼神。
明明是在说我阿娘同晋国公的事,闲扯些旁的做什么。
褚霖却好似明白了,轻笑道:阿雁只称许夫人为阿娘,却对岳父一口一个晋国公,当真是泾渭分明的很。可是许夫人对阿雁有生养之恩,晋国公又何尝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澹台雁蹙起眉:难不成他这样对待我母亲,这样对待我,我还要如常一般敬服他不成?
阿雁如何待人,自然有阿雁的道理。褚霖轻声道,只是朕从前还害怕阿雁觉得朕冷血,现下看来,阿雁倒是比朕心冷百倍。
澹台雁没来由地心尖一颤,旋即便是怒意更深:明明错的是他,心冷的也是他,他欺负我阿娘、算计我阿娘时可没顾忌到我,我又凭什么要去顾念他!
澹台雁字字句句,已是将澹台阔秋记恨成十恶不赦的仇敌,褚霖为澹台阔秋说话,自然也遭到她的迁怒。
男子三妻四妾是天理,是人伦纲常,身为女子,想要一心一意便是善妒,男子若是起了异心,也不过是循归正途,从前那些誓言誓词便能统统不算数。她冷笑道,陛下身为男子,想必很能通情晋国公,既是如此,又何必在我这里装模作样!
装模作样褚霖低声重复了一回,原来在阿雁眼里,朕只是在装模作样。
陛下说是要帮我阿娘,可却一直在为晋国公辩驳,这还不是在装模作样?可见天下男子都是一个德行!
阿雁深恨的,究竟是晋国公,还是朕?褚霖笑意讥讽,还是说阿雁恨的,是将来同晋国公一个模样的朕?
澹台雁一时失语。
阿雁性烈刚直,晋国公负情薄义,阿雁心疼许夫人,便对晋国公疾言厉色,丝毫不顾父女之情。褚霖摇了摇头,可是今日,阿雁所臆测的,那些朕以后、将来,或许有可能会做的事,尚且还没有发生,阿雁却已经如对待晋国公一般对待朕。
褚霖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话中讽刺之意也是愈发的浓。
朕知道,阿雁害怕会如今日许夫人一般,误信薄幸之人,深受折磨而难以脱逃。可是你这样防备朕,以将来之罪定了朕的刑罚,又对朕公平吗?
我没有。
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是在狡辩。
澹台阔秋不过是个晋国公,许松蓝所托非人,付出的代价便是多年消磨,日渐枯萎,若不是还有个澹台雁撑着,只怕和离一事她是想都不敢想。
但褚霖可是当今大衍的皇帝,皇帝三宫六院本是正经规矩,他至今迟迟不肯封妃纳嫔已是有违常理,更何况澹台雁身有旧伤,恐怕不能为他延绵后嗣。
若有朝一日,褚霖抵不过这重重压力,又或许有朝一日,他也同澹台阔秋一般移心别处,到那时,澹台雁可不像许松蓝,她是再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澹台雁只是不愿将自己的后半世人生,乃至一己性命押注在旁人身上,赌一个摇摆不定的未来,她没有错。
可是正如褚霖所说,那些澹台雁心中预想的、揣测的结果都还未发生,她先是逃宫,现下又这样对他不假辞色,是先以将来之罪定了他的刑罚,但那些将来也有可能并不会成真。
褚霖尚且还没有变心,澹台雁却急着要把他往外推了。
这可以说是自保的手段,可她自保的代价,却是伤害一个挂念她、爱着她的人。
褚霖深深看了澹台雁一眼,将她脸上种种情绪看得分明,其中有愧疚,有难过,却唯一没有后悔。
分明是他起的头,现下他却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许夫人的事情,阿雁要作何打算?褚霖神色淡淡,阿雁是当真决定了要同晋国公决裂?
