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好像是。闵浩言听完模棱两可道：你怎么知道。
    麻烦你帮我告诉叔叔，这节目不行，最好赶快撤资。
    靠在沙发上，易迟迟将杯中最后的白兰地一饮而尽，手指在桌上伴随着摇滚乐节奏敲击出轻快的鼓点。
    看来今天在甜品店，她偷偷看了眼苏半糖桌上的策划案，果真派上用场了。
    第六章
    半糖，你还好吗？
    睁眼看清是颜墨的脸，竟一瞬间有些恍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几时来的，怎么都不打声招呼。
    没空细想，苏半糖便被浑身滚烫的炙热感和剧烈的头痛刺得倒吸一口气。
    好在颜墨的手是冰凉的。被他温柔抚摸着额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苏半糖感到安心。
    眷恋这份温柔，苏半糖的心柔软下来，像只毛绒玩具一样软绵绵的往颜墨怀里扑，身子有气无力，虚弱的让人心疼。
    阿墨，你回来啦。
    嗓子里沙沙传来一句，紧接着苏半糖便被自己浓重的鼻音吓了一跳。作为播音员，发音标准音色动听尤为重要，她要是得了重感冒，明天的工作
    说过多少次，电热毯和空调不要双开着睡觉。颜墨叹气，温柔地像抱着一只大型玩具熊一样将她抱起，摁下电热毯的关闭键，无奈道:测测体温，没发烧吧。
    苏半糖用脸贴上颜墨的额头，果真温度差异悬殊，自己烫得像条被煮过的鱼，嘴巴微微张开才能勉强喘过气。
    简单回忆后，她大致想起来。傍晚那会她确实打算把屋子弄暖和了等颜墨，但或许是今天起得太早，她累坏了，才不小心在开着电热毯的床上睡着，差点热出病来。
    是她太不小心了。
    颜墨见她知道错了，没再出声责怪。他让苏半糖老实躺在床上，然后自己开窗通风、倒水冲药、准备湿毛巾后，在她身边坐下。
    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做起事不算娴熟，主动为人服务的样子少见多怪，恐怕也只有她一人得以享有。
    冰毛巾上还残存着些许他指尖的余温，苏半糖闭上眼，享受着两人独处一室的安宁。
    抱歉工作晚了些，今晚我留下陪你吧。轻松笃定的语气，让她都不忍心将白天的满腹质疑宣之于口。
    她缓了缓，先指了指桌上的慕斯蛋糕，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他轻描淡写道：你留着，明天当早饭。
    和客户一起吃的？
    嗯。
    对于工作上的事儿，他从不愿意向她透露太多细节，美其言曰是工作不影响生活，可除去苏半糖，颜墨的那些朋友都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
    苏半糖软软地，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审问：在机场吃的吗？
    没等颜墨发问，苏半糖便粉唇轻启，轻松笑道：没事，易迟迟告诉我的。
    她以为颜墨起码会询问她在哪遇见的易迟迟，再不济也会解释一下今天去机场见了什么人。可他依旧不愿多言，接话接得挑不出任何毛病：嗯，T3航站楼附近的西餐馆，味道还行，下次带你去。
    唔。还有
    还有那束玫瑰花。
    没等她说完，颜墨便关上了灯。
    身边一沉，呼吸声也近了。颜墨在她身边躺下，一只手搂过苏半糖的腰，另一只拉上被子。
    明天再说吧，早点睡。
    晚安阿墨。
    晚安。
    *
    和颜墨谈话的事情无疾而终。可之后几天，他的态度又好到无可非议。
    颜墨女人缘不错，苏半糖那些或多或少的小心思，只要他想，大体总能猜对一二。苏半糖执拗着非要见他，估计是在易迟迟那里受了委屈，觉得他怠慢了。但这女孩好哄，自和他在一起后一直懂事听话，颜墨只需要多陪她几次，让她有点安全感，苏半糖便不会无理取闹。
    这也是颜墨最喜欢她的地方。
    苏半糖那天在外面吹了冷风，回去又被电热毯烤热着了，这一冷一热交替，确实容易得感冒。前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她的声音已经彻底坏到说话都困难的程度，嗓子冒烟，鼻音重得像塞了纸团。正好接近年末，许多旧节目都在调整和取缔状态，广播台没那么缺人，李叔干脆让她别逞强上播了，好好休个假，调整状态后准备新节目策划案和稿件才是关键。
    苏半糖乐得清闲，有空自然会去找颜墨。
    斑斓集团的总部就在金融街上，离市广播台走路不过五分钟。颜墨若是许她过来的话，苏半糖下班时间就会来总部找他，她从不打扰他工作，只是在写字楼里的咖啡厅找个安静的角落坐着，看看书，写写稿子。想着颜墨处理完工作会陪她吃晚饭、然后一起闲逛后再回家，苏半糖做任何事情都觉得动力满满，感冒也不难受了。
    半糖。
    颜墨忙完工作走进来时天已经黑了大半，苏半糖在咖啡厅坐了一个多小时，见他终于出现，兴奋抬头，明眸璀璨，白皙的脸颊趁着桌上花瓶中的玫瑰花瓣，浅笑嫣然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动。
    苏半糖长得好看，颜墨的审美自然不会错。就她来公司等他这几天，底下的员工都不止一次被颜墨听见在办公室偷偷讨论：咖啡厅有个校花级别的小姐姐、咱们公司新招了模特吧，又美又有气质。
    什么啊，人家是小颜总的女朋友。每每听到这种解释，颜墨都会不自觉感到骄傲。谁不想有个漂亮体贴的女朋友，哪怕他对苏半糖没有那种恋爱似的冲动，她的所作所为都能让他满意到无可挑剔。
    这份完美，很容易让颜墨感到愧疚。
    愧疚就会心软，忍不住对她更好一些。虽然颜墨打心里觉得，苏半糖跟他在一起没受到什么委屈，谈恋爱时接触的人也好，结婚后实现阶级飞跃也好，他们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感冒好些了吗？他面不改色，让助理给她泡了杯冲剂，嘘寒问暖。
    还是不太行。苏半糖对他的体贴入微甘之如饴，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总是娇气些，在男朋友面前自然会扭捏撒娇：坏到我节目都停了，只好整天来这烦你啦。
    颜墨兴致不错，多关心了她几句，忽地又想起什么了，补充道：西山那个滑雪场建好了，这周末本想带你一起去验收，你状态不好的话还是
    我状态很好！苏半糖赶忙正襟危坐，想把咳嗽给憋回去，可沙哑的嗓音却欲盖弥彰：咳，我的意思是说，周末肯定会好的。
    城郊西山新建的雪世界游乐场，斑斓集团投资了不少钱，颜墨算大股东，去验收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回来的。苏半糖不想太久见不着颜墨，她珍惜每个和他相处的机会，反正现在休假，她当然要和他一起去。
    那好吧。颜墨松了口，在她脸上浅掐两下，应允道：那你这几天养好身体。
    嗯！
    苏半糖笑得开心，晚饭都多吃了些，颜墨说她这几天生病气色都不太好了，病恹恹的，让她别光顾着减肥多吃点饭。颜墨总是这样，不像别的男孩一味求着女朋友白幼瘦，反而时常督促苏半糖多运动、健康点好，苏半糖对这份理解和关心深感幸福。
    怀着雀跃的心情回家以后，苏半糖在网上查了些滑雪相关的攻略。她不太有运动神经，对滑雪也接触甚少，唯有大学时去加拿大做交换生期间尝试过几次，表现很糟，摔得鼻青脸肿。虽说这次有颜墨带着，苏半糖也不想表现得太蠢，尽量不给他添麻烦吧。
    苏半糖的喜悦一直持续到周五，她跟颜墨去滑雪场的前一天。
    打破愉快的是一通电话，对面是广播站的学姐程曼安，她声音焦急，带着怒意：哎，半糖，你明天还是回来一趟吧，出大问题了。
    你那个新节目的赞助，恐怕要流/产了。
    怎么会呢？
    不是苏半糖盲目自信，是因为之前确实没有出现过方案通过后对方突然撤资的情况，给出的理由也莫名其妙，赞助方轻飘飘几个大字和企业产品风格不搭，认为宣传效果有限，就这样随便给出一笔不大不小的违约金，放了广播站的鸽子。
    真是遇上傻缺了。对面的程曼安比苏半糖还气急败坏：从没见过这么不守信用的企业，节目宣传都做好了，要是不能尽快拉到新赞助，顺利开播都是问题，况且你写了这么久的策划
    虽然觉得委屈，但心里更多的是费解和莫名其妙。《share songs》是她亲自着手准备的第一个节目，从内容到环节全是她的心血，宣传期效果很好，不存在收听率低的情况，如果真是节目内容的问题导致突然撤资，苏半糖很想弄清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总之你明天还是来一趟吧，李叔联系了赞助商，如果可以你们再谈谈？
    听得出来程曼安的语气有些犹豫，谁愿意在休假时突然被叫回去处理烂摊子呢，况且苏半糖原定了第二天和男朋友出去玩。讲句实话，程曼安都想帮她去见那混账赞助商，只可惜节目是苏半糖策划的，细节只有她本人了解最全。
    没事，安安姐，我明天过来一趟好了，你辛苦啦。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第七章
    下雪了。
    是雨夹雪，轻飘飘的雪花伴随着冷雨，寒风呼啸而过，步行街上满是泥泞，几乎所有行人都戴上帽子，往暖气开放的大楼里钻，苏半糖撑着伞，指尖冻得发紫，身上也湿透了。
    以往的苏半糖最爱下雪天。她从南方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下雪阵仗，大一初次看见雪时高兴地疯跑了一整天，回去手都生冻疮了，她却依旧傻乐着。
    当初的快乐，现在只觉得烦躁。
    高跟鞋踩在湿滑的人行道上，几次差点跌倒。腿冻得直打哆嗦，大概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她很难过。
    和赞助公司极力争取了一番，策划案依旧被毙了，对方态度很糟，丝毫不愿意告诉她问题所在，也不打算提供修改机会。虽说没签合同，是否选择出资是对方的自由，但计划突变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只能全部由苏半糖她们承担。
    口袋里的手机嘟嘟叫了两声，打开是程曼安发来的安慰短信：［别想太多，早点回去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的。］她强撑着在寒风中回了一句嗯，我没事，多谢安安姐。短短几个字，她却几乎输入了半分钟，手指已然冻到发紫，僵硬失控。