澹台阔秋这么久也没送放妻书,想来事情进展得并不如想象一般顺利。
澹台雁垂眸:正如陛下所言,他毕竟是我父亲,若是可以,我也不想闹得太过难堪。
这意思就是,晋国公肯干脆与许松蓝和离就万事大吉,若是他有心不放人,非要生生折腾死许松蓝,那澹台雁也敢彻底撕破脸皮。
好,阿雁果然是嫉恶如仇。褚霖又笑了,这等负情薄幸之人,伤了情面又有什么要紧?
他说得一派坦然,好似由心底支持澹台雁,可这话与前后联通起来听,却仍有几分讽刺。
澹台雁抿着唇,双手忍不住攥握起来。
褚霖自然看出了她的防备,眼中又带上些许轻浅的笑。
阿雁既然等不得,那便要快刀斩乱麻,以免事情生变,现在的进程还是太慢了些。褚霖道,此事干系并没有那么简单,朕既然说了要帮许夫人,便不会食言。
梧桐殿中掺杂不清的官司暂且放在一边,且说澹台阔秋回到别苑时,也是一脸的狐疑与隐怒。
许松蓝无事而久留宫中或许是因为胡闹,但总不至于连澹台雁也跟着瞎闹。
澹台阔秋走下马车,前来出迎的喻兰上前为他除下大氅,急急张罗着一干仆从接过公文官帽等事务,紧接着又朝他身后张望一眼。
姐姐这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吗?可要再送些衣物进宫去?
能出什么事,她那是乐不思蜀,待在宫里就不着家了。澹台阔秋烦闷地摆摆手,对了,前些天宫中是不是传了信来,信去哪里了,我怎么没看见?
没听说过宫中传信啊喻兰目光闪烁,小心道,宫里是如何送的信?若是贵人口谕,底下人无论如何也不敢瞒着,或许是宫中将信送到门房,门房的人不清楚,便将那信同其他拜帖之类的混在一起了?那些信件妾看不明白,也不敢动,就都放在大人案头了她一拍额头,坏了坏了,妾耽误大人大事,还请大人降罪!
若真有什么要事,澹台雁就该让宫人传递口谕了,又何必只送信到门房?当然,也有可能是事情太过重大,不好宣扬,为了避人耳目,只好悄悄送信到别苑门房处。
近来澹台阔秋在朝中势头正盛,邀他做客、宴请他的拜帖数不胜数,门房传递书信的人偶有疏忽也是难免,只是这机缘巧合的事,怎样也怪不到喻兰身上去。
澹台阔秋摇摇头示意喻兰无事,他心头还惦记着澹台雁的那封信,也没多说什么,脚下生风地就往书房走去。
喻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快步跟上,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吩咐下人道:公子的书可温好了?他父亲回来了,他也该去问个安。
下人称是,快步去寻澹台彦昭了。
桌案边上的信件堆得向小山一般,澹台阔秋翻翻找找,终于从最底下翻出了落款为许氏的信件。
这不是澹台雁的信吗?
澹台阔秋将这一丝疑惑甩开,利落地将信拆了,一目十行地读完了。
这哪是什么重要的秘事,这分明是一封和离书!
许松蓝竟要同他和离!
澹台阔秋第一反应便是不信,他将那信封翻倒过来瞧了一遍,确认再无遗漏,又将那和离书反反复复又仔细看了一遍,字迹娟秀,确实是出自许松蓝的手笔。
可是那信中所言,简直荒谬至极!许松蓝说她年少所托非人,君既已有他意,早该两相决绝,拖到如今反而徒增怨恨;又说如今她幡然醒悟,愿意成全他与喻兰这一对有情人,甘愿自请求去。
许松蓝说,澹台雁已然成人出嫁,许松蓝在晋国公府也再没有什么牵挂,当初她虽是高嫁,但和离之后也不想贪图澹台氏的钱财,她想要的,只有当初许氏陪嫁给她的几间药铺和几处药田,还有澹台阔秋的一封放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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