    末了，程曼安还又补充提醒了一句：［滑雪场也别去了，你感冒着呢。］是的，她原本答应了今天要陪颜墨去滑雪场的。
    他难得主动邀请她同行，两人昨晚就计划好了。要不是今天临时有事，她现在大概已经在京郊的度假山庄里，与颜墨共度二人世界了。
    她违约时颜墨未置一言，或许是对她难得的放鸽子行为感到惊讶，又或许是有些失望。总归是她的错，她只能心怀愧疚地送颜墨独自先行离开，然后撒娇似的哄他：你先去忙工作的事情，我这边解决了，今晚一定赶过来，好不好呀。
    颜墨没有拒绝，大概是默许了。
    回想起今天早上的场景，苏半糖犹豫了两秒，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到京郊西山滑雪场。
    程曼安说得没错，她还是重感冒状态，确实应该回家好好休息。可她是答应过颜墨的，她还有那么多话要跟颜墨说，有很多事情想和他商量。她还是该去一趟。
    现在是下午五点十九分，从市中心到西郊起码要两个小时，苏半糖可以在车上先睡一觉，等恢复元气了，明天再跟颜墨一起享受假期生活。
    闭眼前，她没忘记给颜墨发去一条消息：［我来啦，你等着我哦。］*
    苏半糖是被司机师傅的呼唤声叫醒的。
    喂，快下车。他催促着，声音有些粗鲁。
    她睁眼望向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周景物陌生。推开车门，雪积了几十厘米，已经完全没过苏半糖的脚踝，踩在脚下软塌塌的，发出松脆声。
    路这么难走，难怪司机师傅要发脾气了。
    这里是滑雪场了吗？
    想什么呢。滑雪场在山上，得坐专车，我可进不去，自己打电话叫人来接吧。
    司机师傅越发不耐烦，指着窗外想让她这麻烦的小姑娘快点滚蛋。谁大晚上来滑雪场啊，游客中心都关门了，真是活生生给自己找罪受。
    嘁，真不该接你这单，这个点，跑那么远，我回去又接不到客，指定亏本。
    对不起啊。
    苏半糖付完车费，满怀歉意地叮嘱他路上小心。这附近是刚开发的旅游景点，许多设施尚未完善，客人本就不多，这个点缆车已经停运了，想上山必须有度假村的专车来接。
    刺骨寒风吹过松枝上的积雪层层下落，她深一脚浅一脚朝山脚的服务区走去，离了车内暖气，苏半糖瞬间被风吹到清醒，身上比下午那会更冷了。
    晚上九点，游客中心早已歇业落锁。浑身颤抖着，她只能在山脚的短亭内坐下，将那根一人宽的柱子作为唯一依靠，挡着北风猛烈，用颤抖地双手拿出手机。
    谢天谢地，还有信号。
    可紧接着，苏半糖的心便凉了半截。
    和颜墨的消息界面，依然显示着未读状态。
    擦干屏幕上的雾气，消息界面上仍然只有她发过去的那两条，颜墨没有回复。
    不是来度假顺便看看进度的吗？他怎么那么忙？两个多小时都没看消息？她明明今早就打过招呼说晚上会过来的，于情于理，颜墨都该关心一下她到哪了吧？
    苏半糖已经无心思考是否会打扰颜墨工作了。她很冷，她需要他。手指迅速按下呼叫键，她站起身，焦灼期待着。
    请务必要接啊！
    嘟嘟
    大概只有几十秒吧，可她似乎已经在飞雪中站了一个世纪。空白音过后，传来的却是熟悉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候再拨
    一次又一次，然后失望透顶。
    十几次无人接听后，她累了，撑不住了，绝望了。天色漆黑，雪色苍白，身体的寒冷和额头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她像一只无助的小兔，将头埋在膝盖上，瑟缩成一团，眼泪不住流出，却差点在冬夜里结成冰。
    苏半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她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她觉得既委屈又可笑，对颜墨，对自己。
    她对颜墨，向来一心一意，愿意无时不刻相信他，愿意冒着风雪来见他。她可以容忍他忙，他敷衍，他冷漠。可如今，她在风雪中冷到几乎休克，他却连她的电话都不肯接。
    别说是对女朋友，即便是不相干的女孩，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如此心狠。
    她一颗心满怀炙热，他却让她在寒夜里冻死。
    都滚蛋吧，都死开吧。她痛苦地抱住自己，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而远方，大雪深处，灯光明灭，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
    我说真的，纪枫，你太疯了，你姐知道绝对把我俩脑袋一起拧下来。崎岖山路上，黑发少年快步追上前面的同伴：喂，你等等我，别走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